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沈老夫人自然是拒绝的。连连摆手之后，立刻就命人将圣上的赏赐全都送来了五公主的院子。

　　对此，将军府其他女眷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不但没有阻拦沈老夫人的决定，反而还帮着劝说起绮罗。

　　绮罗简直是欲哭无泪，拦又拦不住，劝又劝不下来。最终，就只得眼睁睁看着今日她带回来的赏赐全部送进了五公主的院子。

　　因着将军府一众女眷分外坚持，周月琦没有跟她们争执，默认了沈老夫人的安排。

　　“那咱们就不耽误公主殿下给清河写家书了。”点点头，带着善意的笑容，将军府一众知晓内情的女眷二话不说，告辞离去。

　　老夫人可是交代了，要她们心下都有个数，可不能搅了老夫人的安排，坏了五公主和清河的好事。

　　周月琦面无表情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绯色。转瞬即逝，却确实存在过。

　　再度安静下来的院子里，绮罗和绛雪带着人在仔仔细细的清点今日的赏赐，周月琦则是再度望着眼前的空白宣纸，好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这封家书，她写不出来。可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要写的。故而，才会越发的纠结和挣扎，迟迟未能落笔。

　　同样的夜色下，宰相府的气氛却很是冷凝和紧张。

　　“宰相大人，您可要救救下官。下官真的是清清白白，无妄之灾啊……”在圣上面前，冯全一个字也不敢辩解，凭白挨了一顿骂，还被罚了整整三年的俸禄。

　　可到了贺宰相面前，冯全一肚子的苦水忙不迭的往外倒，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

　　贺宰相没有接话，脸色出奇的难看。

　　打从沈家倒了，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他就一直没有遭遇过对手。谁能想到，十年的顺风顺水之后，突然又蹦出一个五公主跑来拦他的路。

　　要是换了别的公主，贺宰相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若是五公主，贺宰相把玩着手中的铁疙瘩，久久没有应声。

　　“宰相大人，您可不能不管下官。下官一切都是按着您的指示，下官全都是听您的话才那样做的。”比起在五公主和圣上面前还要更深的危机袭来，冯全哭喊着抓住贺宰相的朝服下摆，苦苦哀求道。

　　“冯尚书这是什么话？本相何时说过什么？又交代过冯尚书做过什么？”贺宰相神色不明的看着冯全，语气格外的意味深长，“冯尚书需谨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下……下官……”冯全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一霎那，他心里有一道极为清晰的声音提醒着他，他被贺宰相舍弃了。

　　第12章

　　几乎是一夜之间，帝都城内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如果说五公主找上太傅府只是单纯的为已经出嫁的沈家二姑娘出头，那么五公主带着沈记粮铺找上户部，就彻底刷新了整个帝都对将军府的认知。

　　至此，沈家再也不是那个长达十年都被圣上厌弃的存在。反之，现如今的将军府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争相讨好和阿谀奉承。

　　首当其冲的，就是沈记粮铺的生意再度红火了起来。

　　冬日里这么寒冷的天气，那些客人就好像完全不怕冷似得，风里来雪里去，眼巴巴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送到沈伯的面前来。

　　早先就请示过五公主的沈伯当然是来者不拒，不管是谁送来的银子，他都照收不误。

　　尤其是那些富商和高官明里暗里送来的银子，沈伯逐一登记好，该卖的粮食都卖，该送上的名单也全部如实送到了五公主的面前。

　　一时间，沈记粮铺成为了帝都城内最是炙手可热的所在。

　　对于五公主接手沈记粮铺管事权这一点，沈老夫人极为乐见，从头到尾都全力支持。

　　将军府其他女眷也都很温和的接受了此事。不需要沈老夫人开口，就极为配合的开始将府上的管事权都交到了五公主的手中。

　　周月琦真正意识到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是在送往将军府的拜贴和请帖竟然全都送到了她的桌子上开始。

　　“老夫人怎么说的？”没有立刻翻看桌上的帖子，周月琦看向绮罗。

　　“回公主，老夫人说，咱们全府上下，都得听您一个人的。”绮罗挺喜欢沈家人的。不单单是因着沈氏一门的显赫军功，更因为这段时日跟沈家女眷的相处。

　　人人都道沈家一门好儿郎，皆是肝胆大英雄，各个都是保家卫国的英勇将士。但是没有多少人知晓，沈家女眷也都是好样的。十年的蹉跎和打压，她们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活的比任何人都坚强，不辱沈门将风。

　　周月琦顿了顿，视线落在面前的帖子上：“这些帖子你都看过了？”

　　“是。因为帖子实在太多，奴婢便率先过滤了一遍不怎么重要的。譬如那些想要来府上拜见公主的帖子，奴婢就都挑选出来放在了一边。剩下的帖子里，多是请帖。有比较直接，张嘴就是邀请公主过府做客的。也有比较隐晦，借由邀请老夫人和府上其他女眷，实则是想要邀公主您的……”绮罗一边说，一边将她已经分完类的帖子指给了五公主看。

　　周月琦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绮罗往下说。

　　直到绮罗翻到某一张请帖，周月琦突然伸出手，将帖子按了下来。

　　“公主，这是宁侯府送来的帖子。宁侯夫人过两日办了一个梅花宴，邀咱们府上的三位姑娘过府前去赏梅。”没成想自家公主会对这么一份请帖感兴趣，绮罗轻声解释道。

　　“去。”周月琦冷冷的一个字出口，随手将帖子拿了过来。

　　“是。”既然是自家公主之令，绮罗不问缘由，径自应道。

　　随后，绮罗亲自出马，将此事告知给了将军府三位待字闺中的姑娘。

　　“公主嫂嫂，灵萱和三姐姐、四姐姐必须去吗？”沈灵萱，沈家五姑娘，年芳十四，沈清河的嫡亲妹妹。因着这几日对周月琦所言所行的见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出身尊贵的嫂嫂。虽然还不敢当面撒娇，却也颇为亲近。

　　这不，一听闻要去参加两日后的宁侯府宴会，沈灵萱便独自跑来了周月琦的院子。

　　“不喜欢去？”瞥了一眼沈灵萱，周月琦问道。

　　周月琦记得，前世沈家三位姑娘是去了宁侯府的。

　　不过既然沈灵萱说了不愿意去，周月琦点点头：“那便不去。”

　　“真的可以不去吗？”带着那么些许的迟疑，沈灵萱不确定的问道。

　　十年前将军府出事的时候，她只有四岁，对于帝都城内的宴会记得不甚清楚。这十年里，沈灵萱从未参加过任何的宴会。以致于此刻虽然很想拒绝去宁侯府，但她也担心会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当然可以。”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周月琦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当即回道。

　　有了五公主这位嫂嫂撑腰，沈灵萱其实是很安心的。只不过……

　　迟疑了一下，沈灵萱咬咬牙，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出了她不愿意去参宴的真相：“公主嫂嫂应该知道，咱们大姐姐嫁进宁侯府了！大姐姐在宁侯府过的不是很好，时常受欺负。四年前三姐姐十八岁，带着四姐姐和我去宁侯府探望大姐姐。一不小心，三姐姐就被那宁侯府三公子看上了，还非要强行纳三姐姐进府做妾。”

　　提及宁泉，沈灵萱的脸上闪过愤恨和怒意：“那宁泉根本就不是良人，而且早就娶了妻子，连妾侍都有好几个。他遣人上门来说亲，祖母直言拒绝了。可宁泉非但不放弃，反而变着法子的胡搅蛮缠。一旦听闻咱们府上为三姐姐说亲事，他一定会找人破坏。而且还故意放出了很多难听的谣言，硬生生将三姐姐的名声给毁了，直到现下也还没死心……”

　　早就知晓的事情，周月琦并未太过意外。

　　定定的看着沈灵萱，周月琦依旧是神色清冷，未有波动。

　　见周月琦反应如此冷漠，沈灵萱顿了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公主嫂嫂，我是不是很聒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吵着公主嫂嫂的。”

　　“无碍。”摇摇头，周月琦将桌上的点心推到沈灵萱面前。

　　沈灵萱性子单纯，心思简单。听周月琦说无碍，她自然就信了。又见周月琦给她拿吃的，沈灵萱抿嘴笑了笑，没有拒绝的接了过来。

　　不得不承认，沈府这么多女眷，周月琦最喜欢的，便是沈灵萱这丫头了。

　　前世她没能护住沈灵萱安然无恙，这一次她是决计不会放任沈灵萱遭遇半点危难的。

　　沈灵萱从五公主院子离开的时候，是带着笑容的。谁料想第二日，她便神情沮丧的又跑了过来。

　　“公主嫂嫂，我和三姐姐、四姐姐还是要去参加宁侯府的宴会。”再度坐在周月琦的面前，沈灵萱说着就红了眼圈，“宁侯府以大姐姐的名义送来了书信，我娘说，我和三姐姐、四姐姐必须去宁侯府，不能拒绝。”

　　“那就去。”看到沈灵萱脸上的委屈表情时，周月琦就预想到了会是怎么一回事。手中的书本没有放下，语气颇为随意的回道。

　　“可是公主嫂嫂，要是去了宁侯府，碰到宁泉又纠缠三姐姐该怎么办？宁侯府又不是咱们沈家，肯定没人会帮我们的。”要是没有宁泉的纠缠，沈灵萱并不排斥去宁侯府。毕竟，她还能趁此机会见见大姐姐沈宜萱。

　　“我也会去。”冷冷淡淡的四个字出声，周月琦抬起头，看向沈灵萱。

　　沈灵萱先是一愣，随即惊喜不已的跳了起来：“真的吗？公主嫂嫂可以陪我们一起去宁侯府？那太好了。有公主嫂嫂在，就不怕那个宁泉欺负三姐姐了。谢谢公主嫂嫂，谢谢。我真的太高兴了……”

　　有些语无伦次的站在周月琦的面前，沈灵萱话刚说完就转身往外跑：“公主嫂嫂，我这就去找三姐姐和四姐姐，让她们也不用着急和担忧了。”

　　没有拦着沈灵萱的离开，周月琦转过头，问绮罗道：“缕衣坊的师傅是今日过府？”

　　“是。奴婢已经让缕衣坊的师傅多带二十套现有的成衣送到府中。正好后日便要去宁侯府赏梅，三位姑娘都能好好挑挑的。”打从昨日自家公主挑出宁侯府的帖子，绮罗就开始张罗起了这件事。

　　世人皆知，缕衣坊是帝都最大、也是最好的成衣店。不过鲜少有人知晓，缕衣坊是皇太后送给五公主的陪嫁。也是以，绮罗不过是一个口信过去，缕衣坊那边立马就有了回音。

　　缕衣坊的成衣，周月琦是看得上眼的。轻轻颌首，吩咐道：“你和绛雪亲自去盯着。”

　　“是。”绮罗和绛雪齐声领命，转身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沈家三位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送到她们面前的华丽锦衣，很有些手足无措。

　　将军府一直都很朴素。不单单是吃食上很简单，就连女眷们的穿衣打扮也很低调。像此刻缕衣坊送来的漂亮衣裳，就完全是意料之外了。

　　沈灵萱三人本来想拒绝的。可绮罗和绛雪都在一旁看着，她们最终还是默默收了下来。

　　这一天的将军府挺热闹的。绮罗和绛雪代为传话，缕衣坊要为沈家上下所有主子量尺寸、做衣裳。就连不在府上的沈清河，也被罗列在内。更别说家里这么多女眷，就更是艰巨的任务了。

　　沈老夫人是有些顾忌的。总觉得这样太过浪费，而且还是花五公主的银子，就更加不自在了。

　　可五公主从头到尾都没露面。绮罗和绛雪又都是一副奉命办事的恭敬模样，沈老夫人心下感激五公主的好意，到底还是点了头。

　　府中其他女眷也是一样的心思五味参杂。

　　哪有姑娘不爱美的？可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也都习以为常了。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没成想却发生了意外。

　　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惊喜！他们府上的这位五公主，是真的很让人尊敬又欢喜，发自内心的感激不已。

　　赏梅宴当日，宁侯府迎来了沈家的马车，同时也迎来了五公主的凤驾。

　　听闻五公主驾到，宁侯府上下皆是沸腾。

　　尤其是宁侯夫人，只觉得这是天大的荣耀，下巴抬的别提多高了。

　　没有片刻犹豫的，侯夫人带着府中所有人立刻出门迎接五公主。

　　宁侯府大门外，华丽的公主凤驾静静的停在那里。直到面带惊喜的侯夫人极尽谄媚的走到近前来请安，绮罗和绛雪这才慢慢掀开了车帘。

　　周月琦一行人来的并不早。此刻侯府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

　　伴随着侯夫人此般浩荡的阵仗，一众客人也连忙都跟着跑了出来。

　　雪地里，周月琦一身红色锦衣，如寒梅般傲然立于众人面前，却是没有理睬众人的跪安和行礼。

　　绮罗和绛雪则是神色恭敬的走到后面那辆毫无特色的沈府马车旁，高声喊道：“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宁侯府已经到了，请三位姑娘下马车。”

　　沈灵萱三人绝对不是刻意摆谱端架子。可是她们临出府之前，公主嫂嫂便是这样叮嘱她们的。

　　而今的将军府内，五公主说话便是等同“圣旨”一般的存在，沈灵萱三人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还是照办了。

　　乃至此刻被绮罗和绛雪当众高调请出马车的时候，沈家三位姑娘登时就成为了在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侯夫人本来还在奇怪，五公主这是在等谁。待到明显盛装打扮过的沈家三姐妹从后面那辆马车上缓步下来，侯夫人整个人都有些懵，心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顷刻间就繁杂成了一团乱麻。

　　侯夫人当然不会喜欢沈家三位姑娘。她之所以会特意送去请帖，也不是真的想要跟将军府示好。她纯粹是被她最疼爱的儿子缠的没办法，这才不得已接连向沈家送了两份请帖的。

　　侯夫人都已经想好了，有沈家大姑娘在她手中，沈三姑娘早晚也会任由她肆意拿捏。他们宁侯府的威严，谁人敢挑衅？谁人又敢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