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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与他何干?

  确实,与他无干,是她,是她担忧多求了会惹人不快,被婆母拒绝后,也没敢去求李长夙,所以才连弟弟与祖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是她,都是她的错……

  见林皎月终于像丢了魂似的不再挣扎,李长夙目光微冷,将人推给了站在一旁的管教婆子。

  他扭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阿环,看她那扭曲的跛腿,眼中的阴鸷更甚。

  他走过去,一脚踩上伤处。

  阿环撕心裂肺地叫出来,顿时把林皎月的魂给叫了回来。

  “阿环!”

  “她今日受的罪,是替你受的。”李长夙扭头看着林皎月。

  林皎月浑身发抖地瞪着他。

  李长夙又用力踩了一脚,直将阿环疼到晕过去,才收回脚,慢慢走到林皎月身前:

  “再有就是,你是我的妾,她不该称你姑娘,哪怕我不碰你,你也是我的人,不可再叫错。”

  “林皎月,这些都是你自己求来的。”

  林皎月绝望地看着他,却再不知该发出怎样的声音。

  李长夙慢慢恢复了平静神色。

  他深吸了口气,不与她对视,轻声道:“带回去吧。”

  不保暖的衣袍在挣扎中损坏了不少,她又被下人们拉扯着丢回屋里,再没有爬回去添衣的力气,只颤颤巍巍地爬回门边,失了神般地抓挠着门框。

  “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

  屋里燃着极为廉价的碳,带不来多少暖意,却滚出难闻的焦烟,被风引向屋门口,熏得林皎月连连咳嗽,几欲窒息。

  手指鲜血淋漓,陈旧的木门上被留下一道道血痕,她却视若无睹。

  可没人来帮她,不会有人来帮她,只有阿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拖着伤重的残躯,一点一点,爬到她的门外,一声声唤她,姑娘。

  林皎月哭得喉咙一会儿发甜一会儿发苦,脑海中的筋都在抽搐。

  她只能一遍遍地同阿环说,她后悔了。

  是她想瞎了心,以为嫁进王府,便能篡改嫁给宦官的命运,也给与家人依仗。

  没想一切与她谋求的背道而驰,她什么都没得到,重要的人却一一离她而去。

  落到如今,她才明白,逆天改命,只是成事者的托词。

  如今田地,许不是她该得的,却真是她一念之差,咎由自取的。

  咽喉里的甜腥越来越浓,回忆也愈发频繁,像一幕幕折子戏,纷呈绽放在她颅内。

  从总角到及笄,从春心萌动到偷听见噩耗,再到她狠下心来一步踏错……

  她真的后悔了。

  悔自己识人不清,悔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更悔得是,早些时候,她还有幻想,为了取得李长夙的爱,故意扮作温顺驯服,竟没有出过几次府,多看看那些爱她的人。

  她错了。

  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弟弟,祖父,还有母亲,还有门外仍守着她的阿环……她错了,可这世上又何来的后悔药呢?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亮,王府结亲的队伍似要整装出发,锣鼓喧天,从远处响到了这里。

  林皎月被声音吵嚷着终于提起几分精神,抬眼沉重的眼皮,怔怔看向门外。

  她的嫡姐要嫁进来,作李长夙的世子妃了。

  也是这时,院外匆匆传来脚步,人未至,声已到,阿环甚至来不及呵斥阻拦——

  “沈姨娘!南坪伯府的沈姨娘没了啊!”

  阿环哑着喉咙炸怒:“谁让你来这儿说的!”

  被关在屋中的林皎月只觉得脑袋一空,登时什么念想都没了,只余着刚刚传进来的通报,萦绕着府里锣鼓喧天。

  她母亲没了。

  没了。

  弟弟没了,祖父没了,母亲如今也没了。

  郁涩在胸腔的那一口血终于被顶上咽喉,林皎月一口鲜血喷出来,淋在门板被她抓挠出来的指痕上,像一支干枯的枝丫,在四面欢腾中,开出了点点梅花。

  转身回来的阿环被溅出来的血染红了衣摆,整个人愣住。

  林皎月瞪着那双曾经漂亮的眼,绝望又不甘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想穿过这屋子,穿过王府,再抱一抱母亲。

  可她没有母亲了。

  嫡姐作新妇,从外进了门,林皎月的手也重重地垂落在地,至死都没打开屋门。

  “姑娘!!!”

  院门口特意来通风报信的习秋见状,心中狂喜地撤出了院子。

  死了才干净,这样,她们二姑娘嫁进宁王府,就不用再见这糟心的庶女了!

  作者有话说:

  新书开启!

  期待喜欢的小可爱们动动手指收藏下呀!

第2章 相逢

  大周,建隆二年,春。

  南坪伯府门庭若市。

  老南坪伯一手丹青栩栩如生,深得圣上称赞,是故伯府中人,皆爱风雅。

  二月十五花朝节,除却祭拜花神外,府内年年都要举办个花朝盛会,赏花饮茶,射笺赋诗。

  穿着件荼白绣繁花抹胸、镶银丝的收腰拽地薄裙,外罩湖绿薄纱褙子的少女,便懵懵懂懂醒在了雕梁画栋、花藤垂落的回廊中。

  她起初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抓,抓住了朵垂落在身侧,还没绽放完全的花苞,便怔住了。

  月门下正走来个丫头,端着碗姜茶,见她懵懂模样便知是刚眯醒,赶忙放下姜茶,慢跑过去扶起少女:“姑娘怎在这儿就睡着了呢,不说今日府里人来人往的,天还有些凉,冻着了可怎么办!”

  却听得少女唤了声她的名。

  阿环一愣,探头问:“怎了?”

  便见姑娘红了眼,转过身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眼,似乎难以置信,突然又猛地抱住自己,像做了噩梦惊醒的孩童般,紧紧倚着她,断断续续抽噎着,一遍遍地叫着,阿环,阿环!

  林皎月如梦初醒,她竟真的回来了!

  那一口鲜血喷出,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瘫软了下去,精气神儿全没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几近于无,可万万没想到,再度睁眼,却回到了伯府。

  彼时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阿环的腿也未被打断,那岂不就是说,弟弟还还活着,祖父还活着,母亲还活着吗?

  她激动地抱着阿环,雪白的面颊染上红晕,简直不知要说什么,阿环以为她被魇着,连连安抚了好几声。

  林皎月生怕这是场弥留的梦,生怕等她下一次闭眼,一切就重归寂暗,于是她赶忙松开阿环:“我要去看看母亲还有阆哥儿。”

  哪怕是场梦,她也要完完整整地做完!

  阿环笑着拽住她:“姑娘,您是不是睡忘了事,今日花朝节,沈姨娘担心小公子冲撞了贵人,特意带他出府去玉佛寺烧香啦。”

  林皎月一怔。

  花朝节?

  她似是想起什么,蓦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

  她如遭雷击!

  花朝节。

  不正是她故意落水,设计李长夙救她的那日吗?

  林皎月眼瞳震动,手脚冰凉,努力回忆起起那日,李长夙被她使了借口,骗去湖边。

  自己这身衣服也是今日特意挑选的,不是浅色就是薄纱,落了水,便会被沾湿得几近透明,届时湖边只有几个不通晓水性的丫鬟,她求救于李世子,他便会迫于形势,不得不下水来救她。

  那时的阿环还不知林皎月筹算了什么,得她提前的命令,会领着一群夫人走进园子,便恰好撞见他们二人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处……

  而现如今,她正担心倒春寒,入水会落下病根,才叫阿环提前去煮一碗姜汤端来。

  再者,也是支开阿环,提前去湖边探勘一番,随后才来了园子外面的回廊稍作休憩。

  诸多她自己都记不清的细节,却被这“梦”清晰重现了,并非是多精妙的设计,如今看来处处都是错漏,可当时的自己孤注一掷,铁了心要攀上李长夙,根本都没考虑其他。

  她有几分相信了,或真是怨念难散,让她回到了抉择命运的当日吧?

  阿环将姜汤端来:“姑娘先趁热喝了吧。”

  林皎月迟疑了一瞬,随即笑着接过:“好,穿得少,还是得靠点热姜汤才暖和。”

  不论是梦还是真的回来,她都不愿再重蹈覆辙,也不愿叫爱她的人担心了。

  喝了姜汤,她便打算离开——什么宁王世子李长夙,今日的花朝会她不伺候了,她定会老老实实避开他,成全他的端方品质。

  “姑娘,您要去哪儿?今日来的客人都在花园中。”

  那是相反的方向。

  林皎月转身笑了下,脸颊露出两个梨涡:“府中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我们去梅园找祖父吧。”

  见着林皎月的笑,阿环实打实愣了下。

  前些天姑娘不知在府内听到了什么,好多日都沉着脸,整个人阴云笼罩,如今她重露笑容,叫阿环也跟着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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