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家里四个人上班拿工资，比一般家庭好多了，也不缺夏明庭这一口。

　　只是周家的孩子始终不接受后妈。

　　除了为难范淑珍，给她添乱，周大军和周大兰平时没少欺负原主，骂他是拖油瓶，吃白饭的。

　　每当这个时候，范淑珍总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劝儿子忍耐。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工资不高，他们吃的喝的多是周家的，更叫原主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

　　他怕给妈妈惹麻烦，有什么都藏心里，饭不敢多吃，吃肉更是轮不着他。

　　不然怎么会一大家子，就他这么瘦小呢！

　　现在明庭来了，他心里毫无负担。

　　夏爸厂里每个月发给明庭十块钱，这么多年一直被范淑珍拿着，他可不是吃白食的！

　　还有夏爸的抚恤金，夏爷爷都给了范淑珍。

　　这钱全花在周家人身上，算起来还是夏家姐弟吃了大亏。

　　更别提原主在周家当了这么多年小劳工——

　　如今他不过是吃了几碗大米饭和一碗肉，这算什么呢！

　　明庭刚把碗盘丢池子里，就听见有人喊：“范淑珍，你的信！”

　　明庭连忙跑出去，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信，地址是夏明欣插队的地方。

　　他打开一看，夏明欣说自己考上了南城的财经大学，通知书已经拿到了，过几天就回来。

　　“明庭，傻乐什么呢？”有人路过问道。

　　“我姐考上大学了！”明庭扬了扬手里的信，“是南城的财经大学！”

　　明庭嗓门很大，一下子左邻右舍全出来了。

　　这年头，考上大学可是稀罕事儿！

　　虽然是已经恢复高考，可是这几年真正考上大学的人凤毛麟角。

　　中专生已经是人人羡慕了，更何况这是大学。

　　城里的高中生都少有能考上大学的，没想到夏明欣在条件艰苦的农村还能考上财经大学。

　　“南城，那可是大城市啊！”

　　“恭喜啊！明欣下乡五年了吧？我记得走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好多年没见着了……”

　　“淑珍真是有福气，你们家要请客咯！”

　　“明欣上大学，明庭接他爸爸的班，淑珍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家都说着恭喜的话，明庭也笑呵呵地应着。

　　“这么好的消息我要去告诉爷爷奶奶！”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揣兜里。

　　“这几年要不是他们给我姐寄钱，我姐还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我妈也真是的，不寄钱也不给票，前段时间还说家里没办法把我姐弄回城，她以后只能扎根农村。”

　　“现在好了，我姐自己争气考上大学，她实在是太厉害了！”

　　明庭露出大大的笑脸，任谁都能看出他是发自肺腑地为姐姐高兴。

　　不过他说的这番话，旁人听了却觉得怪怪的。

　　“明庭，你姐下乡五年，你妈没寄过东西？”邻居里最八卦的徐婶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没有。”明庭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怪我妈，她一直说自己是后妈，只能十倍百倍地疼周叔的孩子，才不会落人口舌。”

　　“当初我爸去世，厂里的抚恤金我爷奶都给了我妈。”

　　“后来为了给大军哥和大兰姐买工作指标，抚恤金全花完了，我妈她实在是没钱寄给我姐……”

　　明庭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大家伙儿以前并不知道这些，还觉着奇怪，明明知青每年都有假，为什么没见着夏明欣回来。

　　这次从当事人弟弟嘴里知道缘由，他们算是明白了。

　　回城往返路费，路上的开销，这些都需要钱，明欣哪儿有钱呢？

　　“老夏的抚恤金可不少，都被范淑珍花在周家人身上了？她这后妈当得也太实诚了吧！”

　　“照我说她是傻，为了继子女不疼亲生的，真是不称职！”

　　“我常听大军骂明庭是拖油瓶，原来他工作是夏叔叔抚恤金买的？那他还这么对明庭，真没良心——”

　　“我记得老夏是大高个，怎么明庭长得瘦瘦小小还不如小山高？这孩子恐怕没少受委屈……”

　　听了明庭的话，大家伙儿想起许多陈年往事，站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大家原本都是一个厂的职工，这时候的国营厂类似一个自动运转的小社会。

　　不管保卫科还是招待所，托儿所，都属于国营钢铁厂，许多邻居认识明庭的爸爸。

　　当年，夏爸在钢铁厂的运输队开车，运煤的时候遇上山洪，为救同事才牺牲，这些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现在冷不丁知道范淑珍把夏爸的抚恤金花在周家，对下乡的夏明欣不管不顾，他们心里当然有想法。

　　特别是这些年，邻居们是看着明庭长大的，许多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渐渐浮现在大家脑海里。

　　原世界，这封信送来的时候范淑珍在家。

　　她本着“低调谦虚”的原则，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除了周家人，没人知道夏明欣考上了大学。

　　之后周大军打死人，夏明庭顶罪，周家人火速搬家，去郊区租了平房。

　　住远了，身边没有熟人，以前的老邻居们更是不知道周大兰冒名顶替的事情。

　　这回碰巧明庭在，他当然要大肆宣传。

　　最好是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看周大兰到时候有没有脸替夏明欣上大学！

　　见目的达到，明庭没多停留，回了家。

　　明庭留了纸条，说姐姐考上大学，他回村告诉爷爷奶奶这个好消息，还要给夏爸烧纸，这两天不回来。

　　出了门，明庭直接往厂运输队去了。

　　明庭现在的工作是厂里考虑到夏爸因公牺牲，特地留给他的。

　　上个月他高中毕业，去厂里报道被分在运输队，跟着的师傅是夏爸曾经的同事孙勇。

　　这时候会开车的人非常少，运输队是个很吃香的工作。

　　虽然司机不是技术工，但也有等级工资，像孙勇这样会修车的老师傅，一个月有八十多块钱。

　　哪怕明庭是新人，第一个月也拿到了三十块，比周大军和周大兰的起步工资高多了。

　　也因为如此，自从明庭上班后，家里阴阳怪气的话越来越多。

　　不管是周大军和周大兰，对他都没个好脸色，连周小山也开始嫉妒他。

　　原因无他，同样是高中毕业，周小山的工作还没着落，明庭却有这么好的去处，能不叫人嫉妒么！

　　这可是开大汽车，摸方向盘耶！哪个男生拒绝得了！

　　不过，他们稀罕的工作，明庭并不在意。

　　他这时候过来是想把工作卖掉。

　　“你说什么？你不想上班了？”

　　本来，孙勇听到夏明欣考上大学的消息非常高兴，谁知道明庭下一句就说要卖工作，问他买不买。

　　“你这孩子，该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怎么说这种傻话？”孙勇忍不住伸手探明庭的额头。

　　自从去年知青大返乡，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

　　人多，城里的工作岗位只有那些个，一个萝卜一个坑，找个好工作多难啊！

　　许多知青回来后无所事事，成了无业游民。

　　别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进钢铁厂上班，哪怕是去烧锅炉也行。

　　怎么到了明庭这儿，他还不要这铁饭碗想出去混？

第3章 感天动地好后妈（3）

　　“孙叔，我清醒的很。”

　　明庭笑得腼腆。

　　“我姐考上大学，读书要花钱，我妈是不可能帮衬她的。”

　　“之前我妈叫我把工资交家里，要是我继续上班，手里又没钱，我姐念书怎么办？她在乡下的这几年已经够苦了。”

　　“我听说南边儿全开放了，开公司做生意来钱特别快，哪怕是干个体也比上班强，我想试试。”

　　没错，明庭根本没打算在运输队干下去。

　　留在这里拿死工资，等以后国营干不下去厂子破产，成了下岗工人，有什么意思？

　　孙勇觉得明庭这话说得太孩子气。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之前自己教明庭修车，他个子瘦小没力气，吃不了这个苦？

　　在孙勇看来，明庭这么做无疑是不明智的，是一时冲动。

　　钢铁厂多好？

　　福利待遇比别的厂强多了！

　　而且他们运输队到处跑，偶尔夹带一些私货，一趟多赚百把块钱，小日子别提多安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