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了解一下学生的成长环境。”

　　“这个不能给你。”

　　元艾有些惊讶，不是没有，而是，不能给你。

　　元艾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傅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傅臻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跟办公室其他老师交流，甚至办公室老师们隐隐地有些怕他，所以哪怕傅臻对她也冷淡，元艾却没有想过他可能是不欢迎她这个老师。

　　元艾站在傅臻的办公桌旁，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不高兴，倒也没有多余的负面情绪，只是讲述一个事实。

　　傅臻看向这个人，摇头：“没有意见，只是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元艾心想，自己一个班主任，跟学生家长毫无交流？

　　傅臻不愿意给也没关系，元艾很快就让语文课代表收集了学生们父母的联系方式，语文课代表有些惊讶：“不用收集呀，我这里就有一份。”

　　元艾顺利地拿到了所有同学的家长联系方式。

　　元艾作为新来的班主任，晚上就存下了所有电话号码，并且给家长们发了消息——

　　“你好，我是高三二班新来的班主任元艾，接下来一年里，将由我担任高三二班的班主任，我和你们一起成为孩子们进入大学的推动力，这是我们高三二班的家长群，喜欢大家能够加进来。”

　　元艾对这些都是熟门熟路，家长们有个群，大家相互之间也有个交流，高考前事情多，有这个群也方便她通知家长们。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二天，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复信息，都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群也只有两个人加。

　　元艾趁着休息时间，给谭越的家长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着实让元艾对人类家长到底能够有多不负责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整个下午，元艾上课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最后一排的谭越依旧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

　　诚然，谭越中二了一点，暴躁了一点，还打架斗殴……

　　好吧，的确不符合好学生的标准。

　　但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坏学生。

　　但真的还没到送去研究所做实验品的地步。

　　元艾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找到了谭越这个学生和世界和他人相处不正常的原因了。

　　家长是孩子与世界建立联系的第一道桥梁。

　　一个被家长当做怪物，并被送去了研究所的孩子。

　　他与世界的第一道桥梁就是畸形的。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元艾去食堂打了一份饭菜，教室食堂在二楼。

　　正要坐下，就听到楼下的哄闹。

　　一楼的食堂角落里，涂肆端着一餐盘的绿色蔬菜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回身，撞在了谭越的餐盘上，一餐盘的肉全部洒在了地上。

　　元艾都惊呆了，涂肆怎么做到每次都不小心把谭越的东西打翻的？上一次是书，这一次是餐盘。

　　人群静止了一秒，下一秒，就看到谭越一拳头就打了过来，涂肆愣了一下，有些慌乱，但这几天的训练还是有点用，他反手一餐盘炒西兰花扣在谭越的头上，还有两朵留在了头上。

　　谭越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涂肆欣喜若狂，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我打赢了！我打赢了！”

　　那高兴劲，颇有种范进中举的风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孩子干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第6章 元老师，你喜欢傅老师对吧？

　　元艾午饭都没顾得吃，毕竟对于谭越这样爱面子的学生来说，大庭广众之下，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面子挂不住，谭越气冲冲跑出去的时候，元艾放下餐盘，也赶紧离开了食堂。

　　等她出去，谭越已经不见了人影。

　　教室没有，宿舍的管理员说谭越没有回来。

　　元艾操场上转悠了一圈，正好看到了谭越进体育器材室的背影。

　　元艾走近。

　　里面砰砰砰的声音，想必是谭越在里面发泄火气。

　　发泄出来倒也是好事，元艾便没有打扰。

　　体育器材室里，白色的绒毛乱飞，地上躺着一匹白狼。

　　白狼嘴里还叼着一个哑铃片，刚才就是咬着哑铃片发泄的时候撞击出来的声音。

　　白狼吐出了哑铃片，低声呜呜咽咽了两声，爪子遮住了脸，他居然被一只兔子打了，属于狼的尊严被狠狠践踏了。

　　元艾听到了几声呜呜咽咽，元艾只当是谭越在里面发泄，默默地退到了另一边。

　　今天天气真的很不错，阳光甚是耀眼，元艾退了几步，走到了教学楼的阴影下，她是容易晒黑的体质，所以格外注意防晒。

　　整个学校笼罩在冬日阳光淡淡的光晕中，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另一边的操场上，学生们吃完了午饭，包着凳子到了阳光中，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那表情满足极了。

　　学生们先是正面地仰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又趴在椅子上翻个面。

　　跟煎煎饼似的。

　　元艾被一群认真晒太阳的学生可爱到了。

　　要是学校有草坪就好了，那种地毯草，阳光一晒会发出清香味，学生们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

　　“傅老师好。”

　　元艾听到有学生在叫傅老师，转过头，就看到几个学生搬了傅臻的椅子，冲着傅臻：“傅老师，晒太阳吧！”

　　元艾有些惊讶，她只是知道学生们非常怕傅臻，没有想到学生们也很喜欢他，晒太阳都不忘叫老师。

　　傅臻脸上带了点笑容，对学生们道：“我还有事，你们也别晒太久。”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下，他的声音都沾上了阳光的温度，元艾站在阴影中，阳光近在咫尺，但却又变得不认得了，学生们的嘻嘻哈哈声中，元艾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尘封了许久的心，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寒冷和黑暗中，突破了层层泥土，探出头，见到的第一抹阳光。

　　那心跳声太明显了，在这里太突兀了，傅臻看向了躲在教学楼阴影中的人。

　　傅臻皱了皱眉头，走了过来，阳光行走在他的头发上，行走在他的身上，仿佛带着一圈光晕。

　　“傅老师？”

　　“你有心脏病？”傅臻走到了元艾面前，开口问道。

　　元艾懵了一下，很快镇定了下来：“没有啊，傅老师怎么这么说？”

　　“你心跳跳得太快了，超过了正常数据。”傅臻的目光落在了人的心脏位置，仿佛想知道她为什么心跳加速。

　　元艾很想捂住正在欢欣鼓舞的心，让它不要跳得那么快，她不知道为什么傅臻知道她心跳加速，还以为她心脏有问题，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元艾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这个时候，教导主任在二楼扯着喉咙喊：“傅老师——傅老师——”

　　傅臻一走，元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不远处的器材室里，谭越走了出来，并没有垂头丧气，相反是趾高气昂，有学生叫他：“谭哥！来晒太阳，给你带凳子了！”

　　只见谭越，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人，那人立马缩了缩头。

　　元艾看得好笑，刺头伤自尊了，想要用凶巴巴的样子补自己受伤的自尊。

　　谭越朝着教室走去，最后狠狠地摔上了教室门。

　　“不去晒太阳吗？”元艾走进教室，空教室里只有谭越一个人。

　　“低级趣味。”谭越抬起头，有些鄙视地说道。

　　元艾在谭越的课桌前站着：“我听人说，涂肆打了你？”

　　谭越听到这话，整个人一下子炸了，变得攻击性十足，一双眼睛更是凶狠无比，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谁说的？”

　　元艾在对方又要发作的时候，开口道：“老师很为你骄傲。”

　　谭越冷笑：“你讽刺我？”

　　“你是我学生，我讽刺你做什么，老师是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你没哭没闹也没打涂肆，这是要非常强大的心理才能做到。”

　　谭越眯起了眼睛：“你继续说——”

　　“强大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需要靠打架斗殴来确定自己的地位，另一种他们生来就知道自己是王者，就像老虎，其他动物见了他，不需要他动手，他们就会臣服。”

　　“动物界最爱打架的动物应该是蜜獾，但人们提起厉害的猛兽永远都只会提老虎，狮子，熊……”

　　谭越安静了下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元艾当然不是要人做凶残的老虎，循循善诱道：“不过我最喜欢的动物还是狼，有实力还懂得团队合作，老虎狮子熊遇到了成群的狼，都是盘中餐。”

　　“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谭越像是有人踩了他尾巴一下，猛地站了起来，连口否认了以后，这才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谭越一扫刚才的垂头丧气，小声问道：“老师，你觉得狼是最厉害的动物？”

　　“自然，比他厉害的不懂团队合作，懂团队合作的没他厉害。”元艾没懂怎么突然就开始讨论动物了。

　　“嘿嘿……”谭越笑了两声，脸上多了几分春风得意少年人气息：“元老师，你是我见过最有品位的人。”

　　元艾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变成最有品位的人了？

　　不过，这一番谈话还是有点用处，谭越至少不再挑衅班上其他同学了，就连涂肆撞了他的桌子，他也没有暴跳如雷了，甚至还愿意上课听课了。

　　“元老师跟谭越说了什么？”二班的其他任课老师有些惊讶。

　　元艾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正在修改专项阅读理解，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人的性格线都是可以追溯的，谭越爱面子多半来源于小时候父母的抛弃，和幼年期周围环境的伤害，哪怕已经长大了，已经迫切需要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强大的，谁也不能伤害他。

　　元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靠窗位置的人身上。

　　傅老师正在看书，在办公室这种并不安静的环境里，他的世界像是和其他人中间有一道冰墙，谁也不敢往他的世界里凑。

　　元艾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世界发生过什么，才会这样抗拒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