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宋晓准备去烧水，发现厨房里锅里还有热水，底下的柴火还烧着。抿了抿嘴，下意识地往她爸房间那儿看了一眼。如果没有几个哥哥姐姐做对比，她爸妈对她还是不错的。

　　那些没用的，想多了也无益。宋晓洗完澡出来，从窗户那儿看到她爸房里的灯还亮着，过去敲了敲她爸的门，“爸，明天我得早起去市区，你早上醒了顺便喊我一声，我怕睡过头了。”

　　宋长河在里边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劈里啪啦一阵响，穿着拖鞋出来开门，递给她三十块钱和一小沓票，“我看家里的蚊香没有了不买睡不着觉，调料也快没了，你记得去买，这是家里八月的伙食费，你自己拿好。”

　　“好嘞。”宋晓接过钱票，再次提醒了一句让他早上起来记得把她给喊醒，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宋晓被喊醒的时候，外边的太阳光还没有升起来，先跑去客厅看了时钟，才五点半过一点，但是也该醒了。

　　起来洗漱一番，她爸说待会回来给她带肉包子，所以也不用下厨做吃的。回了房间里打开衣柜，里边最好看的一条裙子是小姨白秀珠去年给买的，犹豫了下拿出来穿上，本来到膝盖处的裙子现在短了一截，而且胸口那里有些勒，穿着不合适，只能另外拿了宋妍给的一套衣服换上。坐在桌上对着小镜子扎麻花辫，不过今天是给扎成了两条，垂在胸前。

　　最后才是从枕头底下翻出来钥匙打开抽屉，铁盒子里的钱点了又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天大概要花多少钱：

　　“棉布一尺四毛五，给自己做两身衣裳，给爸做一身，还要做个被套，一个枕套，差不多得要五十尺，这就二十多块钱了，姑且算二十三吧。还要买一双凉鞋一双小皮鞋，又是二十......”前天她爸给的四十块钱就这么被安排明白了。不过被套和枕套做起来要费不少布，这个省不了，也算好的了，本来以为得动用自己攒下的钱。

　　“家里的东西也得买，调料、香皂要买，蚊香也要买，这次不买肥皂了，买洗衣粉洗衣服。嗯，还有什么呢......哦对，还得买挂面，木耳、香菇这些也要买点。”林林总总买下来，这些也要十块钱左右，得，她爸今早给的也交待出去三分之一了。

　　从她十岁那年学会做饭开始，就掌握了家里伙食费的使用权，每个月即将到月初了，她爸就给她三十块钱做家用。上学的时候虽然在家吃饭时间只有周末，但是吃饭的人多。暑假的时候只有她和她爸，偶尔她妈也回来吃，但是天天在家吃所以也要那么多。寒假那一个月给的伙食费是平时的两倍，因为大家天天都在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食材消耗得快。

　　她自己整了小块菜地，就是为了省钱，省下来的钱都是她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法说什么。宋妍表示过不满，宋晓当即就给反驳回去：“请阿姨来做这么一大家子饭都得一个月给十块钱呢，我自己种的菜，还做那么多饭，一个月都省不下来十块钱，要不你自己来做饭啊。”

　　拿了六十块钱和需要的票出来，盒子里的钱消下去一半，就剩六十六块钱了。宋晓默默感叹：攒钱真难。

　　拿了她爸带回来的两个肉包子，背上她自己缝的小挎包，一蹦一跳地出门去了。

　　在家属院大门口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冯媛媛和李小月也背着和她差不多款式的挎包过来。除了她们三个，还有其他家属也是在等何平的车过来。

　　大家进城一趟不容易，也不是每次都能跟着后勤处的车出去的，出得频繁也不好，特别是刚随军来的小媳妇们，隔三岔五跟车进城去买东西的，会被家属院里的长舌妇说是大小姐做派。

　　她们这些出去读书的学生就还好，反正没人整天盯着不放。

　　后勤处的大卡车过来停下，冯媛媛一手拉着宋晓一手拉着李小月冲到最前面，皮猴子一样很快就爬上了大卡车，占领了最靠近车头的位置。

　　从部队这儿进城，不管是去县城还是去市区，都有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宋晓两只手紧紧抓着旁边的栏杆，就怕自己给颠了出去。

　　“这段路说要修整，都从我小学说到初中毕业了还没修整。”冯媛媛抱怨道。刚开始她还挺期待，说着“等过段时间路修好了就好了”，然后迟迟没有下文，冯媛媛这儿就死心了。

　　“我爸说已经买材料回来了，这次是真的要修这段路了。”李小月绷着张小脸说道。她每次经过这段路都被颠得晕车，现在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过了十几分钟才算熬过了这段坎坷的路，李小月的脸色才好了很多。去市区是先经过县城的，大卡车在县城街道穿过去也走得很缓慢，街上的人也不少。路过县城的供销社时，宋晓多看了几眼，“以后我到县城买东西就找小月去。”

　　“都要去市里读书了，你要买什么在市区买不好？市里百货商店卖的布料都比县城的多很多。省城的是不是更多？”

　　宋晓摇了摇头，“我三年前去的省城姥姥家，都快忘记那边长什么样了。”

　　她妈的娘家白家和三哥四姐的爷爷奶奶家都在省城，这两家的长辈，她姥爷姥姥和李家爷爷奶奶也认识，不过两家人的关系从她爸妈结婚后就不太好了，而且大哥二哥和五姐不肯跟着去她姥姥家里，总不能落下他们，所以这些年她也很少去姥爷家。

　　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住在京城，她六岁的时候去过一次，要不是有照片，她也不知道自己爷爷奶奶长什么样。

　　“等下次有机会，咱们一起去省城玩。”宋晓期待道。

　　家里人太多，跟他们出去要顾这个顾那个的，不如和小姐妹们去玩来得潇洒痛快。

　　从部队到市区，足足坐了一个小时的车。

　　下车的时候都有些腿麻，李小月同情地看了看宋晓，“以后你出来读书也得坐这么久的车。”

　　宋晓：“......要是留在县城的高中就好了。”这样还能每周回家，而且李小月也在县城上班，有朋友。但是哥哥姐姐都是去市区读高中的，除了大哥二哥都进了部队，三哥还在读工农兵大学，四姐即将升高二，她和五姐也准备上高一，她爸妈都商量好了，到时候姐妹三人周末就去她妈妈分的房子住。所以，她已经被安排好了。

　　何平下了车，扯开大嗓门叮嘱跟车来的家属们：“下午三点半在这儿等车，晚了就自己找车回去啊。”

　　时间看着挺多，但是她们今天的规划还不少，等何平交代完，手挽着手就直奔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天降馅饼

　　但是刚走到百货大楼的门口，李小月看到旁边挽着手的母女，突然问道：“晓晓，你来市区了要不要去看看你妈？”

　　这倒是把宋晓给问愣住了，挎包里还有一瓶要给她妈送过去的辣椒酱呢，看看百货大楼人来人往的门口，又往市医院的方向看了看，最后决定还是先去看她妈，不然待会买一堆东西扛着走那更累。

　　冯媛媛和李小月也没意见，反正今天的时间充裕，只不过之前是把陪宋晓去市医院看她这个安排放到最后而已，当下就说要陪她一起去。

　　从百货大楼到市医院得走上二十多分钟，宋晓看到沿路有家供销社，就跑过去买了三根雪糕，炎炎夏日，还好道路两边还种有不少树，能遮挡些阳光。

　　“晓晓，咱先说好，待会你自己进去医院找你妈哈，我和小月在门口等你。”

　　“对，咱们就不进去了。”李小月立马跟着附和。

　　“......好吧。”宋晓无语，但是非常理解小姐妹的心情，要不是自己亲妈，她也不想去。每次一见面就逮着问成绩，考得不好就让她当面反思到底是为什么，简直是宋晓她们三个小学渣的噩梦。

　　宋晓只敢从她爸那里问钱，她妈那里从来不主动问，但是如果给了她是肯定要收的。

　　到了市医院门口，冯媛媛和李小月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摆手催宋晓：“你快去快回啊，待会出来这里找我们。”

　　宋晓来过几次市医院，一次是去年冬天宋妍生病得住半个月医院，她过来陪她。还有几次都是跟着李秋月过来找她妈的，每次她和李秋月过来，宋妍就在医院外边等她们俩。

　　她妈妈妇产科的，她自己也知道怎么走，没想到遇到和她妈妈一个科室的同事，人家怕她找不着路就坚持给带到白秀华办公室。

　　“白主任，看看是谁来看你了。你家小闺女长得真快，去年才到我肩膀呢吧，今年都和我一样高来了。”

　　白秀华正埋头写东西，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先是看到了最前边的护士长，接着才看到落后半个肩膀的宋晓，“麻烦你带路了。”站起来和护士长道了谢之后，才转眼去看她。

　　“怎么突然来市区了？自己来的？”

　　宋晓摇了摇头，从挎包里拿出一罐包得严实的辣椒酱，“何平叔今天来市区买东西，下午才回去，我和媛媛、小月跟着出来买东西，家里吃的用的快没了。做了些辣椒酱，给您送一罐过来。”

　　白秀华不管对谁都是面色严厉的，自身是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平常对李勤勉、李秋月和宋晓的要求也高，不过李勤勉和李秋月完全继承了亲爸亲妈的智商，学习是一等一的好，宋晓算是差得比较突出的，所以白秀华对她更是严厉。

　　但是再严厉，看到女儿额头冒着汗，特地来给她送一罐辣椒酱，白秀华也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温和，“下次不用给妈送，医院食堂有的吃，你自己在家还好吧？”

　　“挺好的。”宋晓和白秀华单独相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干站着挺尴尬的，宋晓就想着赶紧说完走人了。

　　“你来市里还要买别的东西不？你爸有给钱你吧？”

　　“啊？哦，有的，有的。待会要去扯几块布回去做衣服，今年长高了衣服不合身了。”宋晓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正好和白秀华说，“对了，我和五姐都考上高中了，通知书我拿回家了，待会再去给五姐发个电报。”

　　白秀华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宋妍没什么感情，也不在乎她考不考得上高中，但是宋晓能考上她就觉得高兴，总算是跟勤勉和秋月在学习上没有拉开太大差距。

　　但是高兴之余吧，又注意到宋晓身上穿的衣服是宋妍之前穿剩下的，心里觉得不舒服，觉得她不常在家，宋长河光顾着前头老婆的三个孩子连宋晓都忽略了。接过宋晓手里的辣椒酱，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妈妈一下”，转身回了办公室。

　　宋晓就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来回走着，路过的医生护士看到她，有好心的还上前来问是要找谁。手里也没个手表可以看时间，过来这一趟也有十几分钟了吧，不知道她妈还要跟她交代什么事情，待会媛媛和小月在外面该等着急了......

　　白秀华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在市区也别乱逛，偏僻的巷子和街道可不能乱去，买日用品去百货大楼都能买到，我待会还有工作，你和媛媛小月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来，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很快就要来市里上高中了，要买衣服就多买两套。”

　　这实属是完全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等好事？

　　见宋晓愣着，白秀华以为她是在犹豫要不要拿，干脆就直接塞到了她手心里，拍了拍她的脑袋，“等过几天你哥哥姐姐们回家了我再回去，快去找朋友吧。”

　　宋晓捏紧了手心里的钱，抿着嘴控制住自己想要飞扬起来的笑，认真地点了点头，“您忙吧，我就先去买东西了。”

　　“嗯，去吧。”

　　白秀华站在门口看着，直到宋晓的身影消化在楼梯口，这才收回视线。有就站在旁边的护士看到了问：“白主任，这是你家亲戚？”

　　“我小闺女，刚考上高中，刚刚来跟我报喜来着。”

　　“诶哟，恭喜啊，白主任你家孩子都这么聪明，大儿子在读大学，两个闺女都考上高中了，我可真羡慕你。”

　　“可别夸了，你们家那两个儿子才是争气呢。”

　　......

　　宋晓一走到楼梯处，就没忍住清点手里的钱，她妈这足足给了五十块钱，天降大馅饼不过如此了。

　　走到医院外去找了冯媛媛和李小月，冯媛媛疑惑地看着她，“笑得眼睛都没了，咋地，你妈给你钱了？”

　　宋晓“嘿嘿”傻笑，脸上就没差写着：你怎么知道？

　　“出息，给你点钱就把你乐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冯媛媛上手捏了捏她脸，“走走走，顺路先去买书和日用品，然后咱们去国营饭店搓上一顿，吃饱了再去百货大楼。我大嫂多给我钱了，待会回去给她还有我侄子买花糕。”

　　“我就买两盒雪花膏，再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布，要是没有的话就先不买了，还不如等过段时间我去上班了再买，内部人员买更便宜。”李小月也是早早就盘算好了，还提醒她们要是只有普通的棉布，还不如先不买呢。

　　宋晓本来觉得今天要买的东西多，买完就花完存款的一半，但是现在有了她妈给的五十块钱，就觉得要买的一点都不多，想要购物的心情已经迫不及待了。

　　路过市区的新华书店，冯媛媛拉着她们进去。在书店挑挑拣拣，冯媛媛也买到了两本看起来比较实用的书，李小月和宋晓在书店一角看故事书，等冯媛媛再三催人才意犹未尽地把书放下。

　　接着又去了副食商店去买调料和饼干糕点等。

　　宋晓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跟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一一报出自己需要购买的东西，旁边排着的另一个队伍的小伙子被她这一长串的购物清单给吸引住，心里想着一个小姑娘买这么多东西，细胳膊细腿的估计都拎不动。

　　轮到小伙子买东西了，单手倚在柜台上，“狗叔，拿一袋酱油，再要一包烟。”

　　狗叔看了他一眼，从后边的柜台上拿了一包酱油和一包大港香烟，啧了一声，“晏桥，你臭小子买这烟是给你自己买的吧？你爸可不抽烟。”

　　桃花眼轻飘飘地略过狗叔质疑的眼神，晏桥漫不经心地说：“家里来客人了，我爸叫我出来买的。我也不兴这一口啊。”

　　狗叔半信半疑地把东西给了他，再三叮嘱：“改天我找你爸喝酒，小心被我抓到小辫子。”

　　“您随便抓。我回了。”晏桥出门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在门口这儿定足搜索目标，却被从里边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偏偏撞上来的小姑娘毫无知觉，继续满脸笑容地跟着旁边的两个姑娘吱吱喳喳地说着待会去国营饭店要吃什么。

　　晏桥轻呵一声，这不就是刚刚那个买一堆东西的臭丫头吗，拎着个灰色大布袋步伐轻快，感觉那一大袋东西似是没有重量。就是这个布袋和她身上背的挎包款式还挺新奇的，也没见有人背过，别说，那个挎包还挺好看的，要是能有黑色的款式卖就更好看了。

　　外面没有没关系，自己亲妈是服装厂的裁缝师傅，找她给帮做一个就成。

　　那头撞了人而不自知的宋晓因为买到了最后一包奶糖开心到走路一蹦一跳的，要不是拎着的布袋里面有些瓶瓶罐罐不能大力撞击，她能当场蹦几下。

　　她们三个手里都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大约估算着应该也到十一点了，想着早上吃得早，就先去国营饭店吃午饭。

　　三个小姑娘要了三碗米饭、一份酸菜鱼，还有份红烧肉，饭钱平分，凑一块后才拿去结账。

　　李小月是饭量最小的，一碗米饭压得严严实实，分了三分之一出去给宋晓和冯媛媛，于是后边另外俩人就给她多分些红烧肉。

　　吃完后宋晓环视一圈，看到有个在等饭菜上桌的客人戴着手表，就跑过去问人家时间。客人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挺礼貌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看了看手表，就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谢过客人，宋晓就和冯媛媛、李小月直奔百货大楼去。

　　作者有话说：

　　桥哥终于暂时上线了一会会

第6章 期待归来

　　宋晓不是第一次来市区的百货大楼买东西，但是之前跟着父母或者跟着哥哥姐姐们来，和自己和小姐妹们一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

　　和冯媛媛、李小月一起逛街，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譬如她看上了碎花棉布，但是不知道要是做成衣服好不好看，就会拿着布在自己身上比划，问她们两个人的意见。

　　大家的审美或许有差异，但是大家都一致觉得丑的那就是真的不可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