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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晃神间,他长指已触碰到她心衣下缘。

  梅泠香仓皇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肆意妄为。

  章鸣珂抬眸,睥着她。

  但见佳人松松绾就的云鬟,乌压压枕在他结实的臂弯。

  她面颊白皙,发迹处已急出薄薄汗意,几根青丝贴在她如玉的肌肤。

  那一双翦瞳,亦不复平素澄澈,端得嫣润浮光,仿佛快被他催下泪来。

  “泠香,你不愿意?”章鸣珂哑声问,眸中纷涌的欢喜与情念悄然减淡,一波浓过一波的难堪,漫上心头。

  她口口声声说没有看不起他,可他每每想要亲近,她总想避开。

  不管在外人面前,还是隐秘的床笫间,她的抗拒,始终如一。

  她的身体既是抗拒他,内心深处,又是怎样抗拒,可想而知。

  “你既不愿,我便不强人所难。”章鸣珂收回手,替她拢住散开的衣襟,姿态尊重而克制。

  他虽不济,却也是堂堂八尺男儿,强求一个弱女子,这般卑劣的行径,他做不出。

  要她做他的娘子,须得她心甘情愿才是。

  他语气里不知不觉透出内心深处的失落,梅泠香仿佛看到前世里,他毅然离开婚房的画面。

  是以,章鸣珂手指刚松开她衣襟,泠香便轻轻摇头,目光迎上他,低低解释:“泠香并非不愿,我只是身子不爽利。”

  对上章鸣珂讶然又疑惑的目光,泠香实在羞于启齿,别开脸,嗓音更低:“你且等几日便是了。”

  章家答应为爹爹出钱买药,袁氏把她当做一家人,实打实教她掌家理事,就连章鸣珂自己,也按捺住少爷脾气,为了得到爹爹的认可,去向秦夫子道歉。

  章家尽到了夫家的本分,而她,即便心里害怕,也愿努力去尽她的本分。

  她这般说,便是明白告诉章鸣珂,她愿意。

  可章鸣珂没听懂。

  他没有姊妹,朋友们虽都有红颜知己,却只会说些香闺妙趣,没人会同他说起女子的月事。

  一时间,章鸣珂丝毫没往那处想。

  “你不舒服?是不是今日陪母亲理事,累着了?还是淋着雨,染上风寒?”章鸣珂抬手,拿指背贴她额心。

  泠香被她闹得心绪不宁,身子仍发热,肌肤自是微烫。

  章鸣珂以为她当真染上风寒,正发热,登时急了。

  “我让人去请大夫。”说着便要起身,被梅泠香攥住衣襟。

  “郎君别去!”泠香避开他的视线,不得不赧然解释,“女儿家的事,不必请大夫。”

  也不知他真不懂,还是有意捉弄她,泠香错开视线,不给他追问的机会,轻道:“你若介意,我让松云她们替你另收拾一张床铺。”

  初春雨夜,屋外湿冷,她这会子是不愿出去折腾的,染上风寒还是自己受罪。

  说着,便作势支起身形,要唤松云进来。

  等几日,女儿家的事,这些字眼在章鸣珂脑中串联起来,勾起一些略微久远的回忆,他登时明白过来。

  他耳尖不由地发热,为自己方才的莽撞。

  此刻窘境,他不知如何打破,见她要喊人,忙展臂将她揽住,按在温暖衾被间。

  他声音不温柔,略显生硬命令:“小爷困了,就这么睡。”

  很早的时候,他是不懂这些,只知道每月里总有那么几日,母亲的脾气格外大,喜怒无常。

  为了少挨些打,他那几日总会老实些,尽量不闯祸。

  后来有一回问母亲身边的范嬷嬷,那时他已是十四五岁,快到能说亲的年纪,范嬷嬷便没瞒他。

  虽没过多解释,却也悄悄告诉他,那是每位女子都会经历的事,他以后的妻子也会如此,到时他须记得那几日莫要惹人生气便是。

  旁的女子来月事,夫君会不会与其分房而眠,他不知道,章鸣珂只知,他自己不想如此。

  既已成亲,不是独身一人,他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便恨不得夜夜相拥而眠。

  梅泠香倦极,他怀中实在温暖,越发催人入梦。

  不多时,泠香呼吸声变得清浅匀长。

  章鸣珂睡不着,鼻尖轻轻抵在她松软发髻,缓解身体里流窜的燥意。

  良久,平息下来,闻着她发间淡淡香气,章鸣珂开始思量明日去给秦夫子道歉的事。

  他不惹她生气,只想哄她欢心。

  等明日秦夫子原谅了他,他就趁势回到书院去。

  他是不喜欢读书,可她喜欢啊,爱屋及乌,也会对他多一分喜欢?

  等他重回书院,不再被人笑话,不再连累她的名声,她一定欢喜!



第18章 清白

  翌日用罢午膳,章鸣珂便穿戴整齐,给了泠香一个“等我好消息”的得意神情,迫不及待出门。

  他出门时,外头下着雨,梅泠香亲手把油伞递给他,叮嘱:“好好说话,切莫再与秦夫子争吵。”

  午后,泠香没去积金堂,而是留在积玉轩,在库房里挑选适合送给高师兄的饯别礼。

  就在这间院子里等着那大少爷回来,好在他迈进院门的一刻,便看到他做成一件很好的事,会有多得意。

  梅泠香几乎可以想象,他会是怎样的神情。

  小库房里的东西,多是袁氏置办的,贵重精致,却不适合相送。

  泠香左挑右挑,尚未选到合适的,章鸣珂倒先回来了。

  “少爷,您慢点儿!”多福的呼喊声和仓促的脚步声传进来。

  梅泠香放下手头的事,快步行至门扇侧,唇角噙一丝无奈的浅笑,外头下着雨呢,这大少爷可真着急邀功。

  抬眸间,却见章鸣珂大踏步走进院门,沉重的脚步踏得水花四溅。

  多福腿短,追不上他,落后几步。

  章鸣珂没撑伞,也不知淋了多久,头发、衣袍俱被雨水浸透,一张俊脸挂着雨珠,显出几分苍白。

  雨珠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滚落,勾勒出少年郎的锐利隐怒。

  少年郎脸上,无一丝她预想中的得意之姿。

  梅泠香微微错愕,唇角笑意蓦然敛起。

  “这是怎么了?”梅泠香迈出门槛。

  望见她的身影,章鸣珂脚步一滞,立在漫天细雨中,薄唇绷得更为僵硬。

  松云见势不妙,赶忙撑起伞。

  梅泠香接过来,步下石阶,朝他走过去。

  她将油伞撑高,遮过他头顶,另一只手则攥着帕子替他擦拭脸上的雨珠。

  油伞不大,因撑得高,于她而言便有几分吃力。

  晃动间,晶亮的雨丝落在她微微后仰的发髻。

  章鸣珂抬手,接过她手中油伞,朝她那边移去,语气闷闷不乐:“我用不着。”

  本想让她高兴的,可他又把事情搞砸。章鸣珂别开脸,不知如何面对她,更不想告诉她,他今日有多丢脸。

  当着丫鬟小厮的面,梅泠香什么也没问,只默默替他擦脸。

  刚把他脸颊雨水擦干,湿漉漉的发髻又流下新的水痕。

  梅泠香索性收起已然沾湿的丝帕,侧身吩咐松云、金钿她们备水。

  章鸣珂欲言又止,终于决定先去沐洗。

  大不了,等洗好后,再被她骂一顿,反正他早被骂习惯了。

  他以为梅泠香会坐在书案后等着审问他,就像书院里严厉的夫子,等着审问犯错的坏学生。

  夫子会把他赶出书院,泠香会如何对待他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夫君呢?

  章鸣珂赖在浴桶中,不想起来。

  殊不知,他刚进盥室,泠香便把多福叫去了书房。

  读书人少有特别不讲理的,尤其是秦夫子那样清傲的,大抵也愿意博个心胸宽阔的贤名。

  章鸣珂诚心去道歉,即便秦夫子今日不原谅,也不至于闹得比上次更僵。

  可显然,事情有些不合常理,章鸣珂回来时,比上次更为狼狈。

  他出门时是怎样的态度,梅泠香仍记得,稍稍一想,她便猜到,应当是他送的礼物犯了秦夫子的忌讳。

  “多福,你若为着少爷好,我问你话,你便不许欺瞒。”虽知多福心直口快,不敢瞒她,可她毕竟是刚嫁进来不久的,便刻意露出几分底气不足的模样,“否则,我便去告诉太太,请她替少爷再找个老实正直的小厮。”

  闻言,多福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声求饶:“少奶奶息怒,多福一定一五一十交待。”

  “起来回话。”梅泠香并不真想仗势欺人,也知他并非会撺掇主子学坏的下人,否则不必她说,袁氏早就会发落他。

  待多福起身,泠香朝窗外望一眼,压低声音问:“今日少爷去秦夫子府上,带的什么礼物去?”

  少爷交待过,这回送的礼不太光彩,要他决不能告诉少奶奶。

  是以,多福抿起唇,假作撬不开的蚌壳。

  可又是他自己说,要一五一十交待的。

  两厢对峙,愁得多福眉毛扭动起来。

  泠香不多话,当即唬他:“看来我得去请母亲坐镇。”

  没等她离座,多福忙道:“小的说,小的全都说!”

  他人不算聪明,嘴巴却利索,很快把事情交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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