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要知道，珠珠从出生就像一个瓷娃娃，除了会吞咽，什么都不成。

　　村里人人都劝说把珠珠扔了，可家里人谁也舍不得。

　　无论如何，只要珠珠活着，全家就会好好照顾她。

　　苍天有眼！

　　谁想到这次磕了一下，珠珠居然开窍了。

　　“珠珠啊，我是爷爷！”

　　邰老爷子左臂少了半截，他努力用完好的右臂，小心翼翼抱过小孙女，哽咽着，轻轻用胡子扎扎孙女的小脸儿。

　　珠珠怕痒，咯咯笑起来。

　　一双大眼睛弯弯，头上绑着的小啾啾又像小叶子一样晃来晃去，可爱极了。

　　邰继祖的身形继承了老爷子，很是高大，但瘦的好像一个竹竿。

　　这会儿，他壮着胆子从老爹怀里抢过了闺女，粗糙的大手摸摸闺女的额头，见得不热，心里就更踏实了。

　　“珠珠啊，我是爹爹啊，以后好好长大，啥也不怕啊！”

　　珠珠趴在爹爹肩头，听着他哽咽，小小的心眼里暖暖哒！

　　这就是爹爹吗？这就是家吗？

　　真好啊！

　　她欢喜的抱了爹爹的脸，大大亲了一口。

　　吧唧！

　　软软的吻，奶香的小闺女，让邰继祖激动的眼泪哗哗淌，又怕吓到闺女，拼命抹个不停。

　　“还有我，还有我！珠珠，我是大哥啊！”

　　邰永安已经十四了，比起亲爹更瘦，棍子一样。

　　偏偏他头还大，整体瞧着有几分滑稽。

　　他想抱妹妹又不敢动手，只能急的把脖子抻长了二尺半。

　　老三邰永禄和老四邰永悦八九岁了，常年吃不饱，长的很矮小，大脑袋小细脖子，耗子一样拼命想钻到前边，却被拦在外边。

　　两人也机灵，扯嗓子嚎了一声，趁着众人愣神的时候，两人终于窜上前。

　　“臭小子！”

　　众人都是笑骂出声。

　　这时候，刘冬娘端了个陶碗，快步走了进来，“蛋羹好了，快给珠珠补补！”

　　杨丽华小心拿起勺子，避开缺了一块的碗口，舀了蛋羹送到闺女嘴边。

　　蛋羹里没放油，却依旧金黄软嫩，看着很是诱人。

　　珠珠下意识张嘴，啊呜一口吃掉，欢喜的立刻眯了大眼睛。

　　好次！

　　她努力又往前凑，想要吃的更多。

　　杨丽华高兴，赶紧加快喂起来。

　　“咕噜噜！”珠珠正吃的高兴，旁边却传来肚子的空响。

　　邰永禄和邰永悦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肚子，羞的脸色通红。

　　“我不饿，我就是……就是要跑茅房！”

　　“对，我也不饿！”

　　两个小子说的坚决，眼珠子却有自己的意识，盯在蛋羹上挪不开。

　　邰老爷子看的心酸。

　　两个孙子长这么大，吃的鸡蛋都不超过三个。

　　即便馋成这样，还是没有同妹妹争抢……

　　杨丽华犹豫，要不要分给儿子和侄儿，珠珠却举着肉乎乎的小手，舀了蛋羹想要送给哥哥吃。

　　邰永禄和邰永悦赶紧躲到爷爷身后，只伸出枯瘦的小手拼命摇晃。

　　杨丽华眼圈儿红了，飞快把蛋羹都喂给闺女，然后递出了空碗。

　　邰永禄和邰永悦这才欢喜的钻出来，接过空碗，轮流舔起来……

　　珠珠从没见过这个。

　　为什么她吃蛋羹，哥哥们却要吃碗呢？！

　　邰老爷子怕吓到孙女，赶紧扶着一直在外围的二孙子邰永宁，到了近前。

　　邰永宁也有十二岁了，比哥哥的个子差了一截儿，穿了两层的旧衣裤，因为一条腿残疾，他拄着拐杖才能勉强支撑站立。

　　许是很少出门，他整个人脸色灰突突，气色极差。

　　他小心的藏了拐杖，然后抬手想抱抱妹妹，又有些迟疑。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望着这个哥哥头上的黑气比家里人都厉害。

　　她赶紧从娘亲怀里探出胖乎乎的身子，主动抱了哥哥贴贴。

　　脸颊上软软糯糯，轻轻柔柔的触感，让邰永宁红了眼圈，眼泪一串串。

　　珠珠懵懂的张着小嘴，想了想，又努力想把小脑袋送到哥哥手下。

　　哥哥怎么哭了？

　　哥哥赶紧摸摸头啊！

　　她是四叶草精啊，是最幸运的崽崽。

　　摸摸她的头，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邰永宁不知道妹妹的心思，怕手上粗糙刮了妹妹头发，赶紧躲了躲。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看的眼热，扔了碗，齐齐凑上前嚷着。

　　“妹妹，三哥去给你捞鱼炖汤喝，你让三哥也摸摸头啊。”

　　“还有我，四哥也要摸！”

　　说罢，他们就伸出了手，很快把奶团儿妹妹的小辫子揉的乱乱的，歪歪扭扭趴在头上。

　　杨丽华赶紧拍掉小子们做怪的手。

　　她把闺女宝贝一样护在怀里，说道：“好了，别吓到妹妹，家里这么多人，她还要认一段才能熟悉呢。”

　　邰永禄和邰永悦嘿嘿干笑，然后呼扇着身上的破棉袄直接跑掉了。

　　杨丽华想说什么，手臂却是突然发沉。

　　原来，方才还在玩耍的胖丫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睡过去了。

　　胖嘟嘟的脸蛋压的有些扁，挤的小嘴半咧着，口水亮晶晶……

　　邰三爷一直站在门外听热闹，刚才差点儿被两个小子撞个跟头。

　　他同老兄弟笑骂道：“村外那条河，夏日里连虾米都捞没了，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捞鱼啊？

　　“这两个臭小子，真是做白日梦呢！”

第三章 白日做梦成真了！

　　这几年天灾不断，家家不但没有粮食收成，还倒欠衙门不少粮税。

　　衙门来催的时候，有些人家里实在没办法，儿女猪羊，甚至是婆娘都要卖出去！

　　就是侥幸婆娘孩子能留下的，那一家子也是穷的叮当乱响。

　　每年都要饿死几个老人和襁褓里的孩子。

　　其余人能活命就是靠村外这条河和村后那座荒山的功劳了……

　　还没等邰三爷借机多骂几句天道不公的话，邰永禄和邰永悦却端着一个破木盆，像被狗撵一样疯跑回来。

　　他们一脚踹开门就嚷了起来。

　　“爷爷，爷爷！我们捞到鱼了！嗷嗷，好几条鱼！”

　　“炖鱼汤，给妹妹炖鱼汤！”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正说话，被这么一吓，差点儿滑下椅子。

　　邰老爷子抬脚就要踹孙儿，结果一眼望见水盆里五六条巴掌大的鲫瓜子，也是欢喜之极。

　　邰三爷差点儿失手薅掉自己半把胡子，嚷道：“这是从村外河里捞的？！”

　　邰永禄和邰永悦的棉袄都湿了大半，俩人也不觉得冷，手舞足蹈炫耀起来。

　　“我们凿开一个冰窟窿，把笊篱伸进去，第一下就捞上这么多。我们还想捞，但三胖子他们眼红，抢了冰窟窿，还要抢我们的鱼，我们就赶紧端回来了！”

　　“就是，三胖子他们还在冰上趴着呢，冻死他们个混球！”

　　兄弟俩说着话，想起妹妹就要往西屋跑，却被老爷子扯住脖领子薅了回去。

　　“你妹妹睡了，别吵她。”

　　邰三爷可是等不及了，这会儿腰也不弯了，后背也佝偻了，大步往外冲，“我去看看。”

　　结果，他到了院子门口，正同大群村人撞个正着。

　　人人都带了木盆，抄了家里的笊篱。

　　方才孩子们吵的那么厉害，谁家听说原委都想跟着沾沾光啊！

　　一时间村外的小河上，密密麻麻都是村里人在凿窟窿，下笊篱。

　　邰永禄和邰永悦急的跳脚，生怕村里人把剩下的小鱼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