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在线阅读 |
《道缘浮图》 | TXT下载 |
上一页 | 下一页 |
凡是兵器到了灵兵级别,都自有神通,燕开庭的“光阴百代”就是泰初锤所具有的神通,偏偏还是一个大神通。
燕开庭的经历说起来只能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悟性高不如运气好,天赋强不如荫庇厚。
多少上师,甚至真人都难找到合适的本命兵器,更不用说炼化和温养过程何其漫长和艰难了。燕开庭竟然无视境界,直接结契灵兵,别人至少走几十年、布满无数坎坷的路,被他这么轻轻松松一步跨了过去。
就算他从小到大都有不学无术的名声,在道法领悟上一窍不通,哪又怎么样呢?
拥有泰初锤的燕开庭,神力天赋如虎添翼,仅力量一项,就不是普通修士接得下来的。神通则不管来路如何,都稳稳站在上师境的门槛里边,在这玉京城中,也就比几个名门核心子弟和那些资深长者差一点而已。
只不过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美人面前就成了问题。让燕开庭论道,简直就是要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做一篇文采斐然的歌赋般为难。
从临溪在玉京正式露面的第一场宴会后,燕开庭已在她那里吃了无数闭门羹,就算公开宴会上得以共处一堂,美人也对他丝毫不假颜色。
主人有了烦恼,伴当自该效力,李梁本就长于钻营,被他终日奔走营且,得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据说是有临溪参加的一次私人小聚,所以也不排斥多增一名客人,毕竟燕开庭的出手可是极为大方的。
临溪大家视金玉为粪土,经营花舫的却不能只吃西北风,况且燕开庭是正儿八经的匠府主人,和那些没有实权的世族子弟还不一样,在玉京的地盘上,太过不给他面子也不是个事。
谁料临到头来,仍是出了纰漏。
李梁额头汗都快下来了,他看过计时器,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正好好卡在约定的时间上。若是漪兰舟的人已来过,没看见人,于是等也不等就走了,那就太冤枉了。
因为今天燕开庭是从邻城赶回来的,在城市法阵之外,广大荒原上凶兽横行,他们一行人身手都不错,并不担心行路安全,可若遇到凶兽,还是要费上一番手脚。今天就是如此,碰到一小队群居的凶暴兔,耽搁了一会儿。
就在李梁打算叫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虽然充满了明晃晃的嘲讽之意,却不掩音色的悦耳动听,尤其是尾音犹如一弯清泉撞入潭水,有种荡气回肠的空灵感。让人不由遐想,声音的主人若好好开口说话,该是如何令人陶醉。
李梁方才有些着恼,喝骂已到嘴边,一转头看清来人,立时变成一只缩头鹌鹑。
旁边一棵老榕树的繁茂树冠中,有一名少女冉冉跃出,身上的衫裙翠绿欲滴,仿佛是从满树新绿中幻化出来的精灵。
少女一双明眸如秋水般动人,腰身盈盈一握,挂了把宝光流溢的配剑,杀器的坚硬凛然与腰线的柔美娇软,对比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少女嘲弄地道:“你在等漪兰的船?不用浪费时间,我已经让她们滚了。”
燕开庭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喂,付明鸢,我记得你才十八啊?怎么就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样,专坏人家的好事?”
付明鸢脸上薄泛怒色,却是花容不减,更添几分炫目风韵,“燕开庭,你好歹有点出息吧!什么大家,架子摆到天上去,不也就是一个伎子而已……”
燕开庭打断了她的话,无精打采地道:“付明鸢,你现在像我的娘了……”
付明鸢胸脯起伏,深吸一口气,手按上了剑柄。
燕开庭还没怎么样,他身边的伴当和随从大多条件反射般退了一步,尤其是李梁,明显心有余悸地往后方又缩了缩。
这位付家的二娘子和燕开庭从小就是冤家对头,每次都是见面说不到几句话,即开始动手。他们两个都是上师境离位,燕开庭的道法是大神通,可付明鸢剑符同修却是扎扎实实的本事,又不可能互下死手,打了也是白打。
但是付二娘子奈何不了燕开庭,拿他们这些伴当随从出气可一点没有问题,就算他们有人修为比她高,敢还手吗?所以,同样的,打了也是白打。
眼看又要上演例行一战,突然随从里有人嘟哝了一句,“咦,船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宽广河面上驶来一艘外形如兰绽放的船楼,顺风顺水间,数息就能靠岸。
而此刻众人才发现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三男一女,衣着姿容皆出众,佩在外面的法器和兵刃都不是凡物。
付明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刚才闹剧也不知道被这群外乡人看去多少。
可对方除了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子眼神瞥到燕开庭身上的时候,流露出些许不明显的轻视,其余三个年轻男子全都面无异色,为首的高大男子还在双方目光接触的时候,略略颔首为礼,让付明鸢想发作都没有借口。
漪兰舟靠岸后,众人才发现原来这次折回是专门来接那几个外乡人的。
而漪兰的接引知客也看到了燕开庭一众人等,脸色立刻尴尬起来。
第五章 履舟漪兰(中)
李梁顾不上付明鸢在旁边虎视眈眈,大步流星跑过去,他也知道在人前不能大声嚷嚷,扯了知客到一边耳语。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知客眼见贵客上船有一会儿了,自己还被李梁拖着无法脱身,不由也急了,“李哥,您家爷是贵人没错,可我们也不敢招惹付家的那位啊!”
这个道理很简单,燕开庭虽然脾气出名的不好,但在要追求的女子面前,多少要装上一装。付家二娘子平时端庄大气,和涂家三娘子涂玉容并称“玉京双姝”,可一旦发起脾气来,这玉京城也没几人能让她给面子的。
李梁斜了知客一眼,理是这个理,可漪兰舟敢这么干脆利落地爽约,背后仍是和临溪不待见燕家大爷有关。
两人还待继续掰扯,一道红云从眼前掠过,紧接着是一抹翠色。
知客定睛一看,顿时欲哭无泪。
燕开庭显是不耐烦了,没走船跳板,直接越过水面,跳上甲板,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付明鸢。人都已经上去了,谁还有这个胆子明赶这两人?
知客把心一横,甩下李梁,狂奔回漪兰舟,吩咐开船。管他呢,反正天塌不下来,船上还有比他高的人顶着。
漪兰舟和大部分花舫一样,三层船楼格局,地方十分宽敞。
一楼是整间通透的大厅,长窗落地,全部打开,白色窗纱似透非透,在风中飘来荡去,与厅中舞娘妙曼身姿一同翩翩飞扬。
燕开庭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全厅,举步迈入。
漪兰舟的主持绿珠夫人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她正从二楼下来,看见燕开庭后,脸色不易觉察地一僵,再看到燕开庭身后的付明鸢,彻底绷不住了,笑容顿时滞在脸上。
燕开庭还没说话,付明鸢已经冷冷道:“怎么,不欢迎?如今漪兰舟也是名声响亮了,我们已经来不得了吗?”
大厅中正在进行的显然是一场散仙会,这是近年颇为流行的聚会方式,没有确定主题,与会者可按照兴趣在同一空间进行多项活动。既满足人们社交聚会需求,又方式灵活,还避免了参与者因不擅长或不喜欢某项特定活动而感觉无聊。
眼前的人们分了几处在活动,热闹而不嘈杂,亦互不干扰。有观舞,有文会,有谈天,甚至还有在这种场合下棋的。
燕开庭和付明鸢走进来的时候,并未引起多大关注,只有数人多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过来打招呼。
很大原因是在场的大部分并非玉京人,根本不认识燕付两人。那多看了他们一眼的几人虽然是本城的,平时和两家也没什么交往,燕开庭和付明鸢看他们也都是脸有点眼熟,姓氏和所属却是一概不知的。
绿珠哪敢惹这两尊神,打了个哈哈,就要叫人过来给他们安置座位。
燕开庭道:“先不忙,临溪大家呢?”
绿珠伸手指了指帷幕围起的一个角落,“临溪大家刚弹了一支琴曲,正在休息,待会她还要主持一场文会,就把燕爷您的座位放过去可好?”
燕开庭笑了笑,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我这样的粗人就不去讨嫌了。临溪大家应是从他处请来文道名士,就不扰她兴致了。”
绿珠还待赔笑两句,帷幕后忽然转出一人,正是漪兰舟刚才特意转回迎接四人中,那名为首的年轻男子。
在他身后,临溪露出半张幽兰般美丽的面孔,显是特意起身相送,这可是自她风靡玉京之后,没人得到过的待遇。
绿珠顿时尴尬起来,看她表情可能也没想到,临溪会在这个场合与客人私下独处,否则绿珠绝不会指出临溪栖身之处。
燕开庭却没往那边再多看第二眼,转头对付明鸢道:“二娘子,你过来一下。”说着,往一处无人的长窗边走去。
付明鸢本来想说什么的,被燕开庭打断,犹豫了一下,就跟了过去。
绿珠见两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架势,连忙走开几步。她还没完全转过身去,窗边两人就异变突起。
付明鸢的身体突然穿窗而出,远远飞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她是被燕开庭一个抱举,投掷出去的。事发突然,燕开庭仗着双方体型和力量的天然差异,付明鸢竟毫无反抗地着了道。
绿珠哎哟一声,提起裙子奔到窗边向下看去。付家这位娇娇女若在这里出了事,不管始作俑者是谁,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付明鸢的身手当然不可能溺入河中,只一沾湿了裙袜,即离水而起。但城市里不能用御空法术,她只靠轻身术勉强站在水面上。
付明鸢气急怒吼道:“姓燕的……”
她此刻的落点已经十分靠近岸边,离船有些远了,吼声传过这么长距离气势全无。
燕开庭哈哈大笑,解下外罩朱红长袍,抖手扔出,恰好兜头卷住付明鸢湿漉漉的身体,和她剩下的骂人话语。
“回家去吧,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燕开庭外袍下是一袭重紫华服,朱紫都是极为浓重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的话十分辣眼睛,主要是太过明艳的衣裳会完全吞没穿衣人的存在感。
但在燕开庭身上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浓朱重紫将他苍白得带点病态的脸色衬出一抹煞气,如果不是他的神态太过懒散到了无精打采的地步,或许都能显出几分与他身份相称的气势了。
绿珠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抓着窗框,一手拍着高耸的胸脯,心有余悸地嗔道:“燕爷,您也太莽撞了吧?那可是付家娘子!”
燕开庭环视大厅,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我送她走人,你该感谢我才对。”
绿珠神色有刹那微妙,一时之间拿不准,这位爷是话里有话,还是就那么一说。她也是阅人多矣,随即一叠声地应下来,“是,是,是,多谢燕爷,我这就给您安排座位。”
燕开庭道:“不用,我坐那里。”
他伸手一指,正是先前那年轻男子所在桌子,说罢,就不理会绿珠,大步向那边走去。
绿珠有瞬间不知所措,直直看向年轻男子,对方似是不经意地回看了她一眼,绿珠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那一桌的位置很好,在大厅后端。一侧是直顶到天花板的描金柱子,与其它座位形成天然分隔,正对着通道这边,则放了半扇雕花屏风,雅致又清净。
燕开庭站在那四人桌前,道:“不介意我拼个桌吧?”他虽是询问口气,却像随时会坐下来。
那娇俏的女孩首先炸了起来,“不……”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为首的年轻男子打断。
“请。”年轻男子抬手示意。
原本坐在年轻男子对面的是那个瘦长男子,闻言站起身,给燕开庭让了座位,自己坐到另一名男子那侧去。
燕开庭大刀金马地坐下,一副恶客临门的架势。
他右手按在桌面上,寒光一闪,一柄大锤凭空出现,桌身立时向下一沉。
第六章 履舟漪兰(下)
这是一件不太常见的重兵,把手不长,适合手握的长度,锤头却分外大,几乎有两个人头大小,形若含苞将绽的莲花,古朴之意扑面而来。盯着其上刻纹看得久了,竟会识海翻腾,有种每一根线条均含无尽深意的玄奥感觉。
桌边三人齐齐变色,燕开庭这一举动是明晃晃的挑衅!
然而又有哪里不对,桌子像是凭空矮了几分?三人忽地警醒,低头看时,只见檀木大桌的四脚皆插入地板数分,奇的是桌面仍保持着四平八稳,连道裂缝都没有。
可见这把大锤的份量,可见大锤主人驭气控力之术的精妙。
女孩子霍然抬头,瞪向燕开庭的目光极为不善。她抬手摸摸鬓角,发髻上一枚非金非玉的簪子闪过一溜青芒,显然是一件已被催动的法器。
另两名青年则齐刷刷地望向大师兄,只等他一个表示,既要出手教训一下这凡人城市的井底之蛙。
他们在自己门派中都是骄子,可不是能忍气的人。这一手虽显出面前的纨绔并不是废物,在他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为首年轻男子却不显半点愠色,反而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自我介绍道:“鄙人荆州沈伯严,这是我的师弟师妹们。”
片刻沉默,气氛紧绷。
燕开庭面上忽然现出恍然大悟、久仰盛名、热忱得稍夸张等种种生动表情,恳切地道:“在下雍州匠府‘天工开物’燕开庭。沈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风姿不类凡俗。”然而口中说得热闹,只看他游移又略显茫然的眼神就知道,恐怕根本不知道沈伯严是什么人。
桌边另三人一时间目瞪口呆,他们何时见过这等无赖人物,变脸如翻书,前一刻还一脸要打架的模样,这一刻就摆出要用心交结的姿态。若非眼前的大锤还嚣张地横霸了半个桌面,简直要以为刚才的挑衅是自己的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