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就连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抄起了笊篱，想要跟去。

　　邰老爷子却拦住了他们，“罢了，别贪心，咱家已经有几条了，其余就让村里人捞吧。

　　“抱柴火，快点儿熬鱼汤，一会儿珠珠醒过来该饿了！”

　　说罢，他望向门外，心里充满疑惑。

　　难道是珠珠醒了，他们家跟着转运了？

　　村外那条河多久没捞出东西来了，两个小子居然一去就有鱼……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想挣扎，被老爷子一人拍了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已经听老爷子的话抱柴火和杀鱼了，刘冬娘也迅速的刷锅点火，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灶间里就被香气弥漫了。

　　刘冬娘装了一大碗，让邰永安送去隔壁还了那一个鸡蛋的人情。

　　最后，才是家里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捧了一碗喝得满足。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急，一边烫得直抽冷气，一边依旧把鱼汤飞快喝个干净。

　　再说村里人在河上蹲了大半个时辰。

　　一个个冻得脚丫子没有知觉，眼睛眉毛都挂了白霜，裹着破棉袄哆嗦得像打摆子。

　　别说鱼了，就是鱼鳞都没见到一片！

　　有人扛不住，陆续回了村子。但也有人不甘心，抓了一把碎冰填嘴里，骗骗肚子，然后继续凿冰窟窿。

　　这般乱糟糟的时候，自然就顾不上看管孩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子脚下一滑，噗通掉进了冰窟窿。

　　幸好旁边的村人眼疾手快，一把把小子拎了上来。

　　小子身上的破袄裤湿透，冻的脸色惨白，上下牙齿都在咯咯响个不停，却闹着不肯走。

　　“呜呜，我不走……咯咯，我要喝鱼汤！鱼汤！”

　　一个汉子气的厉害，骂道，“赶紧滚回去，再冻一会儿，你就和阎王爷喝汤去吧！”

　　有孩子的邻居扯了孩子就走，其余人担心也掉进水里，都跟在了后边。

　　路过邰家门口时，若有若无的香味就从院子飘出来，钻进了鼻子。

　　人人都是忍不住咽口水，脚下磨蹭了好一会儿，但瞧着邰家没有开门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的走掉了。

　　也是，这年头能照管的自家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谁还能有余力照管别家的人啊……

　　邰永禄和邰永悦趴在大门缝上，眼见外边的人走光了，赶紧抹着鼻涕，尥蹶子往回跑。

　　妹妹的鱼汤保住了！

　　珠珠是嗅着鱼汤香气在娘亲怀里醒来的。

　　娘亲怀里暖暖的，软软的，她亲昵的蹭了蹭。

　　杨丽华赶紧扔下针线，笑着抱了闺女，“娘的珠珠醒了，是不是饿了？娘这就喂俺家小猪宝儿，吃饱饱！”

　　说着话儿，躺在另一侧的邰继祖也凑了过来，赶紧把连通着大炕的土炉子捅开。

　　炉子里半红的木头里燃烧起来，炉子上坐着的陶锅被烧热，鱼汤的香气就浓了起来。

　　珠珠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兴奋的踢蹬着小腿儿，在娘亲怀里窜高儿。

　　邰继祖和杨丽华都是看的笑起来。

　　杨丽华给闺女盛了大半碗鱼汤，又掰了半块高粱面的窝头，浸泡在鱼汤里。

　　珠珠喝了一口，就惊喜的瞪了毛嘟嘟的大眼睛。

　　她脸上的小奶膘都在颤抖，指了鱼汤啊个不停。

　　“小猪宝儿喜欢吃，是不是？那就多吃点儿！”邰继祖欢喜的合不拢嘴，一迭声说着，“明天爹上山去给你打山鸡炖汤，那个更好喝。”

　　珠珠歪着头，嘴里塞得鼓鼓，小眉头皱得可可爱爱，好似有些纠结。

　　最后，她还是把小脑袋凑到爹爹手下蹭了又蹭。

　　爹爹摸摸她的头，出去才能打到山鸡给家里人吃！

第四章 半夜敲门求活命！

　　邰继祖不知道闺女在给他送好运，只以为闺女在和亲近自己，高兴的摸了又摸。

　　于是，珠珠刚吃完一碗鱼汤泡窝头又昏睡过去了。

　　杨丽华心细，瞧着闺女好像有些不对劲，就小声说道：“孩儿他爹，闺女是不是不舒坦啊？怎么总睡觉？”

　　邰继祖也不清楚，但他试了试闺女的额头不热，就安慰媳妇儿道：“别担心，估计是磕的厉害了，睡觉多了再养神呢。”

　　杨丽华没办法，就道：“把鱼汤端下去，明早再给珠珠继续喝。你今晚警醒一些，帮我看着珠珠别发热。

　　“还有，以后不能再摸孩子头了。老话儿说，孩子太小，魂儿还不稳当，摸头容易惊到。”

　　邰继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闺女让我摸，我就摸了两下，不知道会惊到她啊。”

　　杨丽华哪里是真怪他，赶紧铺被窝准备睡觉。

　　两口子守着小小的闺女，睡在年久破旧的被褥里。

　　虽然棉絮结块有些硌得慌，但两人还是异常的满足。

　　夜色深沉，北风夹在着雪粒子，敲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世界彻底陷入了沉默！

　　突然有人急慌慌奔跑在黑暗里，然后“砰砰”拍响了邰家的院门。

　　邰老爷子警醒，第一个爬起来，披了大袄出去探看。

　　“谁拍门啊？”

　　暗夜里，邰三爷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尤其清楚，“六弟啊，快开门！出事了，等着救命啊！”

　　这会儿，邰继祖和邰继宗也出来了。

　　听得这话，邰老爷子赶紧让他们去开门，把邰三爷等人让了进来。

　　堂屋里点了松树明子，不算亮，但依旧把邰三爷和身后的汉子照的清楚。

　　两人神色都是不好，特别是那汉子眼睛都是肿的。

　　他直接就跪倒在邰老爷子身前，放声大哭，“六叔，求你开恩，呜呜，赏我们家铁蛋儿一碗鱼汤吧。

　　“都是我这个当爹都没用啊！呜呜！”

　　邰家爷三个听得皱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还是邰三爷哽咽着解释几句，“铁蛋捞鱼掉冰窟窿里冻到了，这会儿烧的厉害，什么法子都试过，怕是……不成了。

　　“六弟啊，家里还有鱼汤就分铁蛋一口吧，这孩子也可怜，烧的说着胡话还要喝鱼汤。”

　　邰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到底看向了大儿子。

　　邰继祖立刻会意进了西屋，老爷子又去墙角摘下了自己的酒葫芦。

　　……

　　村尾有个烂了顶的破草房子，北风吹着木条子拼成的门窗哗啦啦响。

　　屋里地上站着三五个村人，而土炕上，一个破衣娄嗖的妇人抱着烧的脸色通红的小子，哭的是肝肠寸断。

　　“铁蛋儿啊，娘的铁蛋儿哎！心疼死娘了，你睁睁眼啊，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去河边啊！”

　　可惜，小子死死闭了眼睛，根本听不见。

　　妇人彻底绝望了，抓了一边的笤帚疙瘩疯狂打向头顶，“瞎眼的贼老天，我跟你拼了！

　　“年年不是旱就是涝，根本不打粮，你把我们都饿死得了！

　　“可怜我的铁蛋儿啊，这辈子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啊！”

　　村人想劝几句，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都扯了袖子抹眼睛。

　　炕尾的烂草堆里藏了两个拖着鼻涕的黑瘦小女娃，她们连衣衫都没有，只有半条破裤子将将盖住屁股，也是抱在一起哭得厉害。

　　邰老爷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众人像见了救星一样，纷纷涌上前。

　　邰老爷子打开酒葫芦倒出半碗烈酒，邰继祖也放下了装鱼汤的陶盆。

　　铁蛋娘呆了呆，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放下儿子就咣咣磕头。

　　“呜呜，六叔，我给你磕头了，铁蛋儿……铁蛋儿有救了！”

　　邰老爷子摆手，劝道：“自家族人，别客气了。快给铁蛋搓酒，这个退热快！

　　“幸好有老三那个懒蛋在城里到处划拉，前几天给我拿了半葫芦酒回来，否则我就是想救铁蛋儿也没法子了。”

　　铁蛋娘坚持又磕了三个头，才哆嗦着手忙开了。

　　两个邻居妇人怕她洒了好东西，也跟着帮忙，很快铁蛋儿身上就被搓的更红了，还要压被子发汗的时候，邰三爷看看炕尾的那堆烂草，只能喊儿子回家抱来自己的铺盖。

　　浑身酒气的铁蛋儿盖了厚被子，又被灌了一碗热鱼汤。

　　没一会儿，他脑门上就有汗珠子一层层冒了出来。

　　村人都是忍不住高兴。

　　“好了，好了，出汗就是退热了。”

　　“这小子算是救回来了！”

　　铁蛋儿爹娘也哭的撕心裂肺，倒是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两年，族里的半大小子饿死了五六个，可再经不得遭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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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时候，打着哈欠的珠珠抱着娘亲的脖子，同家人一起吃早饭。堂屋的饭桌儿上，放了一盆能照得见人影的高粱米粥，外加一簸箩窝头，还有半盘子碎酱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