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往后垫靠着坐，姿态随意，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皮半耷拉着，透着一点怠意。

　　孟虞朝着他的方向走。

　　想到前几天的那个拥抱，孟虞拎着电脑包的手忍不住收紧，她浅吐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程妄抬起眼，看向孟虞，“来了？”

　　孟虞在他斜对侧坐下，“嗯。你怎么来这么早？”

　　程妄看了一眼孟虞的坐位，又看向电脑，“噢，我也刚来没多久。”

　　“孟虞，我对面是有人吗？”

　　孟虞看向自己边上的座位。有人的话不就见鬼了吗。

　　“没有吧？”

　　“那你为什么要坐在我斜对侧啊，孟同学？”程妄还是看着电脑，手里的鼠标也在飞快地移动点击。

　　“……这样比较宽敞。”她总不能说，正对着他坐，自己容易紧张吧。

　　程妄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两只手一起朝着自己的方向把电脑挪近，桌面留了三分之二的空，他的目光投向孟虞，抬了抬下巴，吊着语气笑问，“够不？”

　　孟虞知道程妄是什么意思，只好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程妄的长腿伸直，蹬着椅子脚，把他对面的椅子挪开。

　　孟虞顺势落座，把边上的椅子收起来再把电脑包拉链打开，取出电脑。全程都避开和程妄对视。

　　相反，程妄指节分明的大手把电脑半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虞看。

　　“有点不情愿啊，孟同学？”

　　孟虞把电脑打开，盯着转动的小圈圈，声音轻轻柔柔，“没有不情愿，你想多了。”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程妄，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看，眼神里透着玩味，清清亮亮的，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勾人极了。

　　脸颊已经有一点点发烫，丝丝缕缕的悸动又在心里乱蹿，她用力压制，表面平静，“你把要翻译的文档发给我吧。”

　　“哦。”

　　程妄把电脑显示屏推回原来的位置，操作了两下，把一份文档给孟虞发了过去，“我英语不太好，翻译的东西实在狗屁不通，就麻烦孟同学了。”

　　“不麻烦的，是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

　　谢谢他把初抱给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程妄想听的话就是这句。

　　但这话孟虞可说不出口，“谢谢你那天的宽慰。”

　　“行。”

　　行。

　　宽慰比他初抱更有用。

　　孟虞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相反程妄一直忍不住看她。看她卡顿时的蹙眉，看她搜专业词的认真，看她喝咖啡时候的乖巧。

　　当然，她全然不知。

　　程妄给她的文章专业词很多，但是她又没有经验，只好一直查。有时候也会小声嘟囔查出来的词生僻，全然忘了对面还坐着她喜欢的人。

　　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边上。

　　程妄扫了一眼孟虞编辑的文档，眼里划过一丝惊异，他知道孟虞的演讲好，专业成绩好，没想到翻译也这么好，整个翻译严谨又流畅，不是那种生硬的掰扯，也没有为了展示水平用一些生僻的词，专业词也查得一个不错，整个篇幅让人赏心悦目。

　　一个好的翻译作品是可以让人看到翻译者的脾性的。

　　他伸出手指着一个单词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leverage.

　　“杠杆作用。”孟虞下意识开口解释，她的头偏过去，就发现程妄离得自己很近，她对上程妄的眼睛，瞳孔猛缩。

　　程妄也没想到孟虞会突然转过头，他还保持身体往她的方向探着的动作，乍一下和她凑这么近，眼皮猛地一跳。

　　孟虞的皮肤很好，弹指可破，雪白细腻，她的唇色粉嫩，应该是涂了唇釉，澄澈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脸。

　　好看。

　　孟虞回过神，身体猛地往后，椅子在地面发出“吱——”的移动声。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孟虞的重心不稳向后倾倒，眼看就要连带着椅子往后，程妄看向她，快速伸出手勾上她的肩膀。

　　随着她的身体被程妄带回来，翘起的椅子脚也落地。孟虞因为惯性影响，头向前撞，额头撞到了程妄的薄唇。

　　椅子脚碰地，“哒”地一声。

　　震得她心口乱作。

　　就连呼吸的也变得乱七八糟。

　　孟虞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我去一下卫生间。”

　　孟虞的慌里慌张全都被程妄看在眼里。他往后一靠，轻叹一声。修长指尖触上自己的唇，左眉往上轻而缓地一挑。深邃漆黑的眼底，有抹笑意一闪而过。

　　他站了起来，坐回了自己的原位。

　　卫生间里。

　　孟虞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她……的额头。

　　她抬起手轻轻触上额头，眼睛轻眨，脸颊上染了淡淡的绯色。她的指尖在额头轻轻摩挲，刚才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重又变乱。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镜子，嘴角轻轻翘起一点点弧度。

　　十分钟以后，孟虞才走出来。程妄正在打字，看到孟虞，浅浅勾唇，语气熟稔自然，“回来了？”

　　“嗯，回来了。”孟虞重新拉开椅子坐下。

　　她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翻译任务上，打下一句英文句子，十三个单词打错了五个。

　　孟虞看着那一句句子，抿了抿下唇，按住删除键。她有一下没一下咬着嘴里的肉，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孟虞放在电脑边上的手机响起。

　　她拿起手机，落在来电显示上，看到了“孟江涛”三个人，神色一凝。

　　她拿起手机，再度站起来，“我先去接个电话。”

　　程妄在她拿起手机的一瞬间，看到了名字，虽然不知道孟江涛是谁，但也能猜到应该是孟虞的父亲。

　　孟虞推开咖啡店后门，站在后门台阶上，接通了电话。

　　“喂，爸？”

　　“阿虞，我来你们学校了，你看见我们一面可以吗？”

　　孟虞往墙边走，手指扣着外墙破旧的墙皮，“我不想见。”

　　“阿虞。”

　　“爸，我不会去的，你不用劝了。”孟虞看着墙皮在指尖留下的白印子，捻了捻。

　　孟江涛见好说话不起效，声音也变得严肃，“孟虞，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爸？”

　　孟虞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半晌，才卸了力垂下，吸了吸鼻子，“那您呢，您把我当女儿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灼求评论呜呜呜呜

第15章 Crush

　　小仙女和老实人

　　“一年级，妈妈出差了。我和同班女生吵架，您不问原因就让我道歉，只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去学校处理这件事。人家有父亲撑腰，我没有。”

　　“二年级，您和我说要乖乖的，要听话，不然你们会离婚。自此以后，我从来没有做过你们不开心的事。”

　　“初一，难得送我去上一次学，结果把我送到了小学，后来因为开会来不及，就把我放在小学门口，给我叫出租车送去初中。”

　　“再之后你们离婚了，就更不用说了。”

　　“爸，您问我有没有把您当父亲，那我问您，您真的把我当女儿了吗？”

　　孟虞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在表达自己的谴责愤懑的同时心里隐隐希冀，孟江涛可以为她的不称职道一声歉，只要他道歉，那她可以考虑去参加婚礼，为他父亲送上一份新婚礼。

　　但是他没有。

　　面子被扯破的孟江涛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说话声音也大了不少，“孟虞，你现在长大了不得了了是吧，和你说一句，你顶嘴顶十句。行啊，你以后别认我这个爸，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

　　孟虞听着他的话，酸酸涨涨的感觉弥漫在脑子里，她浑身像是被猛一下抽走了力气，只能倚着墙，强忍自己的哭腔，哑声开口，语气里满是倔强，“行啊，不认就不认，反正——”

　　电话那头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孟虞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不动，眼神空洞晦暗，“有没有都一样。”

　　其实她很清楚，这件事前后结果没差，只是有些事情被拿在明面上被捅破以后，就连念想也不配再存在了。

　　一只灰色的小猫从花坛一侧跑了出来，跑到她面前，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踩着猫步小心试探地朝着她走来。

　　小猫走到她脚前，通人性一样低下头舔了舔她，像是在安慰。

　　孟虞看着小猫舔舐她的鞋子，强忍着的眼泪像是一下子开了闸，不受控制地滑落面颊。人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值得，但还是忍不住为之浪费情感。

　　“喵～喵～”

　　不远处，一只老猫在叫，它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前半身匍匐的姿势像是她一旦对小猫做出什么事，就会冲过来攻击她，不停的叫声也是在呼唤小猫离人远点。小猫回头看了老猫一眼，又添了一下孟虞的鞋子，再朝老猫跑去。

　　孟虞看着眼前的画面，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闭上眼抬起头，就好像这样眼泪不容易掉下来。

　　一双手握住孟虞的手，向下掰。

　　程妄刚刚靠在门内听了很久。偷听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程妄站在孟虞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孟虞伸手想要接，程妄躲开了。

　　他薄唇紧抿，拧着眉，自己上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

　　全程一个字都没说。

　　等到擦完，他才温柔开口，“孟虞，你知道吗，小仙女的眼泪很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