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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她冷冷地说。

  她想要的,是爱,是安全感,是不用设防的相濡以沫,是信任,是不费力的白头到老,是尊重,是喜欢,是激情也是长久的温柔。谁也给不了,也不可能由某个男人给。可是她想要!她就想要这些!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忍住了。面对谭啸龙,她干嘛抒情起来?这不是比和占彪谈情分和忠诚一样更对牛弹琴吗?

  谭啸龙刚想开口,她又补充道:“占彪给不了,你更给不了。”

  “嗬,”谭啸龙短促地笑了,他不是没有察觉她眼里的悲伤,但他急于发表一句早就想好的狂言:“占彪给不了的,我能给。”

  “注意,我不是在说钱能买到的东西。”

  这女人还拽了起来。谭啸龙迷惑了,他被她搞得没了脾气。有文化的女人讲话听着真费劲。他克制住不耐烦,开动脑筋想了想,然后,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福至心灵地说:

  “可你不是说我比占彪厉害吗?”

  楼越瞠目结舌。

  “你说了。可别不承认啊。” 谭啸龙理直气壮地说。

  她朝他挥过手来,他眯起了眼睛没有躲闪,她的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胳膊上,又在他的前胸上拍了好几下。她爆发出一声大笑,然后就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笑得拍大腿。

  有那么好笑?谭啸龙见状也跟着笑起来了,但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你还是说说看,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能给你弄来。” 他不希望他的慷慨成了一句空话,她说给同事听的一个笑话。

  楼越收了笑容,定了定神:“好。有一样东西你可以弄来。那就是你的——健康报告。”她在谭啸龙面前竖起一根食指,阻止他打断她。“由综合性三甲公立医院出具的全面体检报告。可以吗?”

  这完全出乎谭啸龙的意料。她为什么那么关注他的健康? “我身体好着呢,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楼越看着谭啸龙,总算可以把他吓退了。“血液检查指标和性病传染病检测一个不能少。你要是不明白,我可以给你写个体检项目清单。别给我造假,我可以找人查得到。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再带着报告来找我。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没有就别来找我。”

  谭啸龙的脸色从困惑忽然转为狂喜:她这是准备接受他了。



第13章 错位

  第二天上午,谭啸龙喜气洋洋地出现在医院体检中心。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到了泌尿外科检查时,检查的医生对他摸来捏去的,各种没有尊严的打开和侵入让他联想起在监狱时的日子。尤其是当医生用戴着手套在里面钻来钻去,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他妈是在找什么?”

  “ESP 检查。你这单子上有,前列腺常规检查。” 还没等谭啸龙明白他要干什么,医生又将一块小小的玻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私处顶部用力刮了一下。

  谭啸龙惨叫一声。医生凑过来端详:“怎么搞成这样了?”

  他老老实实回答:“最近干那事搞得多了一点,擦破了皮。”

  “哟,你这个年纪还这么猛,”医生将玻片放进无菌盒,贴上标签,问:“戴没戴?”

  谭啸龙惊呼:“我从来不用那玩意儿。戴着难受。”

  医生对他进行了一番简短严厉的生殖健康教育,但接着又哄他,说谭啸龙在他见过的尺寸里属于前 3%的水平,所以他要买加大号的,配合润滑剂使用,如此这般便能减少他的不适。“有孩子吗?”医生一边在电脑上输入信息,一边问。

  “还没有。” 谭啸龙说。

  “打算要孩子吗?”

  “当然。”谭啸龙被问得措手不及,脱口而出。

  离开体检中心时,谭啸龙如释重负。他现在不那么想性这件事了。他坐进车后,把一瓶医生指定品牌的润滑剂放进了扶手箱。

  “我已经检查完了。你满意了?”

  “这么快,你急什么?”楼越小声对着话筒说:“要至少禁欲三天后检查才准确,我不是把检查须知发给你了吗?”

  谭啸龙简直无语。自从那天走后,他都禁了六七天了。

  “没有问题,等结果吧。”谭啸龙站在赌场外的空地上,面色凝重地盯着进出的人:“我今天受了多少罪你知道不?”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笑。

  这个女人,一点不知道疼人的。

  见有学生从办公室门口经过,楼越忍住了笑,对电话里一本正经地说:“检查是为你好。”

  “我懂。也是为你好,”谭啸龙快活地说:“过两天应该可以出报告了。到时候我给你送来过目。”他嘿嘿地笑起来:“放心,我身体好着呢。”

  “到时再说,”楼越警告他:“别再不打招呼就跑到我学校来了,还有工作室,你别来。”

  “那我上你家去。”谭啸龙嬉皮笑脸起来。

  在家的时候,她很是放得开。

  “不可以。”

  “占彪回来了?”

  “没有。他很少回来。”

  “哦。” 谭啸龙无声地笑了,对着不远处刚下车的客人挥挥手。这占彪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放着这样的老婆独守空房?

  这就说得通了。之前他请占彪吃喝玩乐,占彪从来不碰他谭啸龙安排的女人。当时他只觉得占彪对他谭啸龙不放心,或者对那些女人不放心,或者——虽然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因为爱老婆而洁身自好。现在看来,他要么是外面有人了,要么是压根不行。

  这两口子怪讲究的。一个不碰别人送的女人,一个要他提交体检报告。

  谭啸龙把几件事情迅速地理了一理:

  一,占彪不行;

  二,他很行,而且很大(经过医生认证);

  三,他居然是想要孩子的。

  “那你等我电话。”谭啸龙又补充了一句:“那房子,我给你留着。”

  挂了电话,楼越发了一阵呆。

  几个学生抱着一堆崭新的书来到办公室。“楼老师,你的书到了。”

  楼越谢过学生,在已经摆的满满当当的桌上腾出一块空,把新书堆起来放在桌上。这是她参与的课题组做的一批引进高校教材。她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段楠出现在主编一栏,而她在参与翻译和审稿的一堆名字之中找到了自己。

  这些年来,她马马虎虎也做出了点成绩,带公共课和专业基础课的同时出了几本书,在青年教师中备受瞩目。自从评上副教授后,繁重的教学任务和学校事务逐渐消耗了她的理想。按部就班实现的每一个小目标,边际效益不断递减。评上正教授又怎么样?

  她应该不是一夜之间丧失野心的。楼越翻着书,却失了神。那大概是从占彪父母开始明确提醒他们俩该尽早要孩子起的,虽然她和占彪嘴上都说着顺其自然,似乎也没有被催得太紧,但占彪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一切还是静悄悄地围绕着这个重要但不紧急的任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说不紧急,但女性的生育生理钟一直在倒计时,“顺其自然”后并没有任何动静。这就产生了一种挫败,一种在不记分考试中交白卷的心虚。她想做出成绩,这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她以为自己任性独立地活着,并得到了周围人的呵护和容忍。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先放弃的是她自己。

  楼越关上门,打开手机上的语音备忘录,开始进行自我对话。

  你记得,那年段楠邀请你去北京参加高级研习班,名额屈指可数,机会难得,你为什么放弃了?

  因为研习班长达六个月,而占彪休假的时间也不稳定,如此一来,我们基本上大半年都碰不到一起。

  是你还是他提出反对?

  这是我们共同的想法。我觉得。如果我坚持要去,他肯定也会同意。那时候我们感情很好,我不想成为制造问题的那个人。

  请定义「感情很好」。

  (沉思着,犹豫地)经常见面,周末一起出去玩,也经常……做爱。

  嗯。事业发展对你来说,没有稳定的感情重要,是这样吗?

  不。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不要两地分居。这不是很容易理解的想法吗?

  你做了选择。这是你的选择。

  是我的选择。

  (沉默)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对我们的感情没有足够信心。 我是要负责为我们的感情浇水施肥的那个人,因为我这方面的能力更强。他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以及本能。

  所以你是说,这段关系的成功与否取决于你的努力?

  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了解我和他。我应该做我擅长的。

  你擅长的,是指什么?是默默迁就别人的需求,哪怕那种需求是没有明说的,并把这种妥协视为你主动自愿的选择?

  (快速眨眼)我不喜欢你这种过度概括。

  那请你自己来说。

  我是觉得,当我停止努力,这段关系就会慢慢枯萎。因为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我不能怪他,他是警察,他工作很辛苦,他回家就是休息的,我不能跟他闹情绪。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指的是无理取闹吗?你有要求的权力。

  我有要求的权力。但是……

  但是那意味着冲突。

  而我不希望冲突。

  那么我们又回到了你的老问题。想谈谈吗?

  现在我没有时间。我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比如?

  我要去买一身新衣服,去做培训时穿。对,我还要做个头发。

  这些比你探寻你的错误认知更重要吗?

  当然。培训班里可能有很多认识占彪的人。我不想让他们觉得,哦,占彪厌倦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们——

  我还没有说完。我要抓紧完成离婚协议书。计算一下离婚后我的固定开支会发生什么变化。房子我不要,车我得开,但在他名下。我要决定什么时候去办离婚。在这之前,我得跟他谈一谈。这些还都是小事。新学期要开的新课,我还没备完课。我哪有时间去离婚?如果他不配合,我又要拖多久?所以在这所有的事情之前,我得去买一身新衣服,做个头发。

  我明白了。不过我发现,你没有提到关于谭啸龙的——

  楼越拿起手机,停止了录音。

  “楼-越。” 谭啸虎拿起茶几上的书,念出了作者名。他翻了起来,发现里面还折了页、划了线、圈圈点点的。“哥,在哪儿弄的?我发现你陷得挺深啊。” 谭啸虎有些担忧有些嘲笑地看着靠在沙发上盘着手串的哥哥。

  谭啸龙一挥手,懒得回应这种让他无从反驳的评论。身边根本没有人能谈谈这种事情!

  自从上回离开她的床,之后的日子里,他不得不清心寡欲,读书看报,寄情茶道香道。除了钓鱼的时候,一蹲坐下来,命根子就被裤子蹭得隐隐作痛,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干了不符合年龄的傻事。这些天,因为心理和生理原因,他的下半身进入了休眠。但上半身,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饱含了一股他不习惯处理的情绪。该怎么形容它呢?像已经吃饱了什么都不需要,但同时,又有种很深的饥饿感。

  “哥,我就问一下哈,你怎么知道,她除了你就没有别人?” 毕竟,第一次做客就跟主人关系走得这么近的女人也是少见。

  “你不懂就别瞎说。”谭啸龙烦躁地说:“她有她的事情,忙着呢。我自有安排。”

  谭啸虎怀疑地看着哥哥。于是谭啸龙补充了一句:“她没有别人。我调查过了。”

  谭啸虎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哥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害了相思病。这事可不能让手下人知道。但这个女人是刑警队长的老婆,情况就更难评估了。于是他开玩笑地说:“我看你这样丢了魂似的,不如去找她做咨询得了。”

  “她跟我说不行。”谭啸龙抬头对弟弟认真地说:“她跟我说什么:咨询师和来访者不能存在双重关系。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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