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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南北》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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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括阿里的视线不由向颜玉央脸上游移,不知世子如何抉择。
颜玉央面色冷凝,垂眸望向怀中之人,只见她伏在自己胸前,长眉紧蹙,面色惨白,发髻步摇斜倒在一处,胭脂水粉被冷汗胡成一团,鼻翼起伏,已是有出气没进气,这副潦倒孱弱之姿,与昔日那英姿飒爽傲骨凌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心中一声长叹,重重闭上了眼。
“按住她。”
唐括阿里下意识双手接过阿英,还没反应过来颜玉央意图,便见他将阿英的身子扳转过来,扯过一旁素衾盖在她的身前,而后只听刺啦一声,阿英所著薄纱上襦被自上而下撕裂,将后背整个露了出来。
但见暖黄烛光下,那玉背修长白皙,散发着温润柔光,平直纤细的蝴蝶骨,凹凸分明的脊椎与腰窝,乍然收紧的纤腰,和那流淌在上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形成了刺目的对比,明明是这生死攸关之时,却平白生出了一种春色旖旎,香艳妩媚之感。
唐括阿里只余光瞥见了一丝春光,便心中大震,口干舌燥,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颜玉央眸色幽深,一手扶住阿英的肩头,一手绕到前面按上了她的胸口,低下头以唇覆上了她的伤处。
唐阔阿里这才明白过来,世子是打算亲自将那姑娘肩骨间的子簇咬出来。
颜玉央一边伸舌探入血肉内里,舔舐搜寻着箭尖所在,一边掌心发力,提起内劲运进阿英体内,自反向相逼。
这是何等诡秘奇异的感觉,他口鼻中充斥着血腥之气,手中握着如雪的丰盈柔软,齿间咬着那枚坚硬铁簇,耳边响彻着她痛苦至极的呻/吟粗喘。
生死情/欲,爱恨恩仇,刀削斧劈,刻骨铭心。
他只觉体内血气翻涌再无法抑制,心房跳动如雷仿佛要破胸而出,禁不住阖上了那双通红眼眸,自喉间发狠隐忍的一声低吼。
当-
一枚小指节大小的子簇掉进了铜盆中,血色在清水中瞬间氤氲开来。
阿英一声不吭再次昏死过去,唐括阿里急忙与侍女一同为她上药止血,包扎施针。
一连串救治之后,伤势暂时稳定,唐括阿里终是缓缓松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发现天已经濛濛亮了。
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回过头来却是心头狠狠一跳。
只见颜玉央闭目倚在床边,唇边凝着血迹,微敞的领口间露出一片血肉模糊,虽是狼狈不堪,却无端衬他得肤色如玉,妖异近邪。
“世子......”
颜玉央闻言眉峰微动,浑身轻颤,猛然扭头吐出了一口血。
唐括阿里悚然一惊,慌忙凑上前替他号脉:“世子莫非也受了内伤?”
“不必——”
颜玉央震开了他的手,伸指擦去唇边血渍,哑声问道:
“如何?”
唐括阿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床上之人,谨慎斟酌回道:“箭伤已是无碍,但内伤仍是大险。我已拟了一副药方,世子派人每隔两个时辰煎药给这位姑娘服下,若能挺过二十四个时辰,便是性命无忧,若是二十四个时辰后她还未清醒......”
剩下的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口了。
颜玉央面无表情,只淡淡道:
“接下来两日之内,你且留在世子府中看守。”
唐括阿里不敢拂逆,遂恭敬领命。
......
习武之人,哪个没有三痨五伤。阿英无论是幼时在师门,少时入江湖,还是后来上战场,大大小小的伤病不知受过几许,命悬一线有之,伤筋动骨有之,但最记忆犹新的一回,还是六岁那年将右臂摔脱了臼。
她三师伯曲墨,平生最爱钻研机关奇巧鲁班之术,常常试图复原古书上所载的种种神奇物什,今日造诸葛孔明的木流牛马,明日造黄帝的轩辕车,可惜成者廖廖,至今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杰作。
彼时三师伯又闭关半年仿制了那春秋时墨翟所造的木鸢,那木鸢比寻常风筝更大,传闻中旧日战时作攻城之用,也不知三师伯如何起了兴致仿制,还偏拉着阿英来试飞。
初时倒也算顺利,那木鸢乘风而起,在山野间翱翔,阿英可怜兮兮的蜷缩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入目是青松翠柏,扑面是花香凉风,小孩子玩心大,飞了一会儿她渐渐的也壮起了胆子,开始舒展四肢,享乐其中。
谁料忽而一阵狂风吹过,木鸢失去方向,跌跌撞撞自半空一头栽了下去,万幸落地之前被一棵老松树所截,她连人带鸢挂在了树枝上。
曲墨不擅武功,待他急吼吼的将大师兄罗浮春喊来救人时,刚好眼睁睁看见那树枝折断在他们面前。
木鸢摔得稀碎,好在阿英只摔伤了手臂。
这下子春秋谷瞬间乱了套,大师伯罗浮春拎着剑将不靠谱的三师伯曲墨追杀得满谷乱蹿;二师伯张月鹿罕见现身并开口安慰阿英,他已算到了她日内将有血光之灾,早应验早安心;精通医术的四师伯为阿英肩膀复位而后绑了竹板,拍胸脯打包票不会留下病根;从来奉行君子远包厨的六师叔文翰亲自为她煎药;珍娘一边抹泪一边为她炖补品;连常年闭关的小师叔公宋御笙都破例出关,来到她的床前嘘寒问暖。
但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那便是师公秦碧箫。
从小到大,阿英甚少见到师公,亦甚怕见到师公。秦碧箫武功绝顶,内力精深,驻颜有术,容貌艳若桃李,心性却是冷若冰霜,阿英从未见过她笑,亦或从未见过她对自己笑。
她知晓,师公并不喜欢她。昔日她娘亲秦南遥擅自离谷,又擅自嫁人,大大犯了秦碧箫的禁忌,被逐出师门,母女两人自此恩断义绝。如此前缘之下,秦碧箫又如何会对阿英喜爱?
然而那一晚,她白日受伤又着凉,夜里发起了低烧,昏昏沉沉中,又梦见了从不曾蒙面的爹娘,他们面目模糊,张牙舞爪,一时要抛弃她,一时又要将她抓走。她哭着,闹着,如同魇住了,怎样叫都叫不醒。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额头,温柔的擦去她的汗迹,仿佛一束光,在黑暗中驱散小小孩童的梦魇恐惧,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她:
“不要怕......”
“醒过来......”
那声音既温柔又慈悲,既深情又疼惜,让她刹那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是谁呀?是她自以为从未疼过她的师公,是虽素未谋面却也深切爱着她的娘亲。
右臂的伤口疼痛欲裂,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她该醒过来的,她该醒过来的!
然而没有了,这世间早就再没有那慈母般疼爱她的人了,娘亲死了,珍娘走了,师公也去了。年少时一场酣甜大梦终究要破灭,睁眼所对便是一片鲜血淋漓冰冷荒芜,她还醒来做什么?
不若就此长眠而去罢!
睡吧,就这样睡吧——
耳边有无数杂音从遥远的彼端纷沓而至,似真似幻,朦胧不清:
“公子,你已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且歇一歇罢......”
“这般不眠不休,片刻不停的为她渡真气续命,世子哥哥你不要命了不成......”
“若她今夜再未醒来,还请世子为她准备后事罢......”
“英英......”
“英英......”
那声音喋喋不休,如影随形,面容亦是变幻莫测,忽而是小师叔公担忧的面孔,忽而是裴显骑在马上大声招呼她跟上来,忽而是西子湖畔细雨中赵承毅为她撑起纸伞,又忽而是沙场之上一被她所杀的燕兵拚死挣扎的狰狞......
一切的一切化为最后化为子午古道,南北客店,火光冲天,那人眉目近妖,似九天神魔,踏一地鲜血向她缓缓走来,一字一句吐出的皆是恶毒威胁:
“你若敢死,我便昭告天下,武威候府裴四郎的未婚妻委身于敌,叫你身败名裂!”
“你若敢死,我便让黄河帮、金玉和班上下给你陪葬,个个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你若敢死,我便将裴安夫妇的尸身挖出,挫骨扬灰,抛尸荒野,令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不——
阿英一时间肝胆欲裂,五内俱焚。
她急欲睁开双目,却仿佛身在茧中,四周皆是黑暗而坚韧的软壁,她挣不脱,打不碎,逃不掉,躲不开。
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她束缚,是勾魂的夜叉,是索命的无常,他们要将她拖向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她奋力挣扎,无声嘶吼,拚命的逃,拚命的跑,终是在不远的前方窥见一丝光亮,她纵身一扑,生死就在此一线间——
“不——”
阿英猛地睁眼,正与那咫尺之间的猩红双眸相对,清楚的望进彼此瞳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身心疲惫,体力不支,僵持几瞬,她再次阖上眼晕了过去。
第25章
阿英此番受伤,委实是太过重了些,虽险之又险的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到底五脏皆损,大伤元气。
大半个月里,她都是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全仰仗着一碗又一碗的人参灵芝汤续命。
这日清晨,阿英终是从半梦半睡间苏醒了过来,未及睁开双眼,便觉肩头酸疼,浑身绵软,竟是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
费了好大气力,这才勉强掀开重于千钧的眼皮,睡得太久,双目骤然见光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抬手想遮住眉眼,却忽然察觉有异。
将手举到眼前,她眯眼瞧了许久,这才看清,原来自己双手腕上皆被扣上了紫金制的锁链。
那紫金坚似钢,韧似铁,寻常鞭子绳索中能绞进一星半点,便已是威力大增。而今这整条锁链皆以紫金所制,纵使铸得镂空雕花,纤细精致,却也坚硬非常,锋利如斩鲲也未必能斩断。
不仅双手,连她的双足也被锁链锁住了。
记忆瞬间回笼,北上燕京,夜闯贵府,月下对峙......阿英心中一震,猛然起身,却因浑身酸软无力,又重重跌回了床上。
那锁链上坠了数枚小巧铃铛,她一动作,铃铛即响,立马有两名婢子自外间入内查看。
见她清醒,一女匆匆出门禀告,一女上前细声细语的询问:
“姑娘醒了?可是口渴?身上可有哪里还疼?”
阿英不答,她只想尽快起身,婢子急忙阻止:“姑娘身子未好利索,不易起身,快快躺好。”
那婢子不过是寻常女子,却轻而易举的将阿英按回了床上,阿英提气运力,却骤然发现自己丹田一片空荡,连一丝内力也无。
她悚然一惊,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却是忽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开口道:
“你若想臂膀从此废掉,还是要再多用一些力气得好。”
只见房中走进一肤色微黑的俏丽少女,着一身银线绣花的藏蓝袄裙,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用五彩丝络辫成了麻花辫,她一边用手指玩着发梢,一边笑意盈盈的望着阿英。
“不过臂膀废了也好,免得担心你逃跑,依我说便直接喂你喝上一碗‘神仙汤’,躺在床上连眼耳口鼻都动不了,哪里还用打一副紫金锁这么麻烦。”
阿英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此人正是与她在华山相遇言行古怪的少女阿笑。
“你......”电光火石间,阿英脑中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原来你是颜玦的人!”
“喂喂,我只是在世子哥哥手下做事,可不是什么他的人,”阿笑颇为不满,“而且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笨了一些?”
“你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我?”
“那当然了,本来我打算给你下毒,逼你去西宁州讨解药,谁想到你傻傻的自投罗网,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当日南北客店颜玉央一行轻易放过了自己,阿英还觉得不对,原来确是有后招。太华山下她与梁家兄弟及卓航的谈话,想必是被此人在店外偷听了去,这才料到她必会追着杨雄杰前往西宁州。
阿英抬头,死死的盯着她:“你究竟姓什么?”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你姓卓了,告诉你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