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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黄海峰挑眉,“怎么就破不了百?”

  “我没想过这件事。不想,也就做不到。”

  黄海峰乐了,“别人是想太多,能力有限做不到。你是不去想,是怕想了做不到吗?”

  “想了当然有可能做不到,但我现在觉得没差别。”

  黄海峰挺看不惯他这样的,认识他很早,人见得多,怎样的人能成事,一眼就看得出。他不可能没野心,“暂时没想法就没想法,要不就先去成个家,把个人问题解决好。”

  肖华哑然失笑,随口回了个“好”。

  “有件事,想让你给我参谋下。宁远集团,股价在跌,我要不要去捡个漏?”

  他主动找自己,肖华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直接给了回答,“不要。”

  黄海峰吃了个憋,内心并不满意,“为什么?现在股价在跌,宁远集团之前承诺过,跌到十二块就拿出资金进行去收购,现在都十一块了,它都没动静。这不是价值是什么?”

  普通人将钱存进银行吃利息就行,资本的本性是逐利增值。看到了被低估的东西趁机买了一点都没有错,但黄海峰的问题是,他有私怨在。宁远集团股权分散,他大笔资金进入,甚至都可以将现在的老板给踢出管理层。

  就算对方是来问他的意见,但只要是跟人说话,就没法直接把话说敞亮。

  肖华想了想,“这块肥肉有很多人盯着,如果你这是财务投资,那有其他更好的机会,耗在这上面的成本很高。如果您是想把它的老板给换了,那这是件很没有性价比的事。”

  黄海峰盯着他,“怎么就没有性价比了?一个成熟的公司,换个老板影响不大。”

  肖华喝了口茶,他越来越不愿意给出任何意见,一是知道自己会有短视,给不出正确的建议,二是大多数人想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纯白费口舌。

  他放下了茶杯,看向对面的人,“这件事,不能只算经济账。还有一笔账,你忘了算。”

  赚钱到了一个层次,想赚的更多,反而要把功夫放在经济之外。肖华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一句。

  肖华坐高铁回的京州,他只要出差,就失眠。想补个觉,结果前边人一直在打电话。他闭着眼当背景音听,听着那人先是趾高气扬,过了许久语气又低三下四了。他都差不多听明白了他们在谈的事,那人就是个蠢货,对自己手上的事都不了解。

  但他还是睡了过去,并且睡得颇沉,醒来时已到京州了。

  京州也在下雨,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司机老庄一向很稳,已提前到达等待,上车后,他让去公司。

  已是下班点,他也不找人,就回办公室处理点事情。

  孟思远已入职一周,生活上兵荒马乱,搬家到底很麻烦,住了三天的酒店后,她搬进了新租的房,距离公司两公里左右。

  她有点洁癖,请人上门做了保洁,新买了个床垫,铺上床单,有睡的地方,就算是家了。东西还没收拾,就拿出换洗的衣服,行李箱都一直堆在客厅,等周末再说。

  工作上她到了一个新环境,尚未摸清规则,不能贸然做事,这里的人事挺复杂的,内心有点焦虑。

  她减轻焦虑的方式之一是加班,不熟悉就多花功夫。

  将近九点时,孟思远拿便利贴记下手中文件的位置,心中叹了口气,随即又扯了个笑容,让自己乐观些。

  她拿起包,关了灯,向外走去。一路走出办公区,基本上没什么人。

  她倒没变态到热衷于加班,只是不知道回去干什么,很空很陌生的屋子,让她没那么想回去。只好将时间花在工作上,即使心情低落,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孟思远还没走到电梯口,就听到了叮的响声,虽然等下一班也很快,但人就控制不住地跑着去赶电梯,高跟鞋落在大理石上的清脆声弥漫在安静的空间里。

  她就要到电梯门口,却是眼见着门即将合上,当她正要去按向下的按钮时,电梯门又突然缓缓打开。

  孟思远喘着气笑了,门才开了一半,她还没看清里面人是谁,就说了谢谢。

  里面的人没有回她,可能是没有听到,她依旧是笑着走进电梯,想打个招呼。然而她看着站在电梯里的人,却是没有再说遍谢谢。

  是老板,他一身的正装,西裤衬衫,不过没有领带与外套,灰色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见他第一眼,他还未来得及做反应时,他是面无表情的,显得冷漠而有丝凶意。女人也是视觉动物,她发现他的身材还挺好。

  走神不过一秒,孟思远虽纠结如何称呼他,但随即就打了招呼,“老板好。”

  肖华不知道她是谁,但在这一层,肯定是公司员工,他点了头。这个点,很晚了,他想问为什么这么晚?

  但他有点累,懒得开口讲话,就没问。

  孟思远见他没有讲话,自己也没有再开口,按了一层的按钮。密闭的空间里就两个人,她有些尴尬,就抬头看着楼层数的下降。

  直到抵达一层,她向他说了声再见,听到他嗯了一声后,她如释重负地走出了电梯。

  孟思远不免多想,加班遇上老板并不一定是好事,特别是大家普遍不加班的情况,可能会被领导认为是工作效率不高。

  算了,老板又不是自己领导。公司那么多人,他哪里记得自己?

  走出大楼,雨又下大了。这个雨势很难打到车,幸亏她带了伞,先走到附近便利店里,买双拖鞋,不然这双高跟鞋得废了。

  撑着伞走入雨中,冷风吹着雨打在了裸露的小腿上,她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肖华没有让司机留下等他,自己开车回家。车从地下车库出来时,他才发现雨挺大的。这个天气状况,路上的车开得都挺慢。

  碰上红灯,雨刷来回摆动着,他走了神想回去吃什么,在高铁上没有吃东西,挺饿的。这个天气不想点外卖,好像冰箱里还有冷冻水饺,可以对付下。

  前面一辆车反应太慢,绿灯都没过得去,又是一个红灯的等待。百无聊赖之中,肖华看向了旁边的街道,有个醒目的便利店。

  便利店中走出一个女人,穿着有些熟悉,他稍一回想,便想起是刚才电梯里的员工。当时他在电梯里,听见了高跟鞋的叮当声,想说急什么,但还是帮忙按了按钮。

  她手里拿了双拖鞋,估计是半裙不方便蹲下,她抬起一只脚,手要去脱鞋子,可身体骤然失衡,她连忙将手撑在了墙上。

  看到她的窘迫,他挺没道德地笑了,竟然还有人平衡能力这么差。

  绿灯再次亮起,他驱车过了这个路口。

第4章

  幸而周末放了晴,孟思远去了趟宜家。

  租的屋子算得上家徒四壁,据说是上一任租客将房东那些破旧的家具给扔了,购置了新家具,搬走时留下了餐桌和沙发。

  她穿着牛仔外套戴着鸭舌帽推着车一个人慢逛时,竟有些恍惚,刚落地美国的时候,她也一个人去逛宜家。

  那时兜里钱不多,人也畏畏缩缩的。一同租了套公寓的舍友拜托班里有车的男同学载她去超市大采购,而孟思远考虑到让人帮忙得请吃饭,外食的费用她不太能接受,就独自乘坐公交去了宜家。

  看到标价时,脑子里就已经迅速换算成了人民币。大部分的东西,她都买不起。买些小物件,她还得比较下选个最便宜的。最后塞满了书包,手里抱着三个份量颇沉的纸盒,很饿的她闻到食物的香气,却没有进去吃饭。她带了面包出门的,还记得那一天的晚霞很美,是紫色的,她在啃着面包等公交车,期待着回去组装置物架。

  后来在那间公寓住了半年多,租期未到,舍友就搬出去与男友同居。退租之后,孟思远搬去了半地下室,房租更便宜些,采光很差,但也不是问题。那时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打工。

  那时候有男生在追她,在吃着打包回家的打工餐厅的剩余食物时,她在算着手头的钱还能撑多久。看着结果,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要不要答应?

  随即就否决了这个选项,倒不是她要标榜自己道德感有多高,是不能用恋爱去美化一段关系的实质。如果为了钱干这种事,那就应该目标明确奔着会带来更高收益的人选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做这种事,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时间是成本,情绪也是成本。难度根本不低,不如打工来钱快。

  后来交学费,还差了点钱,她迫不得已开口向妈妈借了钱。五万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毕业工作了两个多月后,她还了六万。

  出国之前,孟思远还被教育,要多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人脉很重要。这句话也许是对的,但她挺后悔当时没有对这么教育她的人说,你自己混成这样,有什么资格来给我意见?

  大多数同学的条件都非常好,周末娱乐活动排满,假期一定会出去玩,全世界的飞。当然,他们也一样熬final,让成绩更漂亮些,可谓是Work hard,play hard.

  孟思远看到朋友圈的旅游照,心里想的是,play hard的背后,是有一个坚实的家庭在支撑着。

  她没什么仇富心理,只是更深刻地感受了“独立”这个词使用时的不够精准。

  那些同学,自身很厉害,加之来自家庭的支持,拥有更多选择的他们,毫无疑问,会有更好的前途,是大众眼里的精英。没那么想积极进取的,也能有家庭的托底,过得差不到哪去。

  不论是靠父母,靠老公还是靠贵人,都是命。没有这些的人,只能靠自己。总要让人有一点心理上的优越感,夸他们独立,暗示自己没这么强的能力,不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会犯众怒。

  穷是没有一丝好处的东西,孟思远不愿再去回忆那段时间的精神压力有多大。幸亏她身体素质不错,能撑得住。印象中只发过一次烧,她烧得浑身烫到把床垫给捂热了,身边没有止疼药,疼痛从骨头缝里钻出。她实在忍不住,疼得躲在被窝里哭了,那一刻很难不觉得,就这么死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后来躺了两天后,她起来熬了粥,她还记得是皮蛋瘦肉粥,那是很久之前妈妈经常给她做的。她看过很多次,步骤很繁琐,猪肉先腌再煮后撕成条,皮蛋用线切开保持不碎,米要放油拌一下......

  自己没法做到那么细致,但也足够美味了。吃完之后,有了点力气,她就打开电脑继续投简历。

  毕业在即,从贫穷的生活状态中摆脱的唯一路径是谋得一份全职工作。那一年的市场行情不太好,但不管大环境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工作。

  她投了几百份简历,拉了表追踪进度,面试到恍惚。

  很幸运,她得到了一份薪水尚可的全职工作。

  拿到薪水之后,孟思远不再住半地下室,与人合租了套挺老的公寓。花钱依旧谨慎,比以前好的是,她可以偶尔出去吃饭了,将钱花在口腹之欲上时,她不会再责怪自己了。

  工作并不轻松,哪里的职场都一样,有人就会有江湖。后来换了个印度上司,在美国,想要排到身份就不能轻易丢掉工作,深知这一点的印度上司处处针对她,更别提专业能力不到位的乱指挥。上司的上级也是印度人,依照他们的抱团程度,她觉得上司没那么容易被弄走。

  存了一笔钱之后,孟思远准备回国。读书时她没有出去玩过,临走前她去了趟纽约。同时她也见了一个在纽约工作的同学,约了顿饭。

  从烦恼同学要约出去吃饭要如何委婉拒绝,到她学会主动提议我们可以喝杯咖啡聊一聊,这样的筛选机制下,孟思远有交到过几个聊得来的朋友。

  步入社会之后的友谊,开始之初,就能大致预料到结局。缘来则去,缘聚则散。不同年少时的无限真心与信赖的交付,分享生活的一切,并且颇具信念感地认为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经历过信念的幻灭之后,她不免将大多数关系都看得很淡。没有执念时,反而能相处好。

  孟思远懂得倾听,会挖掘出对方的需求,会不着痕迹地给出对方想听到的回答。在人际交往中,她有让别人感到舒适的能力。同样,她也有让对方不舒服的能力。

  不知是否是看出了她没有评判与八卦之心,她认识的一些人,会跟她聊很多隐私。而她,从不向别人透露自己的隐私,总能含糊带过。不分享个人隐私也没什么,总有别的话题可以聊。

  离开美国时,她拖了三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背包。当初,她就是背着这么多行李到美国的,还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想要离天空更近些。回去时,她选了靠过道的位置,能时不时站起身活动筋骨。

  在回国的飞机上,孟思远想的是,她熬过来了。从今往后,她不需要任何人了。

  孟思远看了书桌的型号去找货时,有个人走上来问她要不要送货。这人是进来揽活的,她砍了价,将买的一堆东西运回去。

  她买了把新的电动螺丝刀,原先那把搬家时弄丢了。回家后泡了杯热茶,就开始组装家具。

  从前搬过很多次家,生活处于动荡之中,知道不会住很久,没闲钱也没心思去布置。

  这一次,孟思远觉得自己会在这住上许久。不知是年纪增长渴望安定的感觉,还是因为这座城市,便忍不住多花些钱,布置一个舒心的住处。

  全身镜安好时,外送员也到了,冰箱是空荡荡的,她在生鲜平台买了食材,还捎带了两个盆栽,放在了家中角落里当摆设。

  她随意煮了碗粉,放了许多的蔬菜。吃完后她随手将家里堆积的纸盒扔了下去,上来后又一口气将搬家的行李全部给收拾了,还顺手拖了遍地。

  做完这所有的一切时,已经夜幕降临,瘫在沙发上的孟思远,再没有了理由去拖延该做的事。

  她该给妈妈打个电话,说她回来了。

  就这么一件事,她拖了一周多。

  她们的关系不算差,之前孟思远在美国时,每个月会打一次视频,回国后在A市时,视频打得少了些,平时也会发信息聊两句。

  回国后不是没见过妈妈,但这件事给她的心理压力很大。她不知回了京州,要与妈妈建立怎样的相处模式。

  新家还没有买酒,去洗了盘水果坐下后,她终于拿出了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以后,就接通了。

  “喂,思远,怎么了?”

  “妈妈,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呢,窕窕发烧,刚从医院回来。”

  听到这个名字,孟思远拿葡萄的手顿了下,“那你现在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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