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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他着实想不到谁能让自家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小儿子芳心暗许,让白锦欢愿意为了他瞒着自己这个亲生父王。狐王绞尽脑汁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寻与白锦欢有关联的人和事,尝试找出这个神秘人来。可他思忖一圈,却一无所获。

  白锦欢在青丘狐族是受人尊敬的小公子,他又是个好脾气的性格,待人真诚,举止大方,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出了青丘,白锦欢是妖界有名的俊秀公子哥,一张清俊笑面总爱沾桃花,不知是多少妖的春闺梦里人。

  这样的人,喜欢他的人多如繁星,可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却是少数。狐王左思右想,也只能猜出个鹤族小子。可那鹤族小子重伤闭关日久,自己一条命都难保,再推算一遍孩子出现的时间,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鹤羽的。

  可是为了以防万一,狐王还是将自己的猜测缓缓说出。此话一出,大巫和白锦欢同时吃了一惊,将目光望了过去。狐王没有在意大巫的视线,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白锦欢,想要从他面上的表情来进行判断。

  妖界事务繁忙,他虽然不常在青丘,可也知道那鹤羽在留仙洞修炼时的一些细节。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隔三差五便会去留仙洞门口陪那小子说话,青丘藏宝阁里大半的补药更是流水似的不要钱地往那洞中送。

  听青玄说,白锦欢今日昏迷,便是因为听闻了那鹤族小子昨日在洞中突发高热凶险万分,这才心神激荡伤心惊惧。

  狐王的胡思乱想直到白锦欢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后才就此作罢,白锦欢侧过身去,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疲惫极了,眼皮不堪重负地闭着,不愿看狐王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父王,别猜了,不是他。”

  “小九,你糊涂啊。”狐王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都是自家孩子所托非人的伤心难过:“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值得你为了他来瞒我?”

  狐王抓住了白锦欢垂在床边的手,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块永远都捂不热的寒冰。他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父亲的妥协:“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强迫。但是小九,你要知道,父王会一直在你身边。”

  狐王现在越看越觉得自家儿子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意识到白锦欢在这段关系里是付出的一方后,他既心疼又难过,一时也顾不上生气,只想着为自己儿子撑腰,当他那永远不会后退的后盾。

  狐王的手大而热,让白锦欢因为体虚而寒凉的手也渐渐有了些暖意。见父王眼中慈爱情绪,他鼻尖一酸,险些在自己两位长辈面前不争气地落下泪来。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难过:“父王,对不起,我不该瞒您。”

  对不起,墨璟的存在,我不能说。

  白锦欢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发丝中。他受不住父王这般关切的眼神,让他那点阴暗的心思无处遁形,只能闪躲着回避。狐王不知道白锦欢心里的想法,只当他是大梦初醒大病初愈仍需休息,便贴心地替他掖好了被子。

  大巫的视线在白锦欢和狐王身上来回逡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对别扭的父子。他的嘴唇嚅嗫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所有想要宣之于口的话,临到头却化成了唇边一声浅浅的叹息。

  罢了,人生难得糊涂。狐王虽然过程推断错了,可结果总是好的。

  想通这一点后,大巫无事一身轻地放松了自己挺直的肩颈。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下来,被强压着的疲惫便卷土重来,几乎要将他吞没。眼前这副父子情深的场景他不愿打扰,既然白锦欢醒来了,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他实在是老了,受不住这般蹉跎,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处理才好。

  大巫最后用妖力给白锦欢全身做了一遍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转身离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内殿的大门,将所有温馨话语关在了门内。狐王没有注意到大巫的离开,一双眼只关切地望着白锦欢。

  见白锦欢脸色苍白,他担忧地伸手上前,想要试一下额头温度。白锦欢浑身无力,任由父王动作,却愧疚地不敢抬眸回望。他微侧脑袋,感受着额间微凉的触感,耳边传来狐王那忧愁担心的话语:“也没烧啊,怎么人还是这样的没精神。”

  白锦欢强撑着一抹笑,声音却仍是虚弱:“父王,儿子只是近来累着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狐王对白锦欢这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分外不赞同,他瞪了白锦欢一眼,手上却凝着妖力,正随着掌心传入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的体内。他一边输送法力,一边语气关怀:“小九,你这些天就好好在青丘养着身子,哪里都不要去了。”

  “父王——”白锦欢语气迟疑,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出,“这是想要关着我?”

  狐王面上温情褪去些许,露出他独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喙来:“你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当做是我关心则乱,想要好好帮你调理身子,两种都不冲突。”

  “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情况,男妖生子更是闻所未闻。以防万一,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青丘,待在我和大巫身边,直到把它生下来。”狐王语气严肃,他疲惫地用指腹揉了揉眉心,应对着这一件件繁琐事。

  像是看出了白锦欢面上忧虑,狐王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你身旁的小妖青玄不受限制。你若是喜欢什么,想要知道什么,只管让他去打探,父王绝不干涉。”

  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白锦欢见狐王面色沉重,便知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疲惫地扯着锦被,遮住自己小半张脸,这才不堪重负地闭上眼睛,嘴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一切按父王说的办。”

第062章 龙族宴请狐族受邀

  狐王回宫,那些放给白澈的权利也自然而然地被他收了回来。白锦欢不知道七哥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因此每每见他面上那副装出来的从容淡然,就不可抑制地想发笑。

  在青丘休养的这些日子,狐王管着他,大巫管着他,甚至连白澈都管着他。白锦欢不敢对自己的两位长辈存在一星半点的怨言,只能将心中的忿忿不平全都发泄在自家这个道貌岸然的七哥身上。见白澈吃瘪,他比自己得了好处都开心。

  白澈当然知道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心里那些小算盘,他也不恼,全当陪白锦欢玩这一出过家家。日子久了,他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心神,面上卸下那副冠冕堂皇的笑容,难得露出几分真情实意来。

  虽然手上的实权被父王收走了,可同样也带走了那些要处理青丘妖务的压力。白澈只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般放松惬意的时候。他无所事事,便只能陪着同样无所事事的白锦欢一起闲聊。二人一左一右并排而坐,惬意地晒着太阳。

  自从怀了个孩子,白锦欢身上总发凉,现下却被这和煦阳光晒得暖洋洋。他躺在摇椅里,感受着夏日里穿堂微风,只觉得人生如大梦一场。他起了些倦意,整个人缩在椅中昏昏欲睡,半点没有注意到身旁白澈朝他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白澈的目光向来是不加掩饰的,他的视线坦诚坦荡,好似从未想要掩饰。白澈的目光如手如笔,描摹着白锦欢那精致艳丽的五官,最后落在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上。清风醉人,吹起他额边鬓发,倒让白澈有些微醺。

  管他什么鹤族小子人间凡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白锦欢是狐族的公子,无论生死,狐族对他的影响都是深深刻在灵魂中的。其他人试图在这副精美的作品上雕花,不过是徒劳无功,终会随风逝去,不留痕迹。

  白澈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鹤族那小子现在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指不定哪天就驾鹤归西。人间那凡人早被他出手料理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波。任谁想要对白锦欢不利,都得先过他这关。

  他一点也不在意白锦欢肚子里怀得是谁的孩子,是那鹤族小子的也好,是那低贱凡人的也罢,他都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白锦欢喜欢这个孩子,只要白锦欢喜欢,他也可以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倾注所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望向白锦欢小腹的目光骤然柔和起来。虽然这个孩子的诞生与成长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可只要白锦欢喜欢它,这便够了。他将视线缓缓上移,重落回白锦欢脸上,状似无意地随口提起:“小九,听说那鹤族小子的伤养好了五六成?”

  白锦欢原本被这温暖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白澈此话一出,倒让他立马清醒过来,一瞬间便将所有的瞌睡都赶跑。可他不愿回答白澈的问题,于是将计就计地闭着眼睛,想要装作自己睡着了没听见。

  白澈向来了解他,如何看不出他的欲盖弥彰。他轻笑一声,声音随风而动,落在白锦欢耳边。他这个道貌岸然心思深沉的哥哥说话语气都像是在调笑,说出来的话却要气死个人:“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听见了,眼皮都在动。”

  白锦欢没想到自己的伪装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想要悠哉悠哉休息的心情被彻底打扰,于是对白澈也没有个好脸色。他敛住面上笑意,唇瓣紧紧抿着,对着自己的哥哥摆出一副防御性的姿态来:“七哥事务忙,怎么想起来关心这个。”

  “事务忙?”白锦欢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近来倒是更上一层楼,白澈一边想着,一边没忍住笑出声来,眼角余光却见白锦欢面上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他慢慢收了自己唇边笑意,做出一副与弟弟亲密探讨的兄友弟恭的假象来。

  “见我事务不忙,最开心的便是你吧。”白澈的手指勾着玩弄腰间玉佩的流苏,面上表情放松,眼神却玩味得很,“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父王没回宫的那些日子里,没少和青玄埋怨我这个不识好歹不近人情的哥哥吧。”

  “七哥说笑了,弟弟怎么敢。”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好好地晒着太阳突然又发什么疯,心下思忖着下次一定要将七哥拒之门外,莫要让他扰了自己的清净,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不满,反倒挂着一抹甜蜜的假笑。

  “七哥对我好,弟弟受教了。”

  “噢,是吗?”白澈眼皮一掀,一双无情的眼便这样直勾勾地朝白锦欢望了过去,见白锦欢色厉内荏,他又放柔了自己的目光,好似话语中的针锋相对只是白锦欢一人的一厢情愿,“为了那个凡人,你肚子里的孩子,倒是瞒过了父王——”

  “七哥慎言。”白澈话还未说完,白锦欢便匆忙地打断了他。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强撑着体面强压着怒气,让自己的话从容镇定:“妖界青丘哪有什么凡人,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只要父王能够接受,它是谁的孩子都不要紧。”

  “是七哥错了,该打。”得了白锦欢的话,白澈面上那故弄玄虚的笑加深了几分,“那么小九,我再问你一遍,听说那鹤族小子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五六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他刚开始想要逃避的问题,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实话。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大巫悉心照料,青丘又是个钟灵毓秀的地,鹤羽向来有天赋,有了内丹,彻底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得了白锦欢的回答,白澈这才满意了。他原本不想和白锦欢费那么多口水去唇枪舌战,可见白锦欢逃避问话,他这心里就总是不痛快,非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来。现下得了答案,他也没了继续围绕第三者聊天的兴致。

  他这边是松快了心情,那边白锦欢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被白澈摆了一道。他越想越生气,偏偏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什么能力报复回去。白澈身上藏着他太多的小秘密,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白锦欢生了闷气侧过身去,给白澈留了个无情的背影。白澈看着白锦欢的身形,忽然欣慰地觉得还是青丘的风水养人,如今倒养得白锦欢比之前胖上几分。见白锦欢心中不快,他有意缓和关系,另起了个话头。

  “小九,这些日子闷在青丘,想必也待烦了吧。”

  许是白澈太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说句人话,明明他当真是在关怀,可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又成了一种别有用心的嘲讽。白锦欢撇了撇嘴,仗着白澈瞧不见自己面上表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前些日子被七哥禁足,现下被父王禁足,这青丘当真待得我厌烦。”

  白澈对白锦欢话中暗藏的尖利视而不见,分外宽容地包容了他这些小脾气。他有些时候会觉得白锦欢不像是只青丘该有的狐狸,不像父王杀伐果断的性子,和他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反倒像只妖猫。

  因为只有猫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亲近的人亮爪子。

  有了这样的联想,再看向白锦欢的目光中便不自知地带了些宠溺。他轻笑一声,倒让白锦欢听得后背发麻,生怕自己这个蛇蝎心肠的七哥又要给自己使绊子。他绷紧心神,准备应付发难,却听白澈用一种懒散的腔调缓缓道:

  “我和父王聊天时,恰好见了小妖进来送情报。下个月龙神渊好似是有什么喜事,邀请了大半个妖界赴会。虽然不知主题,可咱们青丘狐族在邀请名单里也有一席之地。”

  噢?自己难道能出去一趟散心!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白锦欢忽然激动起来。他不愿在白澈面前露相,于是轻轻咳嗽一声,强压着澎湃的心情,假装猜不透白澈的心思,表露出一种镇定又茫然的情绪来:“七哥同我说这么做什么?”

  “小九,你委实不会说谎。”白澈笑着摇了摇头,他和白锦欢从小一起长大,应付他这些小心思可谓是手拿把掐。见白锦欢在他面前伪装,白澈只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没有化好戏妆的戏剧,台上的演员都青涩无比。

  “在青丘困了这么久,你难道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白澈语带笑意,仿佛已经笃定了白锦欢会同意。不出他所料,白锦欢没有再留个背影对着他,反倒兴高采烈地转过身来,面上表情都鲜活漂亮。

  白锦欢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向白澈确认道:“七哥没在诓我?”

  白澈看着外面暖阳打在白锦欢半边脸上,让他白皙的面孔照得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他抚摸着腰间那块白锦欢送给他当生辰礼物的玉佩,眉眼间绽开温和的笑来:“七哥从不骗你。”

  得了白澈的应允,白锦欢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高兴了还没片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表情闪过一瞬的茫然,随即又耷拉下眉,眉心藏着淡淡的忧伤。白澈看得分明,不知他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这是?”

  白锦欢幽幽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七哥,父王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在青丘好好养着身体,又怎么可能会让我跟他一起出去做客啊。”

  “更何况——”白锦欢垂下眼皮,将事先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近来他肚子大了些,所幸他人瘦,月份又小,宽大的衣服套上身,外人也看不出底下的端倪来,可白锦欢还是担心:“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贸然出去,怕是会吓到其他的妖精。”

  白澈没想到白锦欢会想这么多,自家这个向来天塌下来都想着睡觉的弟弟近来倒是磨去了许多之前不管不顾的性子,变得瞻前顾后起来。白澈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白锦欢来说是好事坏事,可他还是想要为他争取一个机会。

  他摸了摸白锦欢的头发,破天荒的他没有躲开。白澈感受着手心那柔顺黑润的发丝,一时只觉得又回到了和小九小时候的少年时光。他嘴角含着一抹怀念的笑,对白锦欢定下了一个承诺:“别担心,父王那里,我去说。”

第063章 狐狐喜提宴会资格

  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狐王,自家七哥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用什么都不奇怪。可当白澈当真带着这个高兴的消息来找他时,白锦欢却是从心底里感到欢喜的。

  他一拍桌子,从椅子上激动地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面颊上泛起一抹激动的红,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加红润。青玄站在一旁,见白锦欢贸然动作,赶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自家公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妨事。”白锦欢朝青玄递了一个无妨的眼神后,便将视线再度放在白澈身上。白澈给他求得了一个能够出门放风的机会,他也不介意这段时间对他态度好一点:“七哥跟父王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愿意松口了?”

  白澈故弄玄虚地笑了好一会儿,彻底吊起了白锦欢的好奇心。他慢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茶,动作悠哉地跟大巫都不遑多让。白锦欢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他故意吊自己胃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还打算对白澈态度好一些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白锦欢长眉一竖,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白澈手上的茶盏,“碰”得一声敲在桌面上,语气不善道:“七哥倒是悠哉,若是不想说,我这里的茶半点也别喝了。”

  白澈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白锦欢,不知是否是肚中孩子的原因,白锦欢近日情绪波动极大,总显得喜怒无常。上一秒还能言笑晏晏谈天说地的人,下一秒便不知何事刺中了他,瞬间就能成个红面关公。

  自从狐王回宫,青丘再没有那些碍事碍眼的人,白澈面对白锦欢时,总是分外宽容的。他将白锦欢这些堪称无礼的举动视作耍小性子,不仅无伤大雅,反倒还能增添生活乐趣。白澈微扬目光,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白锦欢脸上隐隐有着怒容,白澈迎着这样的视线,思绪却渐渐发散开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锦欢身上再没有对自己的恭敬谦和,气性上来了还能和他对着呛声。思及此处,白澈一下没忍住,竟在怒气冲冲的白锦欢面前笑出声来。

  他这一声笑倒让白锦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澈笑得停不下来,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白锦欢和身旁的青玄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瞧见了一种共同的茫然。

  气氛莫名其妙僵了下来,只剩下白澈这莫名其妙的笑。待到笑够后,白澈将被白锦欢夺走的茶盏抢了回来,又啜饮一口来润嗓子,这才拿捏这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对白锦欢缓缓说道:“我只不过和父王说了你的抱怨罢了。”

  听到这样的话,白锦欢面上陡然露出了一抹堪称惊恐的神色。他连连摆手,语速飞快,口不择言道:“七哥你别随意编排我,父王机智神勇,安排事务向来井井有条。我这个做儿子的从来都拥护他任何决定,怎么可能会有抱怨。”

  “道貌岸然。”白澈嗤笑一声,笑意盈盈地对白锦欢做出了自己的评价。骤然被扣上伪君子帽子的白锦欢顷刻就不高兴了,他眉毛一扬,眼皮一掀,双手环抱胸前做出一副全然的防御姿态,将这个评价丢回给了白澈。

  “与七哥共勉。”

  见将人惹毛得差不多了,白澈也不好意思再在白锦欢这边久留。他将茶盏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小九跟种茶妖精要来的茶叶果真非同凡响,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好了,我也不留了。”白澈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打算告辞。转身离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逆光站在窗前的白锦欢,语气浅淡,却好似含着一抹轻轻的笑,缓缓开口:“下月十五龙王宴请,小九,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

  得了宴会具体的时间,白锦欢也顾不上跟白澈呛声。他兴奋地点了点头,敷衍地喊了一声“七哥慢走”,继而没有再给白澈分任何一个眼神,反倒是兴高采烈地拉来了青玄,和自己的贴身妖奴欢欢喜喜地准备之后出游该准备的物件。

  白澈看着面前一主一仆主仆情深的模样,唇角啜着一抹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叹了口气,留恋这样温馨的相处时光,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锦欢的宫殿。

  自从白锦欢得了狐王的命令在青丘禁足修养后,青玄便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家公子。狐王只限制了白锦欢一个人,却对他身边服侍的小妖轻拿轻放,因此青玄可以不受命令限制,自由出入青丘,方便做许多白锦欢做不了的事。

  白锦欢聊了一会儿,忽然回忆起自己当初带墨璟在龙神渊戏水时的场景。为了不打扰到龙神渊的龙族中人,白锦欢特意挑了个宁静偏僻之地,带墨璟好好领悟了一番妖界水下光景。已经过去许久,如今回忆起来,却仍是历历在目。

  思及此处,白锦欢的眼神不可避免地黯淡下来。青玄在他旁边,自是敏锐地发觉了他身上这细微的变化。他偷偷觑着白锦欢面上神色,方才还扬着的嘴角放下些许,眼眸闪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公子怎么了?”

  白锦欢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摇了摇头,不想让青玄担心。随后他又想起,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对青玄隐瞒的,便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来:“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他抬眸望向窗外,玉兰树早已过了花期,不再是当初那芬芳馥郁的模样。他望得出神,眸中尽是怀念的神色:“我想墨璟了,不知他在人间可好,生活是否平安喜乐,是否蒸蒸日上,平步青云。”

  “又是否——”白锦欢的语气瞬间低落下来,他收回视线,微垂脑袋,眼睫轻颤,眼底隐有亮光,两根手指迟疑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否已经忘了我。”

  青玄的心头被白锦欢这哀怨悲伤的语气刺了一下,他蹲下身来,一只手扶在白锦欢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放上了他的膝头。他借着这样的姿势微微抬头,尝试望进白锦欢的眼底,柔声宽慰道:“公子,墨公子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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