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来凤婶这时才注意到她们俩身后还站着卫长顺，手里好像还拎着袋东西，看起来比给她家的多点。但也正常，潘春林跟着去照顾的，听说几次反复高热，得人一直守着，人家确实忙活得多。本来今早她是要过去医院，但潘春林回来说情况好转了不需要两个人，她就没过去。“那行，改天有空来家里坐坐。我家新月和你差不多年纪大，应该有话聊。”

　　目送人走远了，屋里走出来个编者麻花辫的大姑娘，“妈，谁啊？”一看到她拿着的东西，眼睛都亮了，“给我一颗奶糖！”

　　来凤婶啧了声，嫌弃地拍了下她的手，“吃吃吃，整天在外面闲逛，我跟你说要是考不上公社的初中招工......”

　　从大队长家出来，绕了一个半圈才到潘春林家，她家人倒是齐，因为没分家，三兄弟还住一起，她家就挤得多。宋雨晴没进屋里，把带来一瓶罐头、半包饼干和两把奶糖塞到潘春林怀里。

　　她想着，人家家里老人还在，兄弟妯娌的孩子也多，这点东西拿进去都不好分，还有点后悔，她应该私底下悄悄送的。

　　潘春林经过昨天在医院的陪护，对宋雨晴的性子也了解不少，看出她有些不好意思，就说这么多好多东西是该拿出来给家里一起吃的。看了眼身后屋里眼巴巴看着的几个小孩和妯娌探究的目光，潘春林有心想问她那个赵医生的情况，但也知道不是好时机。

　　家里人多，人年轻姑娘进去也没什么好聊的，和她说了几句，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了。

　　拿着一小包吃的进来，潘春林和公婆解释说是宋知青给送来的，人家是为了谢她昨天陪去医院。拿了一半的饼干和奶糖分给孩子们，水果罐头给了公婆，剩下的她就留着了。

　　“那位宋知青家里条件很好吧？”

　　潘春林看了眼自家精明的大嫂，“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回到知青点的宋雨晴开始琢磨着给家里写信。

　　之前想的挺好，真的到要动笔的时候，还真有点为难。说她因为生病住院，军医院有个条件不错的医生，人家对她一见钟情，打算过几天就来找她说亲下聘礼提交了结婚报告？

　　妈呀，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脑子进水了。不太好交代啊。

　　本来还想编是赵平生在粤省第一军医院工作那段时间在羊城见过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但是赵平生自己给否了，因为他在羊城那段时间，刚开始怕被同校的同学看穿所以只能搞出废寝忘食跟老师学习的人设，后面渐渐被老师发现有本事，又忙得脚不沾地，可以说他几乎没怎么迈出过医院。偏偏他的同学都知道他的情况，有点经不起细究，于是否决掉了。

　　她都能想到家里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了：不想嫁人所以选择了下乡，这才下乡三个月，又要嫁人？

　　唉。

　　李思悦好笑地看她，“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把赵医生的情况写上去，长辈们比你还会盘算，知道条件不错，嫁过去不亏，他们肯定乐意。”而且啊，中午那顿饭真的太好吃了！要不是赵医生是军医，哪有这个好伙食啊。

　　“你说的有道理。”宋雨晴把赵平生的优点列了好几条，写了足足两张纸才停下来。第二天早上就把封装好的信交给了去公社办事的赵庆国。

　　宋雨晴住院回来在生产队里没掀起什么水花来，但生产队里有些婶子、嫂子们来找楚小云和李思悦旁敲侧击宋雨晴家的条件，重点问了宋雨晴现在有没有对象。

　　潘春林和知青点的几个人都不是大嘴巴，虽然知道她和赵平生都准备到要谈婚论嫁那步了，但宋雨晴没往外说，他们也就都当不知道。潘春林更是连自家人都没多说一句。

　　难得是一年里的空闲期，生产队里的人该休息的休息，该走亲戚的走亲戚，还有到了年纪的也会挑这个时间点找媒人说亲。

　　宋雨晴他们四个知青来了三个月，大家是什么脾气性子，想要了解的人也能了解清楚了。还真有好几家的人看上了宋雨晴，觉得她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好说话，人长得好看，关键是上工的时候也不扭捏，还是高中毕业。众多优点凑在一起，本来就很好了，现在生产队里还有人传她家条件不错，给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家的谢礼不少。

　　八卦嘛，传来传去的，就从一把奶糖变成了一包奶糖，半包饼干变成了一大包饼干。

　　“江大嫂也太过分了，说得好像她家侄子条件多好似的。”李思悦气呼呼地走回来，被人拉住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关键这人还不知数，别人还不知道她家侄子是哪个呢，自己就先入为主认定宋雨晴肯定要嫁她家。

　　楚小云苦笑道：“所以我说让你没事别去晒场那凑热闹了。”她这都是在这生活几年的经验之谈了。有些人不是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人家就是装傻。但要是换个脾气暴、力气的试试，肯定是不敢瞎说的。

　　李思悦自顾自地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左右看看，“雨晴呢？”

　　“在屋里画画呢。”

　　话音刚落，宋雨晴正出来活动四肢，她可能是烧了几天就烧出灵感来了，回来后的这几天没别的事情做，休息了两天恢复上工，但这段时间上工就只有上午半天时间，所以她就翻出蜡笔和画纸来画画。

　　旁边屋门口的甜甜也学着她伸懒腰，因为宋雨晴做饭香还有好吃的，现在已经荣升为甜甜小朋友最崇拜的人了。

　　她早晚泡一杯奶粉或者麦乳精，这几天把气色给补了回来。大队长和潘春林都给送了一条鱼，他们这几天的伙食还不错。

　　要是每天都这么轻松就好了，她苦兮兮地想着。但不可能的，下个月要种玉米了。又是一项她没学过的新技能。

　　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这几天李思悦都说她看着比刚来的时候开朗了很多，做什么都有了活力。不像之前，那就是纯粹因为要干活才吭哧吭哧干活。

　　赵庆国帮她把信寄出去的当天也给她带回了姜凤霞的回信，说她在农场帮忙写宣传稿得到了场长表扬，很有可能会被调到宣传科工作。宋雨晴看着高兴，乐滋滋地给她回信写这段时间的事情，但没把赵平生的事也写进去，等真的定下来了再说吧。

　　现在和“笔友”写信她都觉得开心，傍晚去自留地给菜园浇水也哼歌，每天挂晒起来的衣服都给拉抻得整整齐齐。

　　“赵医生这两天就要过来了吧？”李思悦朝她挤眉弄眼，看吴阿珠在院子角落辟出来的豆腐块菜地忙活，才小声道。

　　“差不多，按他说的，后天能回部队。”宋雨晴豪迈地叉腰站在房门前，看着蓝天白云，随便哪个地方都是美景。

　　而她寄出去的信，差不多也能寄到家里了。

第027章 担忧

　　羊城。

　　唐秀香从菜站回来路过邮局, 想起有一段时间没收到宋雨晴的信了，回到家属院时问了楼下的邻居今天邮递员有没有过来，得知还没有, 唐秀香一个上午都在注意听楼下的声音。

　　吃过午饭，听到了邮递员的声音, 唐秀香赶忙带上钥匙下楼，大步走过去, “小同志, 有没有从海岛寄过来的信件？”

　　邮递员听罢，还真从绿色大挎包里拿出一封从海岛寄来的信, “你是唐秀香同志？”

　　“对，是我！”

　　“宋雨晴寄过来的, 你签收一下。”

　　唐秀香收了信带回去。

　　刚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封，发现宋雨晴这次写的信足足有两张纸。下乡一段时间, 字写得更顺眼了一点。她对字体书法这些不了解, 但字写得好不好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信里的内容这么多，唐秀香难免要多想：是不是在乡下吃苦头了？上一次还写信来都好，也不缺东西，可能是刚下乡去不好意思诉苦。从小就在城里长大, 哪知道到了乡下早出晚归劳动的辛苦？

　　悬着心开始把信件从头看下去，刚开始看到她说在乡下她慢慢也能平均每天拿七、八个工分，觉得很是欣慰。但慢慢往下看，看到她写台风天时生病烧了好几天，幸好生产队的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安排送她去附近的军区医院, 知青点的同志也照顾了她几天......眉头皱了又松：还好最后是好了起来。

　　后面的一张纸都是写她在军区医院认识了一位叫赵平生的医生，用了大半页纸夸他, 从身高长相到医术水平再到军区医院上下对他的夸赞。

　　她自动默认这位赵医生就是给雨晴看病的医生，心说这个医生人不错，可惜人家是在部队里面的医院，不好让雨晴带东西上门去道谢。

　　只是......

　　她再往下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揉揉眼，再继续看，信上没乱写，雨晴说这位赵医生对她一见钟情，想和她深入发展革命友谊。后面就是赵医生个人情况的介绍。27岁？年纪是大了点，比雨晴大6岁呢。家里父母都是干部，家里还有大哥大嫂，底下也有弟弟妹妹，家庭条件不错，不需要他帮衬家里。赵医生结婚了，在部队军区医院的家属院里能分到一套平房，自己独门独户住宿。他的领导也在发愁他结婚的事情，过几天领导爱人会去生产队找她帮忙说亲......

　　本来吧，她看着看着，心里是觉得这个赵医生条件不错，正高兴呢。但没多久也回过神来了：雨晴这个意思，是想和赵医生结婚了？这个死丫头！下乡前说自己年纪小不想嫁人，这才收拾东西到海岛那去，现在才去几个月啊，就说要嫁人了？！

　　晚上家里其他人回来也看了宋雨晴的来信，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

　　宋知秋皱着眉，“她是不是嫌乡下太累了，才想着赶紧找个人结婚？”还找了部队里的军医，人家是有军籍的医生，雨晴嫁过去算是随军？这倒是能躲开生产队里劳动的好方法。

　　但她觉得雨晴不该这么做，哪能因为想逃开劳动就找个人结婚的？！

　　张紫英却道：“雨晴都说她在乡下上工时也能挣七、八个工分，虽然也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多，但起码养活自己是没问题了。要是嫌累，她也不至于下力气干活。我看啊，雨晴就是脑袋开窍了，赵医生条件好，她看上了也不奇怪。”

　　更别说还有王红兵做对比，按雨晴给赵医生列出来的优点，是她也心动。

　　宋红旗扁了扁嘴，有点舍不得二姐就这么嫁了出去，而且她都不知道未来二姐夫长什么样呢。

　　当父母的宋建国和唐秀香就想得多了些，说实话，就算雨晴在家，他们也难找得到赵医生这样条件的好对象，他们是支持女儿和赵医生相处看看的。但信上说赵医生的领导急着给他找对象，赵医生的年纪也不小了，想着早点定下来。他们怕女儿被人坑。

　　相亲说媒嘛，谁家不是把好的放大了说，不好的给一笔带过不提？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小姑娘听了心动，头脑一热嫁过去了，等结婚后发现是假的，那就没回头路了。

　　宋长征和宋雨晴这个二妹的感情没有和宋知秋的好，但也盼着她能过好。仔细想想，错过了赵医生，以后可就不一定能遇到条件这么好的了。对于父母的担心，他道：

　　“人家还是部队里的医生，身上挂有军籍，要真是有问题，他领导能帮着给介绍对象？再说了，起码是在部队里，这人有问题也还有部队领导看管着，出不了大问题。”

　　张紫英赶紧附和道：“是啊，总好过嫁给普通人，嫁过去了人家婆家要管着，妇联、街道办想管都管不着。在部队里还有些保障。再说了，雨晴不说赵医生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海城吗？和婆家离得远，他们在部队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很不错了。”

　　她都没提赵医生既然是医院里的骨干，那工资肯定不少，光小夫妻两个用，很富裕了。结婚嘛，不就是些柴米油盐？像雨晴这样一根筋的，难得能谈个条件好的，他们就该支持。

　　实际上，她之前没少想着雨晴下乡去后会不会犯傻和生产队里的队员结婚。

　　宋建国垂眸盯着桌上的信纸看了许久，“明天给雨晴挂个电报，让她给厂里的保卫科挂个电话。信也给她写一封去，老实把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真是个不省心！从开始给她找工作时就一茬一茬的麻烦。

　　“行。”唐秀香想着，信上说“过几天赵医生医院领导的爱人去生产队说亲”，一算这封信寄来的时间，那不就是说人家都要上门去了？

　　她是又担心又可惜，怕这馅饼里的馅是坏的，又可惜要是雨晴没下乡、赵医生是在羊城的军医院就好了。

　　隔天一大早，唐秀香去邮局花了两块钱给宋雨晴发电报，顺便把写好的信给寄了出去。

　　想着家里的盐快吃完了，就顺道去供销社走一趟。不巧，正好见到唐秋宁坐在一个年轻男同志的自行车后座上，看唐秋宁笑得甜蜜蜜的，不难猜出她和那位男同志的关系。

　　心里有些膈应，她以前对唐秋宁这个侄女多好啊，没想到唐秋宁一声不吭地就把她家雨晴的工作给抢了。过去了几个月，都没有再上门来一次。哪怕是拎着东西上门来道声歉，她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看看，留在城里当工人了，也开始谈起对象来了。

　　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唐秋宁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就看到了姑姑朝她这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就见姑姑冷笑了下就移开了视线，顿时让她觉得格外难堪。

　　但这点难堪也就持续了十几秒，她又挺起了腰板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都是要有人留在城里的，为什么不能是她呢？姑姑说对她多好，找工作这样的事情不也没想着帮一帮她？都能给宋雨晴找到一份工作了，为什么不给她也找一份？既然姑姑不帮她，那她就自己帮自己。

　　“秋宁？”

　　“哦。”唐秋宁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问：“刚刚被风眯了下眼，没注意听，你说什么了？”

　　“我妈说这周休息日想请你去家里吃饭，你方不方便？”

　　唐秋宁的笑意更深了，点了点头，但又想到他看不到，于是道：“有空。”

　　“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唐秋宁应了声，看向路边匆匆赶去上班的工人，她再次坚定自己当初抢宋雨晴的工作没做错，不然她不会留在城里当工人，更不会和周宇走到一起。

　　宋雨晴的蜡笔画新鲜出炉，画有他们知青点小院的，还有一张单独画甜甜小朋友的。她把画送给甜甜时，甜甜激动地原地蹦跳了好几下，软软地拿脸蛋蹭宋雨晴的手背，“谢谢姨姨。”

　　拿到画，甜甜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去晒场那，见着小朋友就炫耀，“看，姨姨给我哒！”

　　画纸上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娃娃，不是写实画，小朋友们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画，但有“见多识广”的大朋友道：“像连环画里的小娃娃！”

　　有的小朋友眼红，就想把画给抢过来，但甜甜可一直护着呢，都不准被人伸手摸。还有大朋友眼疾手快地把伸手过来抢的小脏手给拍开，“狗蛋，你敢欺负甜甜，阿珠姑姑待会来抽你你别哭。”

　　狗蛋一怂，他敢仗着自己比甜甜大欺负她，但他也怕吴阿珠。

　　其他的小朋友羡慕，纷纷问甜甜，“是哪个阿姨画的？能不能也给我画一张？”

　　“我我我！我也想要，让阿姨也给我画一张！”

　　“我不要画我自己，我想要我家阿黄的画！是哪个姨姨啊？”

　　“是楚老师吗？楚老师会画画？”

　　“肯定不是楚老师啊，学校的黑板报是卫老师出的。”但是，卫老师看着也不像是会画这种可爱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