第4节

　　难道这还不满足吗？

　　虽然已经开放了，他们身边也有人搞个体，可当个体户有什么好的？！

　　一国营二集体，不三不四干个体，这话不是随便说说。

　　大家可都瞧不起个体户！

　　城里姑娘找对象，还要看对方是不是厂子职工，哪个稀罕个体户？

　　再说，万一以后政策有变化，岂不是枪打出头鸟？

　　还是在厂子里稳定！

　　况且，开公司是那么容易的吗？

　　明庭这个年纪就是爱做梦，什么都不了解，全凭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出去不被人卖了才怪！

　　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孙勇苦口婆心地劝了很久，最后甚至搬出了夏爸。

　　“明庭啊，要是你爸在，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任性行事的。”

　　运输队的工作可是铁饭碗！

　　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工作！

　　没看见他们开大卡车出去多威风，那么多人红着眼睛羡慕么！

　　明庭知道孙勇是好心，不过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最后孙勇气得脸红，恨不得打明庭两下。

　　“孙叔，国城哥年初回来，现在还闲在家里吧！你不为他盘算盘算？要是你不买，我就卖给别人了。”

　　明庭说完，转身要走，到了门口被孙勇喊住。

　　“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孙勇见明庭决心已定，不管他怎么费尽口舌都劝不动这孩子，他也死心了。

　　还是明庭最后的那句话说到了孙勇的心坎上。

　　他家老大知青下乡十年，年初拖家带口地回来，到现在工作没着落，夜里愁得睡不着。

　　城里招工有年龄要求，不能超过28岁。

　　眼看着老大岁数要到了，孙勇原来打算把自己的工作给儿子。

　　现在明庭这么说，好歹是解了孙家的燃眉之急。

　　如今工位紧俏，价格也比以前高。

　　再加上孙勇很感谢明庭，运输队又是很好的工作，所以他直接拍定一千块钱。

　　在孙勇看来一千块钱不算大钱，回头运货的时候夹带几辆摩托车或者电视机，跑几趟就赚来了。

　　“孙叔，这太多了。”

　　明庭不肯答应，被孙勇摁着坐下，“就是这个价，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最后，明庭还是接受了孙勇的好意。

　　今天是星期天，他还要回村给爷爷奶奶报喜，两人约定下星期一上午去厂里。

　　知道明庭要回村，孙勇想了想开口道：

　　“你回去再跟你爷爷商量一下。”

　　这种大事还是应该让长辈拿主意。

　　毕竟丢掉铁饭碗怎么看都是明庭吃亏，孙勇希望他慎重考虑。

　　虽然自己儿子也的确需要工作，可明庭是没爹的孩子，失去这份工作他以后是彻底没了依靠。

　　孙勇把事情跟明庭掰开了说清楚，免得他后悔。

　　“要是你爷爷反对，这事儿就算了。国城的工作可以慢慢找，也不急这一时。”

　　明庭看出孙勇是真的关心自己，并没有因为他儿子缺工作就急忙拍定，是个好人，他笑了起来。

　　“孙叔，我想清楚了，我爷爷也会支持我的。”

　　明庭请孙勇暂时保密，别让范淑珍和周家人知道。

　　“小山还没工作，我妈要是知道会叫我把工作给小山。她肯定会说卖给别人，不如给自家人。”

　　范淑珍这几年的行为，孙勇也了解一二。

　　大家都夸她是好女人，是顶好的后妈，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一开始孙勇也这么想。

　　直到夏明欣下乡，夏奶奶闹了一场，他听说后感觉不对劲。

　　继女留在城里，送亲生女儿下乡？范淑珍这也无私过头了吧！

　　周大兰在招待所的工作还是范淑珍出四百块钱买的。

　　那时候很多人为了叫自家孩子逃避知青下乡，不去农村吃苦，到处找招工指标，价格比平时高得多。

　　孙勇的妻子在招待所搞后勤，这事儿还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五年前的四百块钱，范淑珍对继女真舍得！

　　这段时间明庭跟着孙勇学修车，他瘦瘦小小，话少还沉闷，更叫孙勇发现平时别人夸范淑珍的那些好话很不真实。

　　周家的孩子他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精神抖擞，声音洪亮，脸上有肉，只有明庭瘦得像猴。

　　这里面没有问题才怪！

　　范淑珍既然做得出让夏明欣下乡的事情，逼明庭把工作让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明庭的请求孙勇直接答应下来。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可怜。

　　可是没爹的孩子，没人庇护没人撑腰，也可怜啊……

　　明庭不知道孙勇内心的情感戏这么丰富，他刚准备走，又想起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孙勇。

　　“孙叔，我的工资被我妈拿走了，身上没有钱。你能借我十块钱么？回头在钱里扣。”

　　明庭低着头，似乎找人借钱特别难为情，看得孙勇心中很不是滋味。

　　懂事的孩子叫人心疼！

　　孙勇在兜里掏了二十多块钱还有一些票，一股脑儿地塞给明庭。

　　“拿去花，不够我家有，去我家拿！”

　　“够了够了，谢谢孙叔！”

　　离了运输队，奉天和明庭分道扬镳，它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圣母后妈“拯救”继子的大戏，明庭则去了城郊。

　　他的爷爷奶奶住在城郊的夏家湾，脚程快的走四十分钟能到。

　　老人家已经快八十岁，身体还算硬朗。

　　他们生了五个孩子，最后养活大的只有老二和夏爸。

　　后来，明庭的二伯参军，在战场上牺牲，夏爸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

　　八年前夏爸突然离世，夏爷爷和夏奶奶受到的打击很大。

　　对儿子留下的孙子和孙女，二老非常疼爱。

　　本来儿媳年轻，肯定会改嫁，他们想自己养夏明欣和夏明庭。

　　后来考虑到城里条件比农村好多了，孩子能受教育，再加上范淑珍坚持要带着儿女，夏爷爷才放弃。

　　这些年，夏爷爷和夏奶奶在农村也非常艰难。

　　可是即便如此，二老还是省吃俭用，经常托人送一些东西带来。

　　恐怕老人们没想到，他们从牙缝里省下的鸡和蛋都进了周家人的肚子，亲孙子吃到的极少。

　　再加上这几年还要给下乡插队的孙女寄钱寄东西，老两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明庭拿着孙勇给的钱和票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鸡蛋糕、佐料什么的。

　　他还给爷奶买了两套夏天的衣服，又把空间里储存的布料、罐头、冰糖、奶粉拿了一些出来。

　　等明庭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下，黄昏时分。

　　夏爷爷穿着打了层层补丁的裤子和破得挂丝的汗衫，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夏奶奶端着簸箕，正低头挑拣里面的豆子。

　　“爷爷，奶奶！”

　　夏奶奶耳朵有些聋，夏爷爷的眼睛不太好，一直等明庭到了家门口，二老才反应过来。

　　“小庭回来啦！”

　　夏奶奶激动地把簸箕放下，颤巍巍地走过来，两只苍老的手使劲抓着明庭。

　　“瘦了，又瘦了——”

　　夏奶奶拍着明庭的胳膊，昏花的老眼里泪光闪烁。

　　“你说你，怎么不长个子也不长肉呢！快，快坐下歇着。老头子，杀鸡，给小庭好好补一补！”

　　夏爷爷见到小孙子也很高兴，连忙磕了磕烟斗灭了火，提着刀就要去鸡圈。

　　“爷奶，别忙，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明庭怎么好意思让两位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忙活。

　　他连忙扶着夏爷爷和夏奶奶坐下，第一时间拿出了夏明欣的信。

　　“我姐来信，说她考上大学了！”

　　“啥？！快，快念给我听——”

　　夏爷爷激动的差点儿绊倒自己，还是明庭手快把人扶稳了。

　　等明庭把信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夏爷爷捋着胡子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