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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入内居中是茶厅,几张太师椅,屏风隔开两间,左侧靠窗位置,男人立于檀木桌前,执笔疾书,张太太瞧着,倒像是一些人名官职。

  张太太打量了下男人,家常灰褐道袍,发冠梳起黑发,长眉入鬓,眉深目阔,即便是家常衣裳,那股子铁血沙场里磨练出的气势,也让人望而生畏。

  的确是配的上月容那姑娘,除了,看起来无情无义了些。

  张太太躬身,“臣妇见过肃毅侯。”

  顾知山停笔,喊了声起。把笔墨吹干,封进牛皮纸递给张太太,

  “烦请转交张太傅。”

  张太太接住刚要说话,抬头,瞧见顾知山唇角有血痕,捏紧信封,咽回去原本要说的话,笑道,

  “前几日月容去我那里,说是南边来的芙蓉花饼好吃,我今日带了些来,怎么不见她?”

  提起月容,顾知山眸色餍足,不由带了几分欢喜。

  “她昨日睡的晚,眼下还未起。夫人若是要见她,等回京之后,再见也使得。”

  难得,顾知山开口解释。

  张太太越听脸越沉,听顾知山说话,仔细打量他唇角,可以去看,凑的近了,甚至见血痕上牙印明显。

  龇牙必报,心狠手辣的顾知山被咬了,会毫无反应?

  张太太拧眉,见顾知山推脱不肯让自己见月容,越发沉了下去,面上不动声色,窥着外面天色,

  “这都临近中午,我家老爷过午便要回京,我去瞧瞧月容,我听她说,在西间住着?”

  说罢,根本不等顾知山回应,抬脚便往西屋去。

  顾知山见此,自然明白张太太似是误会了什么,见林妈妈刚要去拦,挥手让她退下,语气温和跟在张太太身后,

  “倒不是不让夫人见她,她年纪小爱贪睡,在夫人面前失了体面。”

  张太太哪里肯相信,一心只认为月容受了委屈。两三步进了西屋内室,转过穿堂,便见窗户打开。

  凉风直吹床榻,床上,撩开帷帐,月容呼吸沉沉,衾被裹得严严实实,只乌黑发丝垂在被外,俨然昏睡过去。

  张太太见自己一路行来动作并不收敛,脚步声也略重,寻常人听见,怕早就起身。

  怎么月容,毫无动静?

  心跳停了一瞬,张太太坐在床角,轻拍月容露在锦被外的胳膊,小声喊她,

  “月容,月容?”

  “嗯…”

  月容睡的迷迷糊糊,头疼欲炸,嗓子干哑,说不出一句话。浑身上下,无一块儿好肉,酸疼无力,让她实在是打不起精神。

  勉强应了一声,便扭头,又要沉睡过去。

  张太太见自己喊了两声没有回答,又伸手去碰月容在锦被外的膀子,超乎寻常的热。

  扭头,顾知山站在屏风外,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床上佳人。

  顾不得什么礼仪避讳,问他,

  “我瞧着月容睡的不踏实,让厨房烧了滚烫的水来,我给她擦拭一下。”

  位高权重的太傅夫人亲自动手,顾知山自然不肯同意。

  可下一瞬,瞧见张太太低声哄床上佳人松开被子,露出烧的嫣红脸颊,总算是意识到问题不对。

  两步上前,也不顾张太太仍旧在此,大掌抚摸月容光洁额头,滚热发烫,明显是发烧了。

  想起昨日,顾知山难得起了几分歉疚。昨日,其实他不该强占她,他知她不乐意,眼泪流的他肩窝湿透。

  可两月未得肉味的男人实在是不想控制自己,更别说还有黄忠义添了把火。

  他让月容等他!明显,这是对月容还有心思。他不趁机把佳人生吞入腹,才是傻子。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月容会生病,明明拿药汤泡浴驱寒。或者是,他想到了,下意识的忽略。

  佳人床榻上面带痛苦之色,唇瓣干涩,面部陀红,知她此刻怕是极为难受。

  张太太呢,也极为难受。她对月容一见如故,只当成自家孩子般疼爱。可怜她那么个出身,又和自家老爷有几分相似,哪怕不是她的囡囡,她也不愿意亏待她。

  见顾知山查看她是否发热后,傻愣愣低头不知思量什么,来了火气,

  “让丫鬟端热水来,我给月容擦身!

  至于侯爷,娘娘驾临行宫,想必有太医随行,劳烦侯爷亲自去请!”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张太太和方才正房里客气疏离的态度迥然不同。

  顾知山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暗沉,对张太太的脾气照单全收,转身骑马往行宫而去。

  因月容未起,洗漱净面的水,厨房里徐婆子早就备着。听见里头动静,忙从小泥炉上提了水,热热的倒了一铜盆,亲自送到里间。

  张太太一边柔声哄着月容,一边把锦被拉开,一身皮肉袒露床榻,指痕斑驳,一夜过去,青青紫紫,看着好不可怜。

  张太太几乎压不住火气,女儿何等娇嫩体质,偏那肃毅侯,看着是人模狗样,怎么下手没个轻重!

  徐婆子拧了毛巾递给张太太,窥着后者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道,

  “太太若是真心疼姑娘,救救我们姑娘吧!”

  张太太把毛巾放置在月容额头,肩膀脖颈也各放了一个,听见徐婆子这话,转身问她,

  “你们姑娘过的不好?”

  徐婆子忙又磕头下去,语带哽咽,听着让人揪心,“奴才家男人是柳老爷书房里裱画的匠工,老爷在时,姑娘金尊玉贵,谁敢轻待她一分。

  可老爷一没,严霜烈日,姑娘便再无舒心日子过。

  这么些年,姑娘好不容易嫁人,有几日安生日子。谁知肃毅侯强夺姑娘,禁锢在这山上,叔叔婶婶没来瞧过也就算了,日后侯爷若是松了手,姑娘连个去处也无。”

  “知道了,你起来吧。”

  早就知道的事实,张太太竟然连气也懒得生。察觉月容气息略安稳,又换了一遍毛巾,体温略降。

  张太太这才四处打量了屋子,的确如同林妈妈所说,看起来是个临时居住的地方。

  西侧间堆的满满当当,皆是锦罗绸缎并各色箱笼,里外间加起来不过她卧室一间开朗,到底是山中寺庙,装设也陈旧,不知什么时候的老摆设。

  越看越发心凉,又想起床上佳人发热,瞧着肃毅侯这般模样,哪里像是捧在手心里疼的样子。

  拧眉,下定决心。

  拍了拍手,陪嫁婆子捧着食盒衣物匣子进来,张太太拿过衣服匣子帮月容穿上里衣,轻拍月容肩膀,语带疼惜,

  “好孩子,你愿不愿意,跟伯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mua 明天见啦

第50章 、第五十章

  月容浑身如烈火燃烧, 高热和虚脱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可张太太手下轻柔的动作,和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疼爱态度,让她委屈涌上喉间。

  挣扎着睁眼, 视线模糊,见一秋香袄裙妇人左于床前, 一手轻拍自己肩膀, 动作疼惜怜爱,眼眶忍不住泛红,

  “娘亲…”

  张太太拍着月容肩头的胳膊瞬间一停, 半晌, 才复又帮她盖上锦被,拿过衣裳, 哄道,

  “月容, 跟娘亲走好不好?”

  语气亲昵柔和,月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乖巧起身穿上衣裳,手软脚麻没什么力气。张太太在一侧帮衬, 见她全身一块儿好肉也无,更是把肃毅侯骂道天上去。

  月容全身里里外外皆是张太太拿来的衣裙,见张太太吩咐陪嫁婆子回去牵了马车, 悄声摸到枕头下牛皮纸袋, 塞进怀里。

  屋内所有首饰钗环绫罗绸缎一样不带,她只拿上这和离书就够了。

  屋内, 张太太去去就回,见林妈妈和蒹葭要拦,道,

  “徐妈妈陪着就是, 我和你们姑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林妈妈哪里肯相信,见姑娘头也不回,知她不愿在此。无奈只得让张太太把人带走,等一行人出了大门,慌忙派人往行宫传信。

  侯爷如何看重姑娘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不过。若姑娘就这么走了,侯爷怪罪,一院子的人怕都没有性命在。

  再说张太太,亲自扶着月容来二门外上了马车。

  早先来时还在门外的镇远军不知踪影,队列脚印和马蹄印清晰可见,这是下山去了。

  上了马车,张太太见月容气息微喘,脸颊酡红依靠在自己肩部。扶她在软榻上躺下,拿了靠背给她垫住,柔声安慰,

  “你且睡一会儿,等会儿就到家了。”

  月容乖顺点头,任由张太太.安排。从西屋走到马车这一段距离,就几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到这会儿,她早已明白,来接自己的是张太太。

  意识模糊那阵子喊的声娘,更像是未能明说的小心思。张太太待她亲厚,比婶婶还要来的亲近,喊声娘亲,更像是病弱无助时,拉住的浮木,让她舍不得松开。

  至于顾知山,月容实在不愿意细想。昨日二人水乳交融,亲近堪比世间夫妻。

  可月容总觉得,她到底是因黄忠义一事和他生了别扭。

  不,也不是别扭。

  而是,月容抿唇,他把她视为他的私有物,如同那块儿苍龙教子玉佩,如同他的爱驹宝马,不经过她同意,便私自安排她去处。

  他待她也不是不好,绫罗绸缎一匹匹送来,各色金银首饰应有尽有,厨房里山珍海味供着,丫鬟婆子各个听话,从不让她费心,月容过的是,六年来最好的生活。

  可月容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送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无非是打扮起来让他欢喜,就好像一匹马,也得配齐马鞍这些。

  他送丫鬟婆子,更是为了监视自己。她到底名义上是黄家的媳妇,他防黄家到了极致,来月信那日从山脚凉亭回来,连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连夜搬出去。

  她想问,可念着自己身份,也就此算了。

  这不是父亲母亲之间,那种和谐安乐的气氛。她和顾知山之间,总有说不出的别扭和拧巴,总之就是不痛快。

  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是她的安身之处?

  月容眼角垂泪,黄家彻底倒了,和离书在她手中。柳家,她若是回去,岂不是平白无故把柳家送到顾知山口中。

  张家,无亲无故就去住着,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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