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新邻居是一对小夫妻，结婚不久，搬到这里来之后，买下了楼上的房子。

　　女人临盆在即，肚子很大了，估计没两个月就要生了。

　　“阿准！准准！”

　　卢慧下班回来，在院子里没找到儿子，不由有些着急。

　　以前她每次从医院回来，都会看到儿子在这附近转悠着玩儿，今天却不见踪影。

　　联想到新闻上的拐卖小小孩儿，大冬天的，卢慧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手脚也开始发软，脑袋里嗡嗡嗡一片变得空白。

　　然而就在这时，三号楼探出一个脑袋，冲着她道。

　　“大姐，你别着急，阿准在我家呢。”

　　黄珍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就连忙开窗回应，还和地上的卢慧挥了挥手。

　　确认了儿子没丢。

　　后者松了口气，踩着楼梯，小跑着上楼来找许准。

　　家属院里的房子，户型都差不多。

　　黄珍家里也是三室一厅，客厅里放着一台电视，许准正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认真看动画片。

　　茶几上放着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还有几个果盘。

　　许准认真看电视时，拿了一片桃酥，下意识送到随便咬了一口。

　　他看起来小日子过得很惬意。

　　卢慧看了心里踏实下来。

　　卢慧和黄珍聊了几句后，看着还在专心看电视的儿子，笑骂了一句。

　　“小兔崽子让我一顿好找。”

　　她视线落到黄珍肚子上，见她走路还要扶着腰，那肚皮还能看到滚来滚去的样子，惊道。

　　“这是快生了吧，预产期几号？”

　　黄珍笑了笑，声音温柔：“下个礼拜一。就在市一院。”

　　卢慧“呀”了一声：“那你床位定了吗？我就在市一院，你要没定，我帮你去说一声，留个床位给你。”

　　黄珍脸上露出惊喜神色：“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这个呢。”

　　他们夫妻两人从老家过来，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全靠自己摸索。

　　如果医院里能有个熟人照应，一切都会顺利很多。远亲不如近邻，碰上个急事什么的，可是能救命的。

　　两人因为孩子和生产的事儿，再加上邻居的身份，更是亲厚了一层。

　　卢慧领着孩子回到家，念叨了他几句。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别人家里去。黄阿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你又这么调皮，可不能往她身边走啊。”

　　男孩子大多无法无天的，劲儿大，性子也野，平时许准和小伙伴们打个架闯点祸什么的，卢慧夫妻俩都能兜住。

　　可今天看着人孕妇家里就她一个，还挺着快生的大肚子，卢慧实在是后怕，不太敢让儿子去人家家里头胡闹。

　　万一不小心磕碰了人家，出了人命，他们可没本事兜着。

　　许准有些不服气，拆着手里的玩具车，不耐道。

　　“妈妈我知道。我是去陪小妹妹的。”

　　卢慧一怔：“什么小妹妹？”

　　许准抬起脸，清俊的小正太脸一本正经，仿佛觉得妈妈刚才问这个问题很笨：“就是黄阿姨肚子里的小妹妹。

　　卢慧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不得不叮嘱道。

　　“这话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许准不懂，便睁着一双有神的眼睛问：“为什么？”

　　卢慧叹息道：“你要知道，哪怕是现在的世道，也有很多人只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你黄阿姨肚子里的宝宝还没生出来，谁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如果当着他们的面说是小妹妹，如果他们想要男孩，却被你说中了，他们会不开心。”

　　重男轻女的情况依然存在。

　　现在医院产检都不给说是男孩女孩，就怕那些家长知道是女孩了，就…

　　哎。

　　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怪卢慧敏感了。

　　她怕儿子小孩子心性，一时心直口快的惹上事儿。

　　许准静静听着，眼里是浓浓的疑惑。

　　六岁的小脸，还没什么城府，根本藏不住事情。

　　卢慧见儿子不懂这个道理，只俯身摸了摸他脑袋。

　　小孩子的世界多干净啊，不懂大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晚上躺床睡觉觉的时候，许准盖着自己的小被子，忽然觉得。

　　小妹妹真可怜。

　　那他以后会多疼她一点。

　　*

　　黄珍的肚子，是在周六晚上提前发动的。

　　她男人秦朗还没回来，本来是算着周日早上赶回来的，只是工地上结算账款，耽误了时间。

　　深夜里。

　　卢慧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看了一眼闹钟时间，才半夜两点。

　　“喂？”她接起电话。

　　那头黄珍忍痛的声音，带着点颤音。

　　“大姐，是我，黄珍。我肚子…肚子好疼，像是快生了…”

　　卢慧一听，整个人清醒过来：“你别动，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她推醒床上的丈夫，匆匆穿衣服道。

　　“赶紧的，黄珍要生了，她家里男人还没回来。咱们得去帮忙。”

　　两人都是医生，遇到紧急情况，睡意消散的很快。

　　许明志一个激灵醒过来，跟着妻子穿衣服穿鞋，往楼上跑。

　　许准睡觉浅，听到动静，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看。

　　卢慧顾不上他，见他跟出来，将他往门里一抱，叮嘱道。

　　“阿准乖，继续睡觉，不要乱跑。你黄阿姨要生了，我们去看看。”

　　门“咔哒”一声关上。

　　许准呆呆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清俊秀气的小脸上，慢半拍的浮现了几丝期待疑惑和惊喜。

　　要生了？

　　小妹妹要出来了？

　　许准握紧一个小拳头，在客厅里踱步走了一圈，像个大人那样，点了点头。

　　小妹妹出来以后，肯定很可怜，没东西吃，没玩具玩。

　　这样想着，许准哒哒哒跑到自己房间，开始检查自己的零食和玩具。

　　大晚上的，一师家属院里，因为黄珍的事儿，多了几丝兵荒马乱的气息。

　　居民楼卧室里，许准小屁股撅在那儿，整个脑袋都塞到了柜子里，用小短手努力的掏啊掏。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都是他找出来的各种小妹妹可能用上的东西。

　　弹珠要拿，卡牌要拿，猴子玩偶要拿。

　　轮到玩具车的时候，许准小眉头皱起，似乎犹豫了几秒钟。

　　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车。

　　但是下一秒，想到了小妹妹的可怜——大人有可能不喜欢她。

　　许准的小肉手抓住玩具车，一起放到了袋子里，忍痛割爱下，有了一种成就感。

　　小妹妹肯定会喜欢这些玩具！

　　小孩子身体熬夜肯定是熬不起的，他这个也想拿，那个也要拿，趴在床上手里抱着一盒跳棋时，嘟囔着进入了梦乡。

　　*

　　市一院里。

　　黄珍的丈夫，紧赶慢赶，在天亮的时候赶了回来。

　　十点二十，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呱呱哭声。

　　黄珍生下了一个女儿。

　　秦朗倒不重男轻女，他听到母女平安时，一张还没来得及洗漱的脸，终于长出一口气，眼角还带着泪花。

　　黄珍看到他时，抓着他手道：“要去谢谢卢医生一家，要去谢谢他们。”

　　昨天夜里如果没有卢慧和许明志帮忙，后果不敢想象。

　　黄珍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想起来，还多亏了六岁的小准，她才认识了卢医生一家。

　　秦朗摸了摸妻子汗湿的脸，安抚道。

　　“我知道，我知道，都交给我，你快好好休息。”

　　秦朗自责极了，明明知道妻子临产在即，他却抱着侥幸心理出了一趟远门。

　　如果不是有好心邻居帮助，妻子一个人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