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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这一回再进莫府,正是个好日头,把一座花园照的亮亮堂堂,一丛丛花在阳光下怒放,草木油绿,藤蔓直扑檐顶,还放着一架秋千,甚是闲静。

  下人领着他从游廊直入前院,随后让他侯在院门外,自去通报,不到片刻,就把他引了进去。

  屋子里坐着莫家兄妹,邬瑾一进门,就发现莫千澜和自己那一夜所见截然不同。

  莫千澜褪去了锐利和阴沉,束莲花冠,穿件衣短袖大的道袍,做儒生打扮,很斯文。

  殷北接过油纸包,邬瑾端端正正行了礼,叉手敛衽,垂目于前:“晚生见过节度使。”

  莫千澜神游天外,等了片刻,才伸手软绵绵一挥:“坐,不必多礼,你送了什么过来?”

  邬瑾答道:“家母所做榆钱饼,微不足道,望勿嫌弃。”

  “物轻意重,”莫千澜看向莫聆风,“阿尨,你去年吃过的,还记得吗?”

  莫聆风嘴撅的能挂一个油壶,用力一哼,还不足以表达心中气愤,皱起两条黑眉毛,理也不理他。

  “那......尝尝?”莫千澜迟疑着说了一句。

  殷北机灵地把榆钱饼放进碟子里,备上筷子,请莫聆风尝一尝。

  莫聆风把嘴放下来一点,吃过饼过,嘴又放下来一点,最后转怒为喜,很高兴的一点头:“好吃,邬瑾,你别急着走,我带你去逛花园。”

  莫千澜大松一口气:“好,好好逛。”

  邬瑾在一旁坐着,感觉莫千澜既不像兄长也不像爹,倒像是莫聆风的孝子。

  莫千澜清了清嗓子,很紧张的又开了口:“这个念书,其实也不累,就是写几个字,赵伯伯领着你念两页书,不信你问邬瑾......”

  话没说完,莫聆风“啪”的放下筷子,黑眼睛往下一垂,从椅子上跳下来,力大无穷地拽住邬瑾衣袖,拖着他往外走:“不读!”

  莫千澜满肚子的话戛然而止,垂头丧气地吃了口饼,嚼蜡似的咀嚼片刻,他挑不出榆钱饼的毛病,也挑不出邬瑾的毛病,只能放下筷子,无中生有:“这叶子老的羊都嚼不动,你尝尝。”

  殷北立在一边,团着一张笑脸尝了又尝,一尝再尝,险些将榆钱饼尝光,末了笑道:“是没有咱们府上做的好吃。”

  莫千澜睨他一眼:“滚出去!”

  殷北依言而滚,屋子里只剩下莫千澜唉声叹气。

  莫聆风走的飞快。

  枣红色衣裳在日头下翻飞,面孔浮现出一片粉红,眼睛忽闪忽闪,长睫毛扇子似的上下扇动,神情格外灵动。

  她一鼓作气走进花园里,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片刻,仰着脸看邬瑾:“我识字,你看。”

  邬瑾低头看地上“莫耳令风”四个大字,忍俊不禁:“你今年几岁?”

  “八岁。”莫聆风熟练地爬上秋千座板,双手牢牢握住梗绳,不用周围丫鬟嬷嬷帮忙,自己像条泥鳅似的两头乱翘,秋千颤颤巍巍,发出“嘎吱”几声动静。

  秋千慢慢悠悠荡起来,花影树影错落在她脸上,金项圈闪出灿烂金光,她仍觉不够高,蹲身用力往前一悠,把秋千荡至半空,垂下来的紫藤“哗啦”从她脸上拂过去。

  邬瑾不知不觉中笑的满脸都是嘴,目光随着秋千而走。

  眼见秋千越来越高,几乎和秋千架横齐,邬瑾脱口而出:“小心!”

  他提着心,忽然瞥见了立在花园四周的下人。

  下人们一个个都是泥塑的,连头也不抬,莫聆风的喜怒哀乐,都不和他们相干。

  莫聆风大笑起来,慢慢收了力气,停下秋千,问邬瑾榆钱在哪里摘的,邬瑾和她有问有答,说了几句,正在其乐融融之际,莫聆风忽然掏出了陶埙。

  邬瑾立刻如临大敌,落花流水地逃回家去了。



第13章 病

  回家时,邬母在院子里对着天光给珠行的人捡珍珠,邬意卖饼还未回。

  邬瑾和母亲闲话两句,见日头还很不错,就进屋子去,把邬父从床上抱起来。

  伴随着失去的两截腿,邬父还失去了满身的力气,原本健硕的躯壳萎缩下去,皮肉筋骨紧紧连在一起,分量只有一笼饼重。

  分量虽不重,但是要将其收拾出模样来,却是费力。

  邬瑾将邬父放在马桶上,等邬父撒好尿,他麻利地给邬父擦身体、穿衣裳、净面梳头,安置在铺了被褥的椅子上,最后连带着椅子一起搬到太阳底下。

  如此大费周折,他出了一身汗,来不及擦洗,便取了文章,坐在父亲身边认真背诵。

  等日头下去,他把邬父搬回屋子里,借着昏沉沉的光,陪在父亲身边读书。

  邬意回来的时候,饼笼里只剩下几个糖饼,他卸下饼笼,先去厨房转了一圈,然后欢天喜地进来找邬瑾:“哥,今天有肉!”

  邬母把杂面窝头和一盆肉汤端进来:“看把你馋的。”

  邬瑾放下书本,给邬父舀了汤和肉,拿上两个窝头,让他安安稳稳吃,自己舀了一碗菜汤慢慢吃。

  等吃好了,他给邬父抱上床,一边盖被子一边道:“爹,等攒些钱,我就找木工打个小轮车,到时候我推着您出去转转。”

  邬父伸出枯枝似的手,用力一捏邬瑾的手掌:“老大,我不用独轮车,你好好念你的书,等考出来,爹坐什么车没有?”

  邬瑾点头:“是,我都知道。”

  “你比老二懂事,这个家,往后就要靠你了。”邬父浑浊的眼睛里骤迸出一丝亮光,清晰地刺进邬瑾心里。

  邬瑾只是点头,心头却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的喘不过气来。

  今天做的饼不多,不必他去裕花街叫卖,他便埋头苦读,把《大学》背的滚瓜烂熟。

  邬意睡后,他才放下书本,铺开笔墨,写今天的日录。

  “元章二十年三月二十一日,天朗气清,午后前往莫府送榆钱饼,见莫聆风天真烂漫,与弟同年,也未曾开蒙。

  未时回家,背《大学》,读《中庸》,得父亲殷殷嘱咐,心中惶惶然,深恐天资愚钝,有负父母深恩厚望,片刻不敢懈怠。”

  收起笔墨,他给邬意盖好被子,熄灭灯盏,辗转而眠。

  与此同时,莫府却是烧灯续昼。

  莫家兄妹赴宴而归,莫千澜饮酒过多,思绪昏沉,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危机四伏,恨不能将莫聆风藏于腹中,永不示人,因此不敢让她回“长岁居”中去,只在书房里度日。

  书房是个古旧而庄重之处,独座于莫府右侧,阔大幽深,花木零星,书架高七尺余,一架架延伸出去,书海茫茫,将莫家数百年尽收其中。

  殷北和殷南这对孪生子闲坐门外,一个笑眯眯的吃喝,一个冷着脸大打哈欠,都不说话。

  书房里,莫千澜坐在放置椅帔的太师椅中,穿一身靛蓝色襕衫,听莫聆风唱歌。

  莫聆风喝了一碗甜果酒,脸和嘴唇都是红彤彤的,盘腿而坐,椅帔姹紫嫣红的围着她,让她越发显得幼小和白皙。

  手指在埙上摆弄许久,她想到莫千澜头疼,便没再吹,只是口中轻轻哼着调子,声音清甜,长长的眼睛半阖着,身体摇来晃去。

  莫千澜捏着山根,听完之后轻声道:“阿尨,再唱一遍。”

  “不唱。”莫聆风伸直了腿,从椅子上下来,像困倦了的小猫一样打了个哈欠,“我要睡觉去了。”

  莫千澜疑神疑鬼地害怕,因此吓唬她:“哥哥心口疼。”

  果然,一听他心口疼,莫聆风立刻又爬上了椅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莫千澜伸长胳膊,把莫聆风捞进自己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哥哥唱给你听。”

  他闭上眼睛,启口道:“今日莫千澜所唱这话本,乃是一段寒门子弟扶摇而上的格范,唤作《清风吹过紫云亭》,可正是一笔青墨过重山,春风得意马蹄急......”

  屋外听得莫千澜低语喃喃,过后便是婉转不断的调子,虽是男子声,却也洋洋盈耳。

  莫聆风阖眼睡去,睡的不沉,还分着神去听这一折离奇故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很有节奏拍着她的莫千澜忽然停了下来,竭力将她放置在一旁的椅子里,脑袋朝下,骤然摔了过去。

  “哥哥!”莫聆风猛地清醒过来,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探头去看莫千澜,而莫千澜牙关紧闭,短暂痉挛过后,便陷入了昏迷。

  殷南、殷北冲了进来,莫聆风蹲在地上,眼泪双流,死死拽住莫千澜的手,吼道:“叫大夫!叫赵伯伯来!”

  一刻钟后,莫千澜醒来,面色苍白,吐出口中咬出的血,接过赵世恒递过来的茶水漱口,看向李一贴:“还是灶心黄土?”

  李一贴点头:“您这痫病也有四年未发了,没想到一发就如此惊险,五脏从前伤了根本,也难以调养,只能先温养了。”

  说罢,他坐下开方。

  莫聆风扒在桌边,踮脚观看,看了“龙伏肝”三个字,便收回目光不看了——上面的字并不太认得。

  李一贴开了方子,赵世恒带着方子和他一起出门,似乎还有话说。

  殷南殷北站在门外,下人各司其职,不忙也不闲。

  屋子里只剩下莫家兄妹,莫聆风走到床边,蹭掉脚上鞋子,爬上床去,滚到莫千澜胸前,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

  她的瞌睡全没了,用自己那童稚的嗓子毫无保留的哭泣,涕泪交加。

  “吓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哥哥……”

  莫千澜任凭她将眼泪鼻涕抹在自己衣裳上,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哥哥没事,只是喝多了,摔了一跤,哪里这么容易就死。”

  莫聆风窝在他怀里哽咽,莫千澜头昏目眩,没有力气:“我还要看着你长大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眼皮不听使唤,沉沉往下坠,喉咙里像是絮了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竭尽全力拍了拍她,睡了过去。

  而莫聆风等待片刻,伸手一根手指,放到莫千澜鼻子下方,确定他只是睡着了,便爬起来,盯着莫千澜看了片刻,又爬下床去,穿上鞋出了房门。

  院子里站着的嬷嬷丫鬟蜂拥而至,簇拥着她回长岁居去。



第14章 抉择

  莫聆风过了七岁,赵世恒便不许她在前院留宿,所以再晚她也要回自己的院子去。

  丫鬟提着灯笼走在她身侧,照亮她脚下每一块石板,她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曳,显得很孤单。

  她虽然年幼,眼睛却看的很明白,知道世间风雨都落了莫千澜身上。

  她不敢想莫千澜死了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所以不肯长大,不愿念书,想要把莫千澜永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莫千澜是她的父亲、母亲、兄长、玩伴,是她灵魂里的一部分。

  她踢着脚边落下来的兰花,忽然停住脚步,看向这一大片山野兰草,里面开着一些零星白色花朵,她伸手揪下来一朵,用脚碾成花泥,又揪下来一朵碾烂,如此反复,直把这一丛兰草摘的光秃秃一片,毫无景色可言。

  如此沿路摘下去,她把满手满脚都沾满花汁,整个人困倦不堪,还不肯罢手。

  “姑娘,”身后传来急急的叫声,是赵世恒追了过来,“聆风!”

  莫聆风停手回头,等赵世恒走近了,才低声道:“伯伯。”

  赵世恒走近了,见她双手很脏,便取出帕子蹲身给她擦了擦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很温柔的道:“不要害怕,你哥哥的痫病不会死,只是发作的时候吓人,而且不清楚何时会发作,其实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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