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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但也绝不能,再让她无声无息地流血而亡。

  兰殊轻轻微笑着,拉着阿姐坐到桌前,给她夹菜。

  兰姈打量了她一会,“怎么穿得这么素,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吗?”

  兰殊张手在她身前转了个圈,摆出一副欢喜的模样,“不好看吗?世子爷喜欢浅色,这些是他给我新做的,用的都是长安现儿最好的料子呢。”

  兰姈点了点头,却不知有没有信,“听说你们,分房睡?”

  她才入京没多久,就已经听说了她的事吗?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上一世,秦陌没有限制过她的着装,她也没有搬离过主卧。

  一连两问,兰殊自知自己在阿姐面前撒谎的功力不够深,索性绯红了脸,端出一副尽可能诚恳的神色,半真半假地掺着解释:“我们年纪还小,主要是我葵水还没来,他顾及我的身子,就没同我睡一块......”

  这事说来本就让少女羞赧,兰殊红了脸也正常,兰姈见她整个人呈现的气色也不错,不像养得不好的模样,姑且信了她。

  好不容易相聚,兰殊不想同她说烦心的事,夹起一块鹅梨饼子,就往兰姈嘴里塞:“阿姐快尝尝这饼子,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

  兰姈年少时,最爱吃醉仙居的鹅梨饼子了。

  她轻嚼慢咽了会,盯着那雕工精致的饼子,也不知想起什么,微微笑了笑,“好吃。”

  兰殊见她笑得真心,忍不住也开怀笑了。

  两姐妹说了好一会的体几话,一直从中午聊到了傍晚,家中有客要来,兰姈得回家张罗晚膳,不得不散席了。

  兰殊也不闹着耽误她,只是下楼时,听到她无意间说起自己最近仍在吃药温补身子,问起她子嗣一事。

  兰姈有些无奈地叹笑了声,“是我不争气。”

  兰殊直言不讳地问:“那院里的其他妾室,可有怀生的?”

  兰姈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兰殊居然已经知晓她给夫君一连纳了三四房妾室的事。

  “还没有。大抵是福分还没到吧,这种事也急不来......”

  兰殊却有了些莫名的着恼,怒斥道:“什么急不来,既是全都生不出,难道不该是男方的问题更大?”

  兰姈一下捂了她的嘴,“别瞎说......”

  她才没有瞎说。

  只是事关男儿尊严,在外头这样编排阿姐的丈夫,若叫郑家人听了,恐会找姐姐的麻烦。

  兰殊鼓了鼓腮帮子,乖乖闭了嘴。

  两人交头接耳间,已经走下了楼梯口。

  兰姈因为兰殊方才的埋汰,不经意勾走了一会神思,下楼转角处没太留神,不慎,撞到了一个正在柜前等候的修长身躯。

  她紧忙后退,敛衽行礼:“抱歉。”

  “无碍。”

  熟悉的男子嗓音,竟从头顶传了过来,不过两个字,却一时间震得兰姈头皮有些发麻。

  她蓦然抬首,隔着朦胧的帏帽,望向了来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赵桓晋的目光,亦朝她看过了来。



第011章 第11章

  熟人相遇,兰殊下意识拨开了自己的帏帽,刚一张嘴,顿了顿,又把幼时熟络的称呼咽了下去,福身与他行礼,“赵尚书。”

  赵桓晋似笑非笑地回揖,尊称了她一句“世子妃”,深不可测的眸子,掠过了兰殊,继而,回到了撞他的兰姈身上。

  兰姈静默地站在一边,仍掩着帏帽,再度朝他欠了身,并没有露面与他相见之意。

  兰殊开口询问:“大人在等人?”

  赵桓晋微一摇头,“刚下值,顺路买些点心回去。”

  恰在这时,掌柜走出后厨,将索唤提了来,亲切招呼道:“来了来了!小公爷,特意给您加急的鹅梨饼子好了!”

  兰姈心脏猛地跳了下,兰殊挽着她的手臂,轻叹了声:“这么多年过去,大人还是喜欢吃醉仙居的鹅梨饼子?”

  不待眼前人回应,掌柜的倒先笑开了花:“小公爷只要不出差,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来我们店里买一份鹅梨饼子。”

  赵桓晋毫无波澜的神色动了下,温言提醒道:“莫再喊小公爷了,赵家早就被削官罢爵,不是什么国公府了。”

  话音一圃,兰殊明显感觉到阿姐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帏帽的帘幕,遮掩了兰姈眼底闪过的所有伤怀。

  掌柜的怅然地点了点头。

  赵桓晋提起食盒,向她们颔首作别。

  上一世,兰殊一直沉浸在年少新婚的喜悦中,从来没注意过,此时此刻,赵桓晋从她们身边离去,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帏帽下的阿姐,不经意蜷缩了手心,身躯紧绷僵滞。

  她更没有注意过赵桓晋的眼神。

  那绝不是释怀的眼神。

  只是掩在一片官海浮沉的世故下,显得漫不经心。

  赵桓晋走后,兰姈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大气,整个僵硬的身形松懈下来。

  继而,是久久的沉默。

  只见阿姐微微垂下首,鼻尖逸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将兰姈目送上马车后,兰殊站在醉仙居门口,凝望起天边的残阳,回想到上一世,在荒野中找回阿姐尸身的画面。

  苍白惨美的面容下,早已体无完肤。

  她被人虐待致死。

  兰殊的心口犹如一柄刀刃划过,顷刻间血流成河,少女目光沉痛地望向天空,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可要如何谋划,才能让阿姐离开郑家那个虎狼窝呢?

  兰殊捏了捏鬓角,心里发愁,倚首靠在醉仙居的梁柱前,轻咬着拇指尖,左思右想了许久。

  忽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兰殊不禁张手捂住了心房。

  赵桓晋方才望向阿姐的眼神,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兰殊以前深读女诫,谨记着女子的礼义廉耻。

  便是上一世,她后来亦察觉到了赵桓晋对于阿姐的留恋,却也不敢越过那些礼义廉耻,去促成一些违背三从四德的事。

  可不论是她学的那些妇道,还是她口中滚瓜烂熟的女诫,都没能让她姐姐从深渊里挣脱出来。

  所以,妇道,女诫,比之她姐姐的性命而言,又算什么?

  上一世,是赵桓晋最终帮她查清了阿姐的死因,暗中助她报仇雪恨。

  他还强行将阿姐迁出了郑家祖坟,葬入了赵家陵墓。

  不得生同衾,只求死同穴。

  有些事,兰殊不好谋划,但赵桓晋可以。

  刑部尚书,国朝三品大员,他早已不是少时众人眼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爷。

  只要他出手。

  只要她敢劝。

  残阳艳烈如血,不远处的相国寺,传来杳杳的暮钟之声。

  兰殊遣退了回家的马车,深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人,扭头朝着赵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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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晋哥哥留步!”

  兰殊终于在赵府的侧门口,追上了赵桓晋的马车。

  赵桓晋刚从车上下来,显然有些意外,愣怔了会,站在马车前,低低笑了声:“我还以为,殊妹妹刚刚一口一个大人,想必是嫁了人,才不好像小时候那样喊下官了。”

  兰殊扶着膝盖喘了口气,没有在意他的揶揄,先朝着他旁边的侍卫看了眼,慎重道:“小晋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赵桓晋看她一眼,还从未见过小丫头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禁微蹙了眉稍。

  一入会客厅,赵桓晋屏退了下人。

  见兰殊额有薄汗,他亲手提来了茶壶,还未给她倒上一杯茶水解渴,兰殊不避不讳地,直冲冲向他撂了句:“刚刚在醉仙居,姐姐掩着帏帽不见你,不是为了避嫌,她受伤了,怕被你发现。”

  赵桓晋倒茶的动作一颤,杯中的茶水,洒了不止一两滴。

  短促的沉默,赵桓晋握住自己不听使唤的手腕,将茶壶放下,回过头,直勾勾地探视着她。

  兰殊深吸了口气,“她被郑祎打了,额头受了很重的伤。你知道她从小最珍爱自己的脸了。”

  赵桓晋瞳仁骤缩,望着兰殊与那人五分相似的面容,抄家流放那日,那人对他说下的那些狠心绝情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晃九年,他终是忘不了,当年崔兰姈是如何将他拒之门外,任由家仆把他踹入泥潭,耻笑他命如草芥,此生再不配入她的眼......

  赵桓晋唇边扯出一个冷笑,“世子妃和下官说这些做什么?来报官的吗?”

  赵桓晋朝着厅前的太师椅上一坐,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眉宇发寒,“她当年既铁了心要选郑二,他对她好与不好,都是她应得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自己都没来喊冤,你便是同下官说,下官也爱莫能助。”

  兰殊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着恼。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语调缓慢,却句句扎心:“小晋哥哥流放途中收到的三千两盘缠,不是你姑姑给你的,是姐姐托人借她的名义给你的。”

  “当时所有人明哲保身,对赵家见死不救,姐姐她是为了你才答应崔老太太,嫁给了她的侄子,换得崔家暗地疏通人脉,保下了你的性命。”

  她陈述的语气如此风轻云淡,却字字如刀似箭,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心口,令他听见心底血流一片的声音。

  赵桓晋身体微颤,恍恍惚惚地凝视着兰殊,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兰殊顿了顿,目光散漫地落在了前方不确定的某处,缓缓续道:“五姓女,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尊贵......我和姐姐说是大房嫡女,其实,只是崔家的旁支过继,顶了个表面风光而已。”

  少女面色暗哑,双眸黯淡,沉默了片刻,似是鼓足了勇气,又似是经过了太多年的遮遮掩掩,已是疲累至极,恻然笑了笑道:“我和姐姐,其实是罪臣之女!只因过人的美貌,才有幸得到崔氏族长的救济......”

  整个大周对于五姓女趋之若鹜,五姓士族如何看不到其中的利益。

  满院子高聘求娶的崔氏女儿,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嫡亲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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