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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陶律师提着手里的蛋挞,“下午茶我已经买了。而且我下午有点事要做。”眼见程一清失望,他补充道,“但我知道长堤那边有好吃的乳鸽,我今晚带你去?”

  长堤的昔日荣光,自清末开始。当时张之洞为解决广州交通问题,提议在珠江边开凿道路。后来,华侨出资兴办了大酒楼、百货公司,此处成为繁华之地,一直到八十年代。十年前,由于广州有其他新商圈崛起,长堤的商业才渐渐褪色。

  但老广们在这里寻味的习惯,并未改变。一到入夜,马路边的酒家门前摆开桌椅,三五好友、大小家庭在此吃饭聚餐。陶律师带着程一清抵达时,胜记门前已没有座位,陶律师对程一清说:“你等等。”走进去。过一会儿,有人领着他出来,为他们俩在安静地方摆开桌椅,铺上干净桌布,拿着纸笔记录,“要吃点什么?”

  陶律师显是常客,“炒个蟹,一只红烧乳鸽,豉汁蒸鱼云,再炒个时蔬。”他看一眼程一清,问她喝不喝酒,程一清想起那次自己喝得上头,还要程季泽送她回家,赶紧摇头。“讲正经事,就不喝酒了。”

  陶律师对服务生道,“上一壶菊普吧。”

  这里人声车声嘈杂,但生机勃勃,是程一清最熟悉的环境。即使第一次跟陶律师吃饭,她也放松下来。爱吃的人,能有什么坏心呢?这是她的人生哲学。陶律师跟她聊家常,提及国内念完法律后,又出国寻梦学心理学,当时没少在华人餐馆洗盘子。程一清发现他很会说话,看似聊了很多,但始终没触及她的隐私,这让她大大放了心。至于胜记的食物,更是没让她失望。

  干完半只乳鸽,陶律师问她有什么事。程一清跟他说了香港程记的事,陶律师边听边点头,“合同呢?我看看。”

  这事进行得太顺利,程一清倒是犹豫了半瞬。她问:“陶律师,我想问,请你审合同,是不是很贵啊?我最近手头紧——”

  陶律师神情严肃,“很贵。”

  程一清在心里迅速估计一个数,抬眼见到陶律师指着眼前这满满一桌食物,“这一桌都要你买单才行。”她松口气,忍不住笑出来。她也不天真,当然狐疑为何他会帮自己。也许,是像笑姐猜测的那样?她心底里觉得自己无耻,利用了身为女性有且仅有的那点优势。

  陶律师看了很久,最后说没什么大问题。程一清不信,反覆问:“真的?”

  “合同条款不苛刻,也没给你挖坑。个别文字我会修改下,但都是无关痛痒的事。”

  程一清一直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这时忍不住问陶律师,觉得这条件怎样。陶律师喝一口菊普,笑笑地看她,“这个我没法给你法律意见。不过从朋友角度来说,这事挺好的。我听笑姐说,你们生意一般般,之前还有亏损。现在,香港那边有诚意,你们五年赚四十万,两地程记品牌都有得着。而且,你们八十年代时想开拓香港市场,当时不是被舆论抹黑吗?现在合作,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一种正名。”

  这顿饭吃了一百多,程一清觉得很值。

  后面几天,程一清都没在程记见过陶律师。笑姐非常八卦,悄声问:“你是不是那天说了什么,把人惹怒啦?”程一清知道笑姐在想什么,做严肃状,“笑姐,我劝你不要对住我们那些熟客,妄加揣测。”

  两天后,陶律师把修改好的合同文本发她邮箱,程一清见他非常仔细,连标点符号都改过,非常感恩。回复邮件时,千恩万谢。

  陶律师给她回邮件:“举手之劳。”

  程一清又回:“今天我们做牛奶挞,要不要给你留一盒?”

  “不用了。我最近在上海。”

  陶律师出差归来,下机后直奔律所,中间接了个电话,便开车出门。车子停在附近商场后巷里。 流浪猫飞快窜过,陶律师探出脑袋,学猫叫。要等的人还没到,他坐在车里听电台。手机铃声响起时,他还在听一位听众点首郑伊健的《甘心替代你》给初恋。

  他在歌声中接起电话,听程一清发问:“是不是,我去文印店打印份合同,然后跟那边签约就得?”

  这种蠢问题,一点不像程一清能够问出来的。可见她有多在意这件事。陶律师关掉电台音乐,非常耐心,“你将电子版发给程季泽,让他看一下。”

  程一清静一下,像有重大发现,“你怎么知道他叫程季泽?”

  陶律师忍不住笑,“因为你告诉过我啊。”

  程一清不记得了。但现在她跟陶律师熟了不少,她单刀直入问,“你知道我没钱,为什么要帮我?”

  陶律师哈哈大笑:“你戒心不小。”

  “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社会。”

  陶律师还主动拿相机替程记拍下物证。胶卷昂贵,二十多张相纸,他那天卡嚓卡嚓就拍了近半。若非有目的,谁会仗义至此?

  陶律师也坦坦荡荡:“有的人要利,有的人要名,我是后者。像粤港程记这种百年老店,充满故事性,如果我有份参与其中,对我将来很有好处。”

  程一清像是看到了陶律师的另一面。

  陶律师听着电话,目驰远处,见有人穿运动装,戴顶帽子往这边走来。他微笑,跟程一清说自己有点事,便挂掉电话。临挂电话前,还不忘叫她放宽心,“……其实商人只看利益。只要你们俩的利益是一致的,你们俩在同一条船上,就不用担心太多……”

  另一头,程一清终于挂掉电话。而那人也已上车。

  车厢内,陶律师放下手机,笑一下。“这碰头方式,在拍警匪片吗?”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方摘下帽子,露出程季泽那张脸,“钱收到了?”

  “收到了。你向来准时,我从不担心。”陶律师说,“我担心的是,她似乎不太信得过你。”

  “如果我是她,也会对我自己保持警惕。不过没所谓,信不信得过也好,她也没有别的选择。”程季泽说,“对了,饼店那里,你慢慢减少去的次数,直到我这边正式签约为止。”

  “你真谨慎。说起来,世上这么多律师,你确定她会找我?”

  “有句话,叫做病急乱求医。她现在欠人钱,有免费律师送上门,还是在让她放松的地方,以熟客身份出现。而你们谈合同时在大排档,是另一个让她放松的地点。”

  “被你算到尽。”陶律师靠在椅背上,哈一声笑:“一开始,你想要接触的就是程一清,从来不是什么二叔姑姑。”

  程季泽不语。

  其他人虽说也是程家人,但拥有话事权的那个人,到底也只是程季德。因此,他想接近的,从来就只是程季德的继承人,程一清。

  什么二叔、姑姑,都是工具人,协助他围猎这位继承人。

第9章 【1-9】击剑如做人

  程季泽最近刚在广州租了房。淘金路附近鬼佬多,除了粤菜湘菜川菜小馆外,日料也有些。至于西餐跟咖啡店,他也试过,大概就跟中国人吃左宗棠鸡的滋味差不多。西餐厅里总爱播放些怀旧英文金曲,桌布跟餐具搭配不对,美式加了糖,牛扒配白饭,入口有鸡肉味。他刚开始总觉得微妙不妥,后来意识到,广州那些西餐厅的模板并非欧美餐厅,而是香港平民爱去的扒房。

  但这地段胜在干净企理,治安尚可。飞车打劫那些,他虽有耳闻,但不曾亲眼见过。

  这天他在新居厨房里煮意面,往锅里接水,开了火。

  电话响起。

  他接通:“妈咪,这么晚?”

  “刚跟几位朋友听完音乐会回来,在家喝了点酒,临睡前打给你。”前程太直奔主题,“你哥来找过我。”

  水开了,程季泽抓一把意面,丢进去。“他说什么?”

  “他很不高兴。圈子里现在都知道你在内地,他觉得是你在散播消息,让人以为你要接班。”

  程季泽拿双长筷子,搅开意面,“本来就不是为了他高兴。”而且香港程记每况愈下,要是什么都没了,还能继承什么?

  “你们两兄弟——”前程太叹口气,适时地将意思表达到位,不再赘述。她是聪明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谁继承程记,对她都有利。

  她适时换了话题,“不过听华姐讲,你爹地很满意。虽然他内心也不希望你在内地太抛头露面。”华姐是大程生家里佣人。前程太离婚这些年,一直跟她保持联系,给她送些小礼物,出面替她儿子跟名校校董打招呼。

  水面咕咚咕咚冒出小小的泡。意面在水里散开,变软。

  程季泽明白,爹地也有自己考虑。

  程季泽问:“爹地身体怎样?”

  “华姐说好很多了。估计也是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也是作用,要多谢苏师傅。”

  “当然,我已经给了他大利是。”前程太轻笑,“不过他一如既往不愿意要,说当初你外公救了他妈一命,他不过举手之劳,不能要恩人钱。”

  “由得他。”

  前程太说:“阿泽,虽然你不会接班程记,但你爹地不会亏待你,我这边也有钱。只要不乱投资不乱亏钱,你也会一世衣食无忧。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前程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有自己主意,便不再多言。

  并非程季泽有心跟大哥划清界限,而是少时疼锡爱护他的哥哥,在程季泽长大后,态度有所转变。

  两兄弟都有玩击剑。回港念大学后,程季泽还不时约大哥出来练剑。那天,两人鞠躬后,开始在窄长剑道上移动,观察彼此,交手。

  程季泽边瞄准大哥,边抬起剑尖找右方手臂,程季康为保护手臂,开始防守,这时程季泽迅速击向大哥右脚。程季康反应极快,举剑格挡。程季泽手腕翻转,剑刃顺着哥哥剑身滑向护手盘,试图寻找突破点。程季康侧闪,绕行,剑锋迅疾,由下方斜挑向上,迅速反制程季泽的攻势。

  双方紧盯对方,节奏加快,连续刺、撩、劈、扫。剑光闪烁间,程季康抓住程季泽一个微小迟疑,剑势陡变,突然由防御转攻击,剑尖直指程季泽胸膛。程季泽当即急退半步,横剑抵挡,但已露出了左翼空当。

  一场比赛下来,程季康胜出。程季泽摘下面罩:“还是大哥你厉害。”

  程季康拥抱一下弟弟,轻声说:“击剑跟做人一样,都不需要太急进。”

  程季泽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他心底有另一个看法:会输,是因为不够狠,露出破绽。

  那一年,程季泽准备到大公司见习,本意是要到家族企业,但程季康大力建议他去外面闯一下。他当时并不在意,彼时大哥即将在集团完成权力交接,而后续一两年内,这位众人口中的“小程生”程季康,力排众议,试图转型。

  大哥变得很忙,不再有空跟他一起玩击剑、打网球。

  而他偶尔路过公司,约大哥吃夜宵,在楼下茶餐厅等了一小时才等到对方。见他疲倦地摘下领带,程季泽给他倒茶,提醒他注意身体,转型的事不急,可以先缓一下。

  大哥一只手握住茶杯,抬起眼皮,瞥一下程季泽,不说话。

  程季泽也不说话。

  但随后,大哥微笑说:“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程季泽也笑:“我也只是随口乱说。”

  大哥没说错,击剑就像做人一样。

  击剑,是一个需要动脑的格斗,双方要不住观察、思考,在交锋距离跟有限时间内,迅速作出反应,并且通过假动作迷惑对方。

  大哥对他做了个假动作,他也只能回以假动作。一旦大哥对他出手,他也只能反击。

  正如此时,程季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挂了电话,程季泽用筷子又搅了搅意面,意面软了,他关火。他将番茄酱煮热后,倒到意面上,搅拌一下,端到客厅长桌上。他才吃了两口,顶上的灯闪了闪,灭了。他坐在黑暗中,不慌不忙地吃完一盘意面。

  他自幼镇定。一家人到海鲜酒楼吃饭,包间外突然传来枪声,众人惊慌,连爷爷都不慎将碗碰到地上摔碎。当时他只有七岁,上前将门锁上,以童声镇定地让他们用房间电话报警。后来警方赶来,很快将肇事火拚的黑社会一网打尽。爷爷觉得这小孙子有大将之风,对他多有照拂。然而奶奶向来喜欢长孙,加上自那年起,父亲生意诸多不顺,父亲跟奶奶都迷信,听了台湾一位风水先生的话,说细仔克他。双方离婚后,他只意在将大仔留在身边。爷爷在时,程季泽仍偶尔回程家大宅。老人家离世后,他跟父亲大哥的仅有联系,便只有母亲这根线了。

  不,母亲是根针,巧妙地穿线,把苏师傅安排到父亲身边。终于瞅准了机会,大程生去年摔跤后身体就不好,常做噩梦,午夜惊醒。他找来全港闻名的苏师傅。

  大程生问,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老友记”啊?苏师傅起了一卦,说得罪是得罪,但不是老友记,是祖先。他问,你们当初应该做了些什么,令祖先不高兴了?大程生没想明白是哪里惹了祖先,他净身沐手,在关帝像及祖先灵位前掷杯筊,一一追问:

  是今年上香扫墓时,阿康迟到了吗?是用程家名义捐给东华三院的钱不够多?祖先是觉得金融风暴时,程家资产蒸发一半,生气了?

  都不是。

  大程生思前想后,终于想起八十年代时,由他牵头负责,跟广州程家那边打了场官司。也是因他主导,收买记者媒体,抹黑唱衰广州程记。

  他再掷杯筊,这次得到了一平一凸。

  像他这样的人,所谓的迷信,也多少是“只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意思。当年那件事,是他正式接管香港程记后做的一件大事,他自认做得漂亮利落。现在让他承认做错了?他不甘心。

  又抛三次,连着三次都是圣杯。祖先的意思,很明确了。

  大程生忙找来苏师傅,问他意见。苏师傅跟他要了程家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大程生把自己跟程季康的给了他。但给到自己生辰时,留了个心眼,没有写具体时辰,只写个“吉时”。苏师傅见惯了富豪的谨慎行事,没追问,埋头在纸笔上算过,又放下笔,呷一口茶,斜眼瞧大程生,“你还有个儿子吧。”大程生说,是。苏师傅言到即止:父子俩,多走动走动。大程生疑惑:他不是克父克母吗?苏师傅笑,摇头,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因苏师傅在业内名气响,大程生深信不疑,便对程季泽放下芥蒂,邀小儿子回家吃饭。

  后来的事,便顺其自然了。大程生在饭桌上讲起广州程记这事,说到底是亲戚一场,当初不该赶尽杀绝,自己也痛心云云。程季泽早从苏师傅那儿听说了背后真相,也只陪他演戏,说“爹地不要太担心,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北上打听消息。”

  大程生纵然迷信,也是个生意人,不可能被风水师牵着鼻子走,自然有他的现实想法。

  大仔程季康绝非守成之辈,他野心勃勃,结交娱乐圈中女友,也只为程记争取更多见报机会。但不知是运气所致,还是确实技不如人,他试图从制饼业以外寻找新的增长点,却每每失意,又愈战愈勇。香港经济长期侧重于房地产,程季康觉得这次十拿九稳,不料一场金融风暴袭港,程家资产大缩水。他暂时收了餐饮生意以外的心,但也知道香港财富圈,就是个小圈子分饼吃的世界,于是提出到内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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