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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方才瞧着祖母那脸色,不像是个动了怒的啊,她还暗自窃喜来着。

  过了好一阵反应过来了,第一反应便是,她犯了错,被罚是应当的,可是对面那个倒霉催的,怎么也陪着她一块挨了罚,顿时脸上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

  过了一阵后,只觉得这样受罚还挺有趣的,横竖屋子里无人,只管明目张胆恶狠狠地盯着对面卫臻不断吓唬着,冲她瞪眼,呲牙,恨不得要往卫臻脸上瞪出来一个窟窿才好。

  可过了好半晌,手也酸了,背也疼了,脚也麻了,反正她一动,身前的雪芙姐姐便一个厉眼扫了过来。

第32章

  卫姮抿了抿小嘴,咬牙忍了忍, 只她到底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虽往日里玩劣不堪, 时常遭到姨娘责罚, 可冉氏最多不过是口头说道几句,罚没了零嘴吃食之类的, 是绝对不舍得体罚的, 故此,忍了一小阵后,卫姮的小身板便又开始摇摇晃晃受不住了, 然而一抬眼,瞅见对面的卫臻比她晃得还要更厉害, 卫姮心里便又有些得意与鄙夷, 同时也随着升起了一股子好胜心,无论如何, 也不许被对面那个傻子给赢了去。

  于是, 两个小豆丁就那般摇摇晃晃的立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时辰过半了, 卫臻见对面的小包子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随时都有可能朝着她栽倒而来似的, 却依旧将嘴巴咬得死死的,是彻底跟她较着劲儿了。

  卫臻可不想当那胖包子的人肉肉垫,想起之前老夫人那番话, 卫臻脸色开始发白,不多时,身子微微一顿,只再也坚持不住了似的,一个恍惚,小身板正欲软倒下去,却不料双脚当真是发麻了,身子不受控制似的,竟直直朝着对面的卫姮准确无误的栽倒了去,然后,在对面小包子瞪圆的双目中——

  两个小身板齐刷刷栽倒在地。

  嗯,垫与被垫,卫臻自然是乐意选择找个垫背的。

  卫臻直直摔在了小包子身上,对方生得胖,又穿得厚实,浑身软乎乎的,尽管摔了,卫臻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底下那个似乎也被撞懵了,只张了张小嘴,良久喉咙里竟然发不出一丝声响,两人就那般面对面瞅着,大眼瞪着小眼。

  片刻后,卫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一下瞬,底下那个就跟断了腿脚似的,忽而脸色一变,小嘴一瘪,叫得那叫一个惨烈,小嘴里不断嚷嚷着:“疼,疼,呜呜,疼死了,你,你,你还不给我起开——”

  边叫边嚎着,下一瞬,只又听到“哎哟”一声,不过这一次,声音是从卫臻喉咙里闷声发出的,卫臻整个小身板忽而不受控制似的,直接被一股大力狠狠推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间,只听到砰地一声,不多时从后脑勺处传来一阵疼痛感。

  直到被雪芙手忙脚乱的抱起了查看后,卫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然被底下那个充当人肉垫的卫姮给一把甩了出去,她的后脑勺撞在了交椅腿上撞了一个大包。

  卫臻呆呆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小妮子生了一身的蛮力,不过才四岁多,那战斗力都快要赶上一个**岁的小郎君了。

  卫臻直接给撞懵了,而卫姮直直倒地,后脑勺也在地面上撞出了一个包。

  两人同时受了伤,还伤在了同样一个位置。

  老夫人听到动静后,立马出来查看了一番,本以为见到这幅情景老夫人会免了她们的罚,却不料得知无甚大碍后,她老人家只淡淡道:“还剩下半刻钟,继续!”

  两个小的听了,双肩齐齐塌了下去。

  雪芙见她们两个都快要站不稳了,因为后脑勺摔疼了,两个小丫头疼的双眼都红了,差点眼泪汪汪了,怕是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忙过去,蹲在她们两个身边,一手拉着卫臻的小手,一手拉着卫姮的小手,然后,将手里的两只小手交握在了一块儿,一脸语重心长道:“别回头又给摔着了,七娘子,九娘子,你们两个牵着,会省力许多,横竖没多长时间了,坚持一下,马上便要完事儿了。”

  卫姮气呼呼的想要甩开卫臻的小手,可是,一来又怕对方再往她身上倒,这二来嘛,她确实颤颤巍巍的站不住了,拉着对方的手,两人省了不少力,这三来嘛,只见对面的那个蠢东西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差点要哭了,卫姮愤恨用力的将自己的眼泪给逼了回去,只气得忘了挣脱。

  于是,两位小娘子就那般手牵着手,红着眼睛罚完了站。

  时辰一到,卫姮哼地一声,一把甩开了卫臻的小手,周妈妈赶紧将两人轮流抱回了榻上,给并列坐在一块儿,依次脱了鞋袜,给她们揉腿,又一一检查后脑勺的伤势,待检查完后,老夫人走了过来,坐在她们对面,依次瞧了她们俩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卫姮的小脸上,定定的瞧了她一阵,忽而出声道:“姮丫头,可知祖母为何罚你?”

  因这一通受罚,九姑娘卫姮便彻底老实了下来,心里头不免对老夫人萌生了一丝惧意,闻言,只抿了抿小嘴,难得乖乖回道:“因……因小九犯了错!”

  “小九犯了何错?”

  卫姮抓了抓小胖手指头,微微低着小脑袋,道:“小九用膳时,不该不专心,不该粗鲁喷饭弄脏了姐姐的衣裳,还有……”

  “还有什么?”老夫人双目紧紧盯着卫姮。

  卫姮飞快的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双目如炬,立马低下了小脑袋,支支吾吾道:“不该胡言乱语,说……说她的坏话!”

  说罢,小胖手往身旁卫臻身上一指。

  嘴上说知道错了,可那动作,那小脸上的神色分明是不甘与不愤的。

  到底才四岁,藏不住事儿。

  老夫人见了,也并未拆穿,而是缓缓点了点头,不多时,却又摇了摇头,道:“小九能够意识到这些,足以证明小九是个聪慧的,祖母十分欣慰,不过今日祖母罚你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小九不该目无尊长,不尊家姐,七姐姐是你的姐姐,无论你心里头喜或是不喜,都不应当众辱骂及编排自己姐姐的是非,咱们卫家乃是清流世家,敬老尊贤是本分,无论是在府里府外,是绝不允许有人蔑伦悖理的——”

  说到这里,老夫人微微抬眼,对上卫姮迷茫的眼神,老夫人咳了一声,又道:“当然,今日祖母这番话小九年纪还小,许是听不大懂,不打紧,往后慢慢长大自然便懂了,今日祖母只需小九记住一个道理,那便是:姐妹之间理应相互扶持,就像方才罚站一样,相互较劲、怨恨只会摔得越快越狠,疼的永远只会是自己,倘若是手牵着手,相互帮衬、扶持着,便能顺顺利利挺到最后了!”

  说罢,也不管卫姮听没听懂这番话,只忽而将目光投放到了一旁木然的卫臻身上,盯着卫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臻丫头,今日祖母也罚了你,你可知自己今日为何会受罚?”

  被点名的卫臻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飞快的抬眼瞧了老夫人一眼,又立马将小脑袋埋了下去,过了好半晌,只懵里懵懂的晃了晃小脑袋瓜子,她一摇头,便听到从身旁传来一阵嘲笑声,不过那笑声极短,极轻,似乎是刚有这么苗头,刚出声便立马惊觉不妥,然而纵使生生止住了,也依然漏出了小半截音儿来。

  卫姮忙不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忍下了所有的嘲笑。

  老夫人瞟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到了卫臻脸上,一字一句道:“你是姐姐,理应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如今这世道,富贵满门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好比如今你大伯升了官,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而元陵城那户聂家日前犯了罪,整个聂家所有人的全都跟着遭罪是一个道理,当妹妹的若是犯了错,当姐姐的往往也不能独善其身,当妹妹的要敬重姐姐,当姐姐的要护着妹妹,所以,今儿个九丫头犯了错,你这个做姐姐的便也连带着受了罚,这便是今儿个祖母要给你们两姐妹说的理!”

  说罢,老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府里人都,哥儿姐儿众多,往日里相处间生了些嫌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小打小闹不打紧,却万万不能伤了根本!”

  那日,老夫人如此兴师动众的责罚卫臻二人,不过是为了给她们二人上一堂课罢了,老夫人未曾亲自解释化解两姐妹之间的嫌隙,也不曾说教哪些大道理,强行灌输给卫臻卫姮二人,甚至压根不管她们两个小豆丁听懂了不曾,不过,如此言传身教的教导,某些理念,某些道理自打儿时起,便不自觉的印在了脑海中,融入到了骨血中。

  这些道理,皆是上辈子的卫臻不曾听说过的。

  所以上辈子她任性妄为,蔑伦悖理,最终落得孤身一人,惨死一局的下场。

  重活一世,才渐渐懂得了某些道理,尽管内里的卫臻已是个二十又二的大人了,可是,在某种事情上,她又何尝不是懵懵懂懂,又何尝不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呢?

  那日,两人受罚遭了罪,又因实在起得太早,早早便挨不住了,老夫人话音将落,只见对面两个小的拉拢着眼皮子,已是开始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了。

  老夫人大手一挥,命人将两个小的抱到里屋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午膳时分,才各自由各房的妈妈抱着回了自个的屋。

  三日后,大房、二房、三房的家眷悉数到了,府里一时热闹了起来。

第33章

  那是卫臻印象中出生这五年以来,整个卫家所有人打头一回人员全部归位到齐了。

  往年大老爷外放任职, 最是繁忙, 还是卫臻尚且在肚子里那年时回过元陵城探望过二老, 大太太郝氏倒是回过两回, 不过卫臻年纪尚小,记得并不十分清明, 彼时对其印象不深。

  至于二房三房亦是各有各的难处, 二房杜氏两年前肚子里闷死了一个六个月大的娃娃,至此身子每况愈下,一直不见好, 因怕二老操心,一直设法瞒着二老, 直到此番老太爷病逝, 实在没法拖了,便拖着残败的身子回了元陵一趟, 这才知道原来身子已是油尽灯枯, 快要不行了。

  三房本就是个庶出, 三太太沈氏多年未孕, 一直没脸面见二老,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四岁的十一娘子, 奈何十一娘子身子羸弱不堪, 是个常年的药罐子,沈氏日日寸步不离的照看着,亦是多年未曾返乡, 如今,底下的娃娃们大的大了,各房该生的也生了,赶上老太爷病逝这桩天大的事儿,便悉数赶了回来。

  回来那日因为人数着实过多,尽管轻车上路,还是将整个卫家大门都给堵了,回来未见片刻歇息,除了三房的十一娘子被抱去歇着,其余一群黑压压的人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一股脑的赶去了祠堂给老太爷上香叩拜。

  祠堂里黑压压的跪满了人,前头是五位老爷,五位太太们,后头密密麻麻跟着跪着十几位哥儿姐儿,从大房的大哥儿到四房三岁不到的十三哥儿,中间还夹着奶妈婆子,全都挨挨挤挤的跪在了祠堂中央。

  上辈子卫臻病了许久,此番这般大的动静也未曾露面,她上辈子被拘在那小小的秋水筑东厢房里给彻底拘坏了,而这一辈子是被秦妈妈抱着打从荣安堂一路光明正大的去往祠堂的,见卫臻身子还十分羸弱,又温温吞吞地,为了表示卫臻的孝顺与忠心,卫臻甚至是被秦妈妈摁着小脑袋在老太爷的牌位下第一个磕下头的。

  整个祠堂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及阵阵悲鸣,其中哭得最内敛而悲痛的要数嫡出的二老爷,最声势浩大又虚情假意的要数三老爷与五老爷,三老爷是庶出,在家里向来得不到多少重视,与老太爷关系疏远,又相聚两地分隔多年,感情算是其中最为薄弱的,哭不出来也是正理,偏生三老爷是个左右逢源的,眼泪没落几滴,那嗓门却足以震动整个祠堂。

  至于五老爷,倒也不算多么虚情假意,实在是老太爷过世已有多日,该落的眼泪早已经落完了,如今人早已从悲愤中走出来了,确实难以落泪,可是兄长嫂嫂们尚且在此,他又历来是二老跟前最为得宠的,不嚎上两声,瞧着倒是有些像个白眼狼似的,将来在哥哥们跟前怕是不好走动,更何况,老父亲如今一走,其余四个便成了他的“父亲”了。

  至于另外两个嘛,四老爷向来是个怅然若失温吞性子,他被悲愤带动,眼泪鼻涕一大把,却是属于默默流泪型的,大老爷是长兄,长兄如父,是个严肃而内敛的,便是情到深处,至多不过是忍不住红了眼圈,隐忍而悲愤。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父母,便有什么样的子女,虽然记不清哪个娃是哪房的,可是从后头十几位哥儿姐儿们的哭相中,约莫是可以分捡出个七八分来的。

  除此以外,整个祠堂里哭得最悲情最伤心最大动干戈的要数苦倒在老夫人怀里的大姑奶奶及三太太身后的那位身小腹微微隆起的美、少、妇了。

  前者倒是情有可原,毕竟乃是卫家嫁出门的长女,后者却是令人纳罕,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痛不欲生,只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忽然情绪大动,只用力的捂着肚子,抽气一声,娇滴滴喊道:“老爷,老爷,肚子,妾身……妾身的肚子……”

  一旁的三老爷急得将脸上本就没几滴的眼泪用力一抹,忙扭过身子过去扶着,急急道:“怎么了,怎么了,肚子怎么了,儿子怎么了!”

  一旁的五老爷闻言忍不住扭头去瞧,早便听闻三哥屋里的那位小嫂嫂是个花容月貌的,将他三哥缠得神魂颠倒,如今一瞧,果然是个妍姿妖艳的尤物,五老爷心里暗自称赞一声,不过,碍于此时沉痛肃穆的气氛,并不敢多瞧,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除此以外,整个祠堂里尚无一人抬眼,也无一人转身查探,除了些个婆子丫头面露鄙夷,整个祠堂所有人并未曾受其影响,依然悉数沉浸在悲痛之中。

  三老爷拼命暗中的朝着身旁的三太太使眼色,让其帮着安抚查探,三夫人只跪趴在原地,神色悲愤哀怨,咬牙坐视不理,实则整个人早已经筋疲力尽了,无力理会,三老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抬眼四下扫了一圈,见大家皆陷入了悲伤中,无人注意到这边,只得自己亲自起身,腆着脸轻手轻脚的将人扶了出去,到了祠堂外寻了丫鬟婆子伺候着,自己便又立马灰溜溜的进来跪好了。

  几个小的体力不支,跪了一阵后便由奶妈婆子陆陆续续的抱出去安置了,卫臻自然是被安置的对象,唯有几个年龄稍大的哥儿姐儿留了下来,六岁的卫绾也一并留了下来,被大人劝阻时,只说祖父往日里对她宠爱有佳,想要多陪着祖父片刻。

  卫臻打从祠堂出来时,被殷氏拦住细细查看了一阵,只见到卫臻在荣安堂这几日养回了几斤肉,似略有些欣慰,末了,淡淡的冲卫臻身后的秦妈妈道:“这些日子阮姨娘日日往我院子里跑,说是想七娘子想得厉害,只盼着何时能够见上一面,若是七娘子身子渐好,明儿个便将人带到我屋子里走一趟吧!”

  殷氏神色寡淡,便是笑着,瞧着也像是皮笑肉未笑,那笑意瞧着永远未达眼底,这样冷淡的人,前世不被众人所喜,可如今,卫臻却觉得殷氏许是整个卫家最心善的人。

  这样简单的一句,于她而言许是云淡风轻的一句,可于阮氏而言,却是天大的夙愿。

  却说祠堂里的跪拜持续了一整日,到了晚膳时分,几位老爷们轮流留下守着,顺道一道商议府中日后的安排,其余所有内眷纷纷到后院洗漱安置,约莫到了掌灯时分,老夫人派人一一去请,这晚所有人全部都到荣安堂用膳,好让老夫人,好让一大家子挨个认认人。

第34章

  女眷们领着孩子先过来了。

  卫臻因住在了荣安堂,晚膳前便由着秦妈妈抱着前一脚过来了,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高榻上, 挨着老夫人坐着, 不声不响的, 双眼却滴溜溜的直盯着几子上的糕点果子瞧着,那两只眼睛葡萄似的, 水汪汪的, 好似会说话一样。

  老夫人见了,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道:“瞧瞧这小丫头那馋嘴的小模样, 只差没流口水了。”

  说罢,从碟子里精心挑了一颗又大又饱满的龙眼用帕子擦了擦, 剥了皮, 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了卫臻嘴边。

  卫臻正好渴到不行,见状, 这下倒是不再温吞, 立马张开小嘴接了过去。

  不过这颗龙眼甚大, 卫臻嘴小, 咬了一口,险些没咬住, 老夫人见状, 立即道:“一小口,莫要贪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来, 吃了还有,横竖没人与你抢!”

  然而话还未曾说完,手里那块巨大的龙眼就被那张利索的小嘴连肉带核的一口刁了去。

  小丫头将果肉含在嘴里,一边脸颊都鼓了起来,鼓成了个小球状,小球在嘴里慢慢的打转,那晶莹剔透的果子瞬间被咬得汁液四溢,小丫头一边急急的汁液往肚子里头咽,汁液一边往小嘴一边浸染了出来,沾得整张小嘴亮晶晶的。

  “好个小馋猫儿!”

  老夫人点了点卫臻的小鼻子,又无奈,又好笑,只伸着帕子不住给她擦嘴。

  见卫臻总算是费力的将那颗龙眼用完了,秦妈妈立即笑眯眯的去接,老夫人摆了摆手,亲自将手接到卫臻嘴边,一脸和睦冲她道:“来,快些将核儿吐出了,莫要吞进肚子里了,当心卡着喉咙!”

  卫臻见状犹豫了片刻,只缓缓将小脑袋凑到老夫人手心上,小心翼翼的将核吐了出来。

  老夫人将果核放到几子上,问卫臻还吃不吃,卫臻缓缓摇了摇小脑袋,片刻后,小脑袋瓜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忽而支起小身板趴在小几上,自个伸手往碟子里抓了一颗龙眼笨手笨脚的剥了起来,小爪子上似乎没有指甲,抠弄了几下没剥开,秦妈妈见了,忙道:“来,七娘子,老奴来吧?”

  说着,便要从卫臻手中将那颗伤痕累累的龙眼接过来。

  却未料卫臻竟然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只温温吞吞地转了身子,偷偷将龙眼放到小嘴里咬破了一道口子,然后埋头费力忙活了许久,再次转过身来时,只见小手里躺了一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汁液四溢的龙眼果肉,然后,七娘子微微抿着小嘴,犹犹豫豫、踟踟蹰蹰的纠结了许久,在秦妈妈及所有小丫头的注视下,将那颗惨不忍睹的果肉颤颤巍巍的送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见了先是一愣,不多时,反应过来,盯着小手心里躺着的那颗……呃……龙眼嘴角微微抽了抽,身旁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对视一阵,随即纷纷抿嘴笑了起来。

  当然,老夫人并非嫌弃,非但没有嫌弃,还有那么些许感动在里头,虽面色有些踟蹰,不过对上那张虔诚的小脸时,所有的踟蹰片刻便立即消散了,只浅浅笑着从卫臻小手心里拾起了那枚果肉直接放进了嘴里。

  吃了后,未料那小丫头片子竟然费力的将小手凑了过来,老夫人起先不知其意,过了好半晌脑海中叮地一下反应过来,原来是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想要接过她嘴里的过核了?

  瞧到此处,忽然间心下微涩,这样的举止,其实她给底下的儿女,孙儿孙女做过无数回,最是稀疏平常不过,大人老人们照看孩子们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如今反过来被小辈们如此对待,倒是打头一回。

  许是如今年迈,老伴走了,她也成了半截身子没入黄土的人了,年纪越大反倒是越发心软感性,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令她这把老骨头感到一丝温暖,当即老夫人毫不犹豫的将核吐到了那双颤颤巍巍的小手上,看着对方小脸一松,双眼微弯,偷偷欢喜的小模样,老夫人心中好似生出了千言万语,最终蠕了蠕嘴,只缓缓揉了揉小丫头的小脑袋,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只听到秦妈妈一脸欣慰的开口道:“七娘子虽不爱说话,却是聪慧的,晓得老夫人对她好,如今,也只跟老夫人最亲。”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倒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就是命苦。”

  秦妈妈立即道:“有老夫人疼着,又哪会是个命苦的,分明是个有福的。”

  老夫人笑着道:“就你能说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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