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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噢?哦!原来是她们。”那郎君拍拍脑袋醒悟过来,“闯出好大的风头,我们前还商议着要不要去瞧瞧,就是不知人品模样如何。”

  六巧用力拧了一把他胳膊,气道:“贼贪心的二郎,有我不算,还看上别人哩,怎么,人家各个是天仙下凡,菩萨投胎,你都要娶么。”

  那二郎被这一拧,疼得龇牙咧嘴,哪里还敢接话,摆手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堂弟,他年纪也大了,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我哪还敢看别人,胳膊怕是不想要了。”

  “哼,你知道就好,”六巧耍足了脾气,忽的又展颜笑道:“既然是二郎的兄弟,那就是自己人了,我实说吧,我们家这个小的你是看不成的,宋妈妈把她当眼珠子护呢。”

  “另外有个散的,也没有什么家宅,倒是李家两个不错,还是姐妹花哩,带你兄弟过去吃趟酒,姐姐妹妹总能有个合心意的。”六巧像是真心实意为情郎谋划,“李妈妈家跑了个姑娘,正想找个姐夫撑门户,你们陶家出手又大方,必不会拦着。”

  “这倒好,只是没头没尾的怎么好上门相看。”那陶二郎展开扇子有些心动,又怕六巧看出,为她扇风请教起人来。

  “你个傻头,等后几日五月十五大端午的时候,你在我这里摆上几桌宴席,我只说家里人手短缺冷清,请她们两过来暂陪一陪不就成了,满破花上几两银子,你可别心疼。”

  陶二郎合上书扇夸道:“这个主意好,若是能成,我还要替我兄弟送你一份谢媒钱。”

  “我可不是那为钱的,还不是为着你这个冤家。”六巧笑脸盈盈,又提起银制六角宫壶倒了一杯,亲手奉与二郎。“来,再喝一杯酒,我妈妈特意从外头买的茉莉花酒哩,我趁她不在偷拿的,你可莫要辜负了我的心。”

  这便是屋前楼后齐举杯,清宵醉里共泛香,隔岸听音郎有意,巧女纫针做媒娘。

第27章 见人

  原来这个陶二郎,全名叫做陶仲宾,是炉山县商行陶家的二儿子,因为清平县挨着码头比别处更繁华些,所以他一年里边倒有小半年都在清平县里活动,还在县城里买了一所小宅子居住。

  陶家原本是做陶瓷器的生意,后来又因产业扩大,兼卖了绸缎香料等物,日久年长的,也算是一方大富。陶仲宾是家里二子,用不着呆着家里撑门立户,他便干脆自己领了一桩生意,每年夏秋来到码头边与商人买卖交易,也有不少赚头,又无人拘束,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了。

  六巧也是最近才相上的他,两个人交好不过几个月,感情没有多深,银子也没多挣,如今见陶仲宾意欲给堂弟相花娘,她便从中谋划,好给自己抽点油水。

  宋妈妈性子好,待手底下花娘也和气,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抠门,每人出局的赏钱都是十抽七八,只给她们留了二三份额,这够干什么的,得攒哪年哪月才能攒出一间宅子呀,六巧可也想做个鸨母,躺在家里收钱哩。

  六巧晓得,自家这个小七和李院的五姑娘六姑娘素来交好,她又天生是个大嘴巴子,这事儿的内情实不能和她讲,连宋妈妈也得瞒着些许,省得坏事,两桌酒席抽成就有好几两呢,那可全是她自己的。

  于是,六巧便只和宋妈妈说五月十五那一日,陶老爷要在宋家摆酒庆贺大端午,也不提陶仲宾还要带自己弟弟过来的事儿,只说是宴请朋友,三四个恐怕一桌坐不下,得摆两桌酒宴。

  宋妈妈先是高兴,其后又犹豫道:“两桌的客人,你一个可唱不了啊,五福那丫头偏生又唱不了,咱们家人手安排怕是不够。”

  “这有什么,”六巧笑道:“那些客人自然也有相好的,再不然,妈妈且瞧瞧咱们十街上,哪里还会缺唱曲儿的花娘,妈妈只管在相熟家请一个就是了。陶老爷的手头阔气,那些有名气的也不会舍不得。要我说,干脆请隔壁巷的李家的姑娘来好了,又近,又有名气。”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宋妈妈点了点头,她舍不得小七与人陪笑,可那李家的姐妹花倒是没问题。要是胖头鹊舍不得她闺女,派个老五来也行,两个人热热闹闹足够了。

  话说到这儿,宋妈妈忽然又提起一桩悬案来,“前些日子你说请陶老爷喝了一壶茉莉姐,可我昨天去看了看,那坛子里头只剩下小半坛的量了,你——”

  “妈妈可别问我,”六巧不等宋妈妈说完就急忙摆手,这事儿若是她应承下来,宋妈妈管保要她出钱。

  她伸手指着后头的绣楼道:“是您的好闺女充阔气摆酒请客来着,听徐婶说喝了足足有两大壶呢,这可不就和酒的分量对上了。”

  “哎呀哎呀,这个小七,这可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宋妈妈算了一下酒壶分量,顿时就确认了真凶无误,在那里拍胸顿足心疼道。

  这可是外头买也买不着的好酒啊,她原本还想着留到过年的时候,请院里那么几个客人来吃的,偏偏落在了外人嘴里,什么也挣不到。

  不行!

  李家的福娘和玉娘都得叫过来帮忙,宋妈妈打定了主意,要是只叫一个,那就相当于亏了,她心里可得难受死。

  “要是按您这么算,喜春来和桃花源酒楼那俩人,您要不要也顺路请来。”六巧好奇道。

  “那可不成,”宋妈妈反手就是一个拒绝,“她们俩家出来还得我付轿马钱呢,况且学的都是一样的曲子,叫了四五个来,要多吃上多少东西,不划算,不划算。”

  六巧佩服地看着宋妈妈,将她一席话记在了心里,这都是当家鸨母的经典心得啊,自己还得多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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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得也快,五月十五眨眼间就到了,这也算是端午节,又叫大端午。是他们北边的风俗,不单只过五月初五这个日子,像五月十五,五月二十五都要庆祝一回,好凑圆满。

  自然,普通百姓家是只过五月初五的,节日多了花销也多,日子紧巴巴的扣着过,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可花娘们不同,就是远房亲戚生日,也能借这个理由约相好的摆酒庆祝呢,有怎么肯舍下这个噱头,正端午,大端午,末端午,三个节日一天都不能少。

  到了中午,宋家已准备妥当,她们家宴席是不爱去外头订的,宋妈妈常说开酒楼饭馆的人心黑,一钱的鱼敢卖五钱,还是自家买了菜蔬烹煮,实打实的进了肚子才划算。

  她自己和厨房柳婶子都是一手的好厨艺,哪怕不做这一行,去当个内宅厨娘都绰绰有余,正经的四凉四热八碟菜,两道羹汤,另外糕点坚果鲜果全都准备妥当。

  远远见陶仲宾领着一伙人过来,六巧便朝宋妈妈使了个眼色,是时候了。

  对于宋妈妈的上门,李妈妈自是有些意外的。

  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让老鼠头出她那个金窝,一听她说起借人的话,李妈妈并没回绝,而是思索了片刻,后问她道:“在你那吃酒的是谁家的?”

  “陶家,就是炉山县那个陶家商行,在咱们这儿生意做的红红火火那一家。来赴宴的也都是素日在咱们这做生意的商人,好姐姐你放心,不是那些浪荡子弟,白吃干饭的。我你还不放心么。”宋妈妈打着包票,你也许可以不信她调/教/姑娘的水准,但是你绝不能不信她估算商人的眼光。

  况且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们两家离得这么近,要是撒谎,宋妈妈也怕李妈妈带人打上门咧,瞧瞧她们家这大胳膊大腿的,一只手就能把人脑袋盖住。

  “这样啊,那倒确实是桩好买卖,我这里两个花娘出局,玉娘带个丫头,福娘带个鲁婶,四个人可以吧。”都不用宋妈妈费口舌,李妈妈干脆就同意了亲闺女也去的提议。

  她不像宋家这位,捧着护着女儿,十四了还跟孩子似的什么也不懂,教女儿,那得推出去多摔摔跟头,留在家里的能顶什么用,养花呢。

  顺便也让金盏跟了过去,这丫头年纪也大了,总不好老干杂活,到底是鲁婶的亲戚。

  宋妈妈得了准话,哪里会不同意,答应着就等玉娘和福娘两人换好衣裳梳好头,领着她们过去。

  走到宋院门里,其实宴席也没开始多久,徐婶子在门口喊一声,李家五姑娘六姑娘到了,众人便搁下酒盏酒杯,齐齐望了过去。

  “好,果然好个模样。”陶仲宾先赞了一句,他是主人翁,这会就由着他热场子,和众人介绍道:“你们之前不是提起五娘子么,这就是其中的两个。”

  “哦哟,原来是她们两,我说陶兄怎么不请人,却原来一请就请了两个。”边上当时就有人调侃起来。

  众人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玉娘抬眼看去,那宋家的堂屋地方大,两桌拼成了一张长桌,并没有分隔开。

  陶仲宾此时坐在了席面上首,边上陪着花娘六巧,东边和西边各有一位客人,穿着绸缎衣裳,身边也有相好的花娘,正有一个弹着琵琶在唱《迎仙客》,见外头有人来了也不中断,自顾自拨弦,倒是下首还坐着一个年轻人,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玉娘便知恐怕自己姐妹两个来陪的就是他了,果然,陶仲宾一边笑,一边请她们两在席上坐下,“来来来,我阿弟叔谦一个人坐嘛两边空空的,留了位置,你们两个好坐下来挤一挤。”

  见三个青春男女真个坐下挨着一起,酒桌上那些人又发笑起来,西边那个长高个蓝绸衣裳的笑道:“仲宾你这个小弟,年纪嘛小是小,福分却蛮大,你看看哦,两个花娘伺候他一个人咧。”

  玉娘听出来了,刚刚说话那个也是他,专爱说颜色笑话,怪道边上的花娘宁愿唱曲也不想搭理他,真是招人烦。

  她扭过头去看福娘已经羞红了脸,按道理这种场面其实是该有个成熟花娘带着的,例如荣娘若是不走,就该有她出场说话,不至于两个生瓜蛋子什么也不会就出来赴宴。

  福娘羞怯腼腆,边上的公子哥呢,更腼腆,耳朵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了,两边都指靠不住,玉娘默默叹口气,干脆自己上。

第28章 石生

  “老爷这句话说哪里去了,这样的福分招招手就有的,您要是也想,我相熟的还有一大帮子人,不如都叫了过来,十个八个的陪一个,那才叫享福哩。”玉娘笑脸盈盈,像是真心为那人出着主意。

  她这样绵里藏针一句话,浑然不像才出场的清倌人,六巧都禁不住笑了,在旁边撺掇道:“钱老爷有认识的么,再叫几个来,我家厨娘烧饭菜快得很咧,就是再备两桌也来得及。”

  陶仲宾佯装生气板起脸来,“啊呀,你们几个怕是都串通好了,一伙人过来蹭吃喝哦,我这屋里哪塞得下。”

  六巧挪近了身子扬手比划自己手上那满戴的三四枚戒指道:“不要陶老爷出钱,我这个宝石戒指拿去当当,钱当过来请大家吃,三老爷头一次来,我这个客还是请的起的。”

  他们这么一说笑打岔,大家的注意力也就从末尾转移到了上头去,那位钱老爷乐得转移话题,又拿六巧开起了玩笑。

  玉娘看这位三老爷陶叔谦闭口不语,一直低着头,干脆自己伸过手去,过了他直给福娘倒了一杯米酒,努嘴道:“等会就该到我们唱了,你还不快喝点酒润润嗓子。”

  福娘见玉娘泰然自若的在男人间说话,只觉得自己这个五姐实在厉害,她看着人多心里都发慌哩,桌子底下的手都在发抖,嗓子眼里干巴巴的都快把喉咙给烫掉一层皮。

  她接过酒杯喝了一盏,许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玉娘冷静的模样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这才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也给玉娘夹了一筷子的胭脂鹅脯,“你也尝尝,才出来没吃饭呢,要是唱的久了该没力气。”

  “我自己看着呢,你吃你的,啊呀,三老爷要不要喝酒。”玉娘和福娘聊起天来,差点忘记横插在中间的这座大山,为了不冷落他,玉娘提起酒壶也想给他倒上一杯。

  那陶叔谦面红耳赤的连忙捧起酒杯接酒,哼哼唧唧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不说话的,玉娘尽完义务,便当这位真个是个不说话的屏风,自己和福娘说笑起来,好放松放松福娘的神经。

  她们今天过来只是帮忙兼职气氛组而已,里头的人虽然有些银钱,可玉娘打眼一圈看了下来,心里就有了结论,全都不是李妈妈会看得上的,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估计李妈妈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放了她们两过来,也没提前交代些,权当是来历练历练的,好适应一下职场生活。

  许是玉娘说的笑话好顽,那陶叔谦也不是个死人,耳朵还是好使的,没忍住他也笑出了声,引起旁人好奇,那离得近的东边客人就道:“叔谦你笑什么,敢情是两个美人陪着,你高兴啦。”

  “不,不,不是,是——”陶叔谦也不知道玉娘的名姓,就尊称了一句,“是这位小姐说的话有意思。”

  “什么话,也给我们听听嘛。”陶仲宾笑道,“人家都坐过去了半天了你都不认识,左边的嘛,是——”

  他也卡了壳,所幸边上六巧接了话茬,“三老爷右手边是六姑娘,叫福娘,唱得好,箫也吹得好。左手边是五姑娘,叫玉娘,更了不得,不但月琴弹得好哦,管家也是一把手,李院她倒是能当半个家。”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些诧异了,看着玉娘只年轻轻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不想这么有本事,怪不得才刚也敢搭话,有意思。

  那东边客人也不管什么有本事没本事的,抓耳挠腮询问道:“啥子管家不管家,倒是把刚刚逗叔谦的话说来听听,不好笑啊,就罚你去替了白香去弹琴。”

  “要是好笑呢,”玉娘不怵这个打赌,她肚子里笑话一箩筐呢,上至盘古开天,下到太空漫步的,打小就背笑话大全和脑筋急转弯,要不是穿到古代,往后边再倒腾个几百年的,她也能做个笑话大师。

  “要是好笑嘛,我敬你一杯酒,怎么样?”那客人圆脑袋方帽子,额头高高突起,这会努力挤着朝玉娘使劲,倒是显得有点像讨食的白鲸。

  玉娘也不拿乔,将方才那个短的先说:“我是在和阿妹讲,以前有个石书生,走路被喝醉了酒的人拦住打了,换做别人肯定要还手的,但是他就叉手任凭酒醉的去打,一句话不说。边上的看不下去了过来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就说你不要管嘛,打死了人他要偿命的,我正准备这样试试呢。我就笑说三老爷是不是也这样想的,不说话也让我们气得死咧。”

  “哈哈哈,你这是骂叔谦是个呆石头哇。”那人拍桌高声笑道,“这个不算,再来一个。”

  “德多啊,你哄我们记不得啦,刚刚说了笑就喝一杯的,现在怎么无赖了。”钱老爷又盯上了他,无差别攻击起人来。

  “就是,花老爷欺负小姑娘哩。”那才一直弹琴的白香也被逗笑了,这会止了琴音来起哄。

  “我喝就我喝,再来一个好笑的,我再喝一个。”花老爷脸大嘴大,一兜口就干了一杯。

  玉娘见大家都有些期待,干脆又说了一个新的,“还是那个石生,他有天早上看到街上有人在卖水马,他就过去要买,问那个卖水马的说多少钱一斤啊,卖水马的说你好没见识哦,水马什么时候论斤卖的。他就怒喝道,我哪里不晓得啊,我是问你水马多少钱一尺。”

  花老爷笑得越发夸张,几乎快从凳上跌落,慌得边上穿橘色衣裳的花娘扶了一把,他也不管,只笑道:“此女善谑,此女善谑,一肚子的笑话,我怕是今日要醉死在石书生的故事里。”

  “花老爷说笑了,石生最吝,家里摆酒从来只从缸子里倒,每回请客都喝不醉,大家问他那缸子里是什么酒,喝不出酒味,石生说你们放屁咧,我儿去年误把酒杯落在缸里,怎么吃不出酒味。”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起来,连陶叔谦都撑不住,抖着肩膀在笑,地方狭小,他动作一大不小心就碰到了福娘的胳膊,慌里慌张的又是道歉又摆正了姿势,哪里想又碰到了玉娘的肩,左右为难佝偻起了身子,大男人倒是恨不得挤成个纸片人。

  福娘看他可怜,悄悄挪了挪身子,让出半个凳子的空,见他没察觉又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轻声提醒他道:“你往这边来呀。”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笑话和第二个笑话来自中国古代笑话选注,有经过我改编,石生是我编的

第29章 配对

  有玉娘这几个笑话打底,这场宴席气氛便一直很轻松,那花老爷要不是看着玉娘是陶仲宾托人叫来陪他弟弟的,只怕真就想把玉娘叫到自己身边解闷说笑了。

  再者,就是他身边那个穿橘色衣裳的花娘叫珍珍的,和自己已经处了也有一年多了,感情好好的,总不能为着别人就伤了她的脸面,当着大家的面自己叫了别人,传出去总是会不好听的。

  外人不说是客人喜新厌旧,反而该嘲讽花娘自己没本事了,拴不住相好的,反而叫他看上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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