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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总有些黑暗之子比其他的黑暗之子们更幸运。你身后的那位尤其如此。”

  “可他看上去睡得比其他黑暗之子还沉些呐。”伊兰挡在维赫图身前,轻轻叹气,光刃却在手中握得更紧了些。

  “这里是虚空之海的边缘,是黑潮涌起的地方。那些面临衰灭的黑暗之子们自然更容易陷入沉睡。”提灯者声音轻缓:“对它们来说,越是强大,就越容易受到黑潮的影响。能在沉睡之中衰灭已是幸运,你不会想听到那些无法入眠的黑暗之子们在火熄之时是如何尖叫的……”

  “就算主动献出火也无法避免这一切么?”伊兰看见了那盏提灯下的六芒星坠子,想起了旅店中的游祭者——他曾在某个游祭者的琴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当然可以。前提是能向暗之心献祭足够的火。唯有如此,才能换取自身的平安。”提灯者平静道:“天平两边必须是等价的,绝对法则确保了这一点。”

  伊兰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维赫图,轻轻道:“而想要实现那交换,首先需要一个契约,对么?”

  “没错。”提灯者静静道:“交换必须要有契约。”

  伊兰忽然笑了一下,那是个轻松甚至有些释然的笑容。他拨开维赫图脸侧漆黑的头发。影子在魔神身下随着小船一起无意识地晃动着。

  提灯者向他走来,将手中的灯高高举起。伊兰猛然回头,紧盯着对方:“你说过暗之心现在还无法取走他的火。”

  “是的。他的幸运和执念会让他比其他沉睡的黑暗之子坚持得更久一些。”提灯者只是从伊兰的船上踏过,登上了另一艘小船,它手中的灯仍在收集着余烬中的微光:“我知道你是谁,我的同伴在龙魇之集见过你。别担心,你眷顾的黑暗之子会醒来的。你只需要到捕星船上去,换一点星之水。”

  “用什么换?”

  “如果是你的话,用什么都可以。”提灯者终于在一艘四周空旷的小船上停下了脚步。它手中的灯了飘下去,火焰从灯中分离,缓缓坠落,在碰到水面的刹那间,光扩散开去。整个漂浮着小船的水域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光芒很快消失了,可周围的黑暗也随之褪去许多——因为更多的星星出现在了天上。水中那些游动着的小鱼不再频繁燃烧,不少奇怪又美丽的小生灵也从船底和卵石的阴影中冒了出来。它们和先前那些小鱼一起,在更加明亮的星空之下欢快地游动着。

  “你将火赠予了这里的生灵。”伊兰有些意外。

  “侍奉者只是侍奉者,侍奉者不会去占有火。”提灯者平静道:“只是无主的残火白白熄灭,总是太过可惜,不是么?”

  “奉献给暗之心不是更可惜么?”伊兰直白道。

  “那不是奉献,是平衡。”提灯的游祭者平静道。

  一丝奇怪涌上了伊兰心头,好像一直以来都有什么事被弄错了:“你们侍奉的不是暗之心么?”

  “我们侍奉的是世界的规则。”提灯者收起了它的灯,那盏灯已经熄灭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阵喧嚣传来。提灯的游祭者轻叹:“啊,祭祀又要开始了。每一次向着虚空之海航行前,总是少不了这个。”

  “为了平安?”

  “不,为了希望。”

  它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伊兰一眼,那一眼很奇怪,像是悲悯,又像是敬畏:“恕我在此向您告别。再见,祝您长久明亮。”

  说完,它便向远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这片布满小船的水域重新恢复了空寂。可细小的喧嚣却远远地从游祭者消失的方向传来。

  伊兰望向沉睡的维赫图,轻轻叹了口气。他用手指在空气中划下繁复的银色符文。那些符文一枚接一枚钻进了船板和吊床的绳索中。他轻轻按向维赫图胸前,指星坠在黑斗篷下透出光亮来,如同回应一般。

  我很快回来。伊兰在心中默语,转身离开了小船。

  他向喧嚣与灯光传来的方向跃去。在那一艘艘船的尽头,两根刻满波浪纹样弯曲立柱彼此相对,像拱门一样立在水中。伊兰踏下最后一艘船,意识到了那原来是一座没入水中的黑木长桥的起点。

  他走上了台阶。栈桥又长又陡,一节比一节更高。伊兰始终看不见前方有什么,他只能快步向上走去。

  古老的黑木上处处都是裂隙,波浪的木纹像影子一样在目光所及之处闪烁。直到伊兰开始对那些花纹感到头晕,一根细细的桅杆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伊兰爬上了栈桥的最高处,看着眼前的桥港。

  灯火通明,喧嚣满耳。大大小小的岛屿和码头在水中高低散落,被数不尽的桥连在一起。无数形态各异的船从层层叠叠的桥间穿过。

  而在更远处,并没有什么海面,甚至水域与大地都统统消失,有的只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无尽星光。

  目光所至,整个世界飘浮在星空之中。



第26章 桥港

  在短暂的震撼后,伊兰很快定下心神。眼前的一切很美,但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向着桥下的明亮与熙攘走去。孤行者之灯一直漂浮在他身边,伊兰边走边轻轻滑动手指,水滴在空气中凝结,化作了灯上小小的提手。他提着这盏灯,裹紧已经薄若轻纱的影子斗篷,拉起兜帽,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那样,融入了这个魔物穿梭的世界。

  很快就有行路的魔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在熙攘之中向他望来,甚至试图靠近。

  伊兰闪身进入了桥梁的阴影。那几个魔物又疑惑而不甘地走开了。如同维赫图说的一样,提灯虽然亮着,却只有伊兰自己能看见这灯光。也幸而有这盏灯,能让他在昏暗中看清脚下的路,不至于被那些湿黏的铁锁与绳箱绊住。

  当维赫图的力量衰弱时,影子显然就不太能遮住伊兰身上的人类气息了。维赫图应当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想到这里,伊兰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走出多远。可无数弯弯曲曲的栈道和样式古怪的长桥毫无规律地彼此交叠相接,让他来时那座满是波浪花纹的黑木桥彻底隐没在了其中。

  这本该让人担忧。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能感觉得到指星坠的所在。当他闭上眼睛,那老旧的,不起眼的圣器便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化作了一团氤氲的光,环绕着微微颤动的蓝色火焰。这让伊兰感到安心。

  他转身,顺着阴影再次向远处走去。他需要找到一个能安全打探消息的地方,如果能弄到一份地图,就再好不过了。

  越是向着靠近星空的方向前行,脚下就越是奇怪。岛屿和船坞之间是一层又一层的桥。有时桥下看上去是水,有时则看上去像是空气。那种会燃烧的小鱼就在这不知是水还是空气的区域中游动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细小的,烟花似地光亮来。

  在踏上一座晃晃悠悠的,由舢板组成的道路时,前进忽然变得困难。伊兰抓着舢板边缘的旗杆探头望去,发现这一次不管是脚下还是头顶都没有其他的桥,有的只是清澈却深不见底的虚空。这条由破旧舢板组成的窄桥就孤零零地悬挂在这片虚空的深渊之上,连接着两座围满了船只的岛屿。

  而在这条看上去就不太稳当的窄桥上,一队矮小枯瘦的低阶魔物正背着远超它们身型的沉重箱子试图从众多过桥的旅客间挤过。

  急于前行的一众旅客看上去并不打算给这支疲惫的队伍让路。于是顷刻间,这狭小的桥立刻在拥挤中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在过桥者推搡着向前时,一个背负着沉重货物的小魔物因为拥挤从舢板上踩空,跌了下去。那不幸者立刻在惨叫中燃烧起来。它溅起的那种不知道是水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落在连接着舢板的草绳上,将绳子也迅速融化了。

  来往的魔物们在惊叫与抱怨中躲闪,各自施展办法避免被挤落。有魔物模糊的嘲笑声飘进了伊兰的耳朵:啊,又一个掉进空之水的倒霉蛋。

  空之水。伊兰在混乱中当机立断跃上了桥边的一艘船,在阴影的角落里心想,真是个贴切的词。

  摇摇晃晃的道路迅速断做两截,在空之水中胡乱飘荡着。不远处有条通体红色的小船快速靠近。一个高大粗野,生着一张巨大怪嘴的魔物戴着厚厚的手套,把断裂的绳子两端抓起来,简单粗暴地系在了一起,然后向那几乎燃尽的火焰张开了嘴。

  一点红色的余烬飘进了它生满尖牙的血盆大口中。它吞了下去,不怀好意地向着桥上的魔物们咧嘴而笑,声音在嘈杂中依然清晰:“千万不要掉进空之水,你们这帮连船都没有的家伙。”

  舢板连成的窄桥很快恢复了秩序。剩下的那些运货的小魔物们仍然麻木地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向前,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们失去了一个同伴。

  伊兰正要回到舢板桥上去,脚下忽然摇晃起来。一张跳板搭了上来,几个魔物不慌不忙地顺着跳板爬上了他临时躲避危险的这条船,熟练地降下了船帆。

  其中一个走到船尾,从口袋子里掏出晶粉样的东西撒下。空之水中立刻燃起了绿色的火。帆船拖着绿色的火焰尾巴,仿若一颗彗星,在虚空的深渊上划过,驶离了窄桥。

  那魔物做完这一切,忽然在空气中嗅了嗅,向伊兰藏身的桅杆后望来:“你们有没有闻到……火的味道?”

  “你想要火想疯了吧。”它的同伴懒洋洋地答道:“刚刚不是有个搬运工烧起来了么,是那个家伙的味道吧。”

  那魔物吞了一下口水,迟疑道:“不是……是一种很特殊的味道……我从没遇到过。”它像梦游似地吸了吸鼻子:“真好啊,就跟……星光落下来了似的……”

  “你头顶上就是星星,而且桥港本就什么样的火都有。”它的同伴毫不在意:“喂,快来帮忙,我们赶着去兽头蛆那里取货。听说它们从石骨海滩拿到了不少东西。”那魔物说着,打开了一只脏兮兮的大箱子,从中拖出一块碎船板,用透明泡泡包裹着它,将它放入了虚空之水中。

  泡泡沉下去,那块碎船板像纱布一样,贴在了帆船外某个小小的黑色裂口上。

  “啊我讨厌它们嘴巴里的粘液。拿货也要付出代价,可它们总是那么黑心。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到那里去看看呢,反正也不远。”

  “因为石骨海滩是索盖洛的地盘。在那里,我们这样火焰微弱的黑暗之子稍微走错路就会变成石头。何况兽头蛆获得货物的地方和无回之地一样,是个落入此界的人类城市。”它的同伴嘟囔着:“据说那座城市和无回之地一样,连一丝火都没有。真是想想都可怕。”

  “无回之地有火。”另一个魔物突然用阴郁的声音道:“最明亮也最可怖的火。只是那火被熄灭者包围着。”

  “那不是等于没有火么。”那个在空气里嗅来嗅去的魔物终于离开了伊兰的藏身之处,向同伴们走去:“而且无回之地的火不过是个传说。”它似乎还是跃跃欲试的:“我听说在天映火山也有个类似的地方,是不久前出现的……”

  “那可是个一呼吸就会熄灭的地方。”那个阴郁的魔物嘲讽道:“你的火如果不想要了,可以送给我们。”

  “我们的破船快要沉了,你们两个蠢蛋。”那个补船的魔物道:“快点吧,否则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得到解围的魔物赶紧回到船尾,继续向水中抛洒粉末。

  帆船离开了那道虚空的深渊,拐拐绕绕地在码头和岛屿间穿梭,向着星空的方向驶去。风越来越大,两岸的灯火也越来越繁华,似乎要与星星的光芒一争高下,而伊兰也终于看到了类似商铺的街市。

  空气中的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他能看见坐在岸上屋舍里嚎饮大啖的魔物,几艘小船停靠在附近,正顶着从星空方向吹来的大风,往那些船上装木桶。一个小魔物趁同伴不备,打开木桶盖子,伸手舀了一口什么喝下去。

  在意识到那是魔物们的酒时,伊兰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候,某个熟悉的标志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伊兰的视线里——是一枚燃烧的眼球。

  它就悬挂在不远处的一座小桥下方,在风中猛烈地摇晃着。

  船已经收起了帆,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进入一片狭窄的水道。伊兰悄然走出阴影的角落。甫一离开避风之处,他那薄薄的影子斗篷就被风无情地吹起了。

  正在绑帆的魔物低下头,愕然道:“人类?”

  伊兰向岸上跃去。船上的两个魔物跳了下来,追在他身后:“喂,站住!”

  四周灯火通明,再无阴影可以让伊兰躲避。周围的魔物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事,一个个都在盯着他。

  “人类?”

  “活的人类……”

  “火……肯定有火……”

  伊兰裹紧斗篷,头也不回地飞奔起来。凌乱的脚步和叫喊在身后响起,眼前的路变得扭曲和令人迷惑,甚至还有血红的小箭与自己擦肩而过——小箭射入伊兰拐弯的墙壁上,又化作鲜血淌落下去……显然全是魔物们的法术。

  伊兰口中念念有词,眼前出现了几块水滴凝成的踏板,他跳上去,几步就越上了屋顶。水滴落下,在黑暗中消失了。

  障碍层出不穷,但终究比在地面上少了许多。他七拐八绕,爬上跳下,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建筑越来越高大华丽,屋舍变成了楼宇,而追兵只剩最后一个了,是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大魔物。幸而在越发复杂的建筑下,可供藏身的阴影也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伊兰眼前。

  伊兰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了那座连接着华丽高屋的巨大廊桥上。那座三层的廊桥看起来像一座堡垒,每层的窗子都有光亮透出。

  魔物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喘息片刻,咬住提灯,跃入了桥下的阴影。

  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个低矮的石檐,伊兰单手攀在檐上晃动了几下,猛地翻身爬了上去。空之水片刻前就在离他靴尖近在咫尺的地方晃动,静谧而昏暗,看上去是廊桥投下的巨大阴影的一部分。

  伊兰蜷缩在那个窄窄的空间里,但那股危险的气息仍在附近徘徊着。影子的斗篷似乎察觉到了,悄然变得厚实了一些。桥下的风越发凛冽,伊兰裹紧了斗篷,感到指尖再次传来了温暖柔软的触感。就好像狼正在轻轻蹭着他。伊兰让双手在斗篷中暖和了片刻,咬着提灯在阴影中继续慢慢向上爬去。

  石头的屋宇很高,桥更高。在爬到一半时,风大得几乎要把伊兰掀下去。他摸索着向前,忽然在墙壁上碰到了一扇小小的门。

  门后很静,伊兰在门缝下看到了从中流淌出来的陈旧血迹。于是他无声地避开了那扇门。在门的前方,竟有一条窄窄的台阶出现了,墙壁上也多了一条长长的铁锁。伊兰提着灯迈上了台阶。

  长长的台阶狭窄迂回,有很多地方都已经断裂了。幸而还有铁锁可以借力。他走了很久,直到台阶消失,桥底的石梁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头顶终于出现了一扇小小的活板门。

  门后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散发着热度。伊兰伸手轻推,石头的活板门有些烫手,但居然并没有上锁。他从缝隙中看去,只能看见不太明亮的火光和许多寂静弯折的影子。燃烧的味道飘了过来,但这次不是哪个倒霉的黑暗之子,是木柴。

  他爬了上去,在昏暗中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微微一愣。

  无数形态各异的尸体被开膛破肚,倒吊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影子投向下方空心的格子状砖石,被一块块分割扭曲开来。火光是从中空的格子里透出来的——原来格子下面一层的地面铺满了燃烧的木柴。

  周围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伊兰定了定神,踩着那些窄窄的格子砖石向唯一的出口走去。

  出口外是一条窄窄的通道,门同样没有锁。伊兰在门缝中看见了堆到天花板的箱子,木桶,分类整齐的香料和蔬果,以及许多整齐垒起的巨大棕色圆砖。他嗅了嗅,意识到那圆砖可能是一种血奶酪。他从箱子的缝隙间向外望去,看到了许多忙碌的小魔物正围着架着烤架的炉火和许许多多灶台上的锅碗乱转——外面显然是一个厨房。

  水汽和浓烟缠绕在一起,许多气味浓烈古怪的香料与食材在空气中混合,散发着呛人的味道。伊兰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一切残忍在暗界似乎都是司空见惯的事。那个活板门上的房间不知怎么让伊兰想起了皇宫的后厨和王城外那些屠宰的店铺。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他想。

  他裹紧斗篷,顺着阴影和烟气,沿着墙角的楼梯悄然离开了。

  和他想到的一样,这里是一间食肆。厨房外全是欢饮狂食的魔物。客流熙攘,侍者忙得不可开交,没有谁留意他。他向着油腻腻的窗户望了一眼,窗外的岛桥屋船星罗棋布,已经全然无法辨认出来时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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