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韩老师别客气，当时那种情况我也顾不上多想，光顾着救火，结果喷了您一头一脸，弄脏了您的衣服，抱歉啊！”

　　韩露云道：“换成谁都会这么做……”说完顿时觉得不妥，下意识地朝社长办公室看了一眼，挤出一个笑容道：“你也别叫我韩老师，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还是叫我韩姐吧。”

　　“韩老师，您电脑炸了，里面的资料……”张合欢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露云叹了口气，稿件还好说，可照片没了，知道张合欢手里肯定有原版，又不好意思开口找他要。

　　张合欢心中这个乐啊，你特么不是牛逼吗？剽窃老子的照片，活该。

　　还得装出一脸真诚的样子：“韩老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只管吩咐。”

　　韩露云听他还是再叫自己韩老师就明白这小子是心怀芥蒂，刚才这一吓她突然就念头通达了，想明白了：“小张，我想了想，那张照片我会帮你争取署名权，总编那边我会说。”

　　“谢谢韩姐！”

　　果然多数人是在得到教训之后方才能够大彻大悟的。

　　周广生站在远处，目光阴沉地看着张合欢，他的那篇关于养猪场的报道彻底黄了，总编杜长伦刚写了一篇《关于生猪养殖市场的深度报道》，已经定在周一的头版头条刊发，他能够预计到那篇文章会引起的冲击，尤其是对张富贵的养猪场。

　　张富贵不但花了两万块钱的广告费，逢年过节还专门给他送去了不少的猪肉制品，当然其中的一部分被他转增给了上级品鉴。花钱挨骂，这种事情谁都不能忍。

　　看到张合欢一脸得意的样子，周广生暗骂小人得志，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几天。

　　杜长伦的那篇《关于生猪养殖市场的深度报道》马上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关注，报纸发行的当天，他们报社的热线电话就响个不停，百分之九十都是关于这篇报道的，报社冷冷清清的论坛也开始不断有人涌入留言。

　　仅仅一个上午，论坛注册人数就由298人暴增到了1573人。

　　“莱克多巴胺是一种β-兴奋剂类化合物，属于第二代瘦肉精。”

　　“目前世界各国对莱克多巴胺在养殖业的适用范围的规定不尽相同。”

　　“过量摄入莱克多巴胺，人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中毒反应，其症状与动物中毒症状相似，表现为肌肉震颤、四肢麻痹、心动过速、心律失常、腹痛、肌肉疼痛、恶心眩晕等症状，重者可引发高血压、心脏病甚至死亡。”

　　“瘦肉精害人！”

　　“瘦肉精是美帝向我国输入的猪肉鸦片。”

　　“使用瘦肉精喂猪丧尽天良！”

　　“我都不敢吃猪肉了！”

　　“良心文章！”

　　“良心总编！”

　　“汉县正能量！”

　　“新时代的实话实说！”

　　“给总编杜长伦点赞！”

　　……

　　总编杜长伦的关注度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让张合欢郁闷的是，虽然这篇文章成功引起了社会关注度，带动了论坛注册人数五倍增长，但是大家的关注度都在总编杜长伦的身上，少有人关注他这个图片记者，上面配得图片可都是他拍摄的，图片下也署名了，图片记者张合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一整天下来，张合欢的声誉值只增加了可怜的5点，张合欢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都没人关注图片记者吗？我才是第一线，我才应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片报道其实是我写得！

　　第二天热度开始下降，张合欢的声誉值固定在5005一动不动了，下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张富贵直接打到他手机上的，张富贵开口就骂上了：“孙子嗳，你特么故意坑我是不？曝光我的饲料，说我用瘦肉精喂猪，你特么断我财路是不？”

　　张合欢用标准的播音腔骂了一句：“傻逼，您打错了！”

　　张富贵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张合欢记得自己没给这货留电话，向旁边的周广生望去，周广生眼神故意回避他，一看就知道这货心里有鬼。

　　张合欢懒得搭理张富贵，张富贵只能用短信发泄愤怒——孙子，你特么给我等着！

　　一周后，工信部、农业部、商务部、卫生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六部委发布联合公告，要求即日起在我国境内禁止生产和销售莱克多巴胺。

　　刚刚降下热度的《关于生猪养殖市场的深入报道》重新吸引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而且这次连鹏城日报都专门对这篇文章进行了转载，特地把照片给放大了，顺便突出了图片记者张合欢的名字。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莱克多巴胺，男女老少到处都在议论瘦肉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纸文件下掀开了多个部门的联合执法，对各地生猪养殖及猪肉市场进行了严查，一时间老百姓谈猪色变，猪肉几乎都没人买了，价格更是雪崩，猪肉养殖户和肉制品商户成为直接的利益受损者，一时间叫苦连天。

　　报社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论坛注册人数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破了七千，里面有赞扬正能量的，也有破口大骂的，破口大骂的多半都是养殖专业户和猪肉商家，张合欢的声誉值也开始扶摇直上，短短一个上午就突破了两万。

　　可当天下午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有一群人执着地在论坛上发帖。

　　“汉县报社张合欢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利用假图片制造假新闻，影响全县养殖户生计！”

　　一排排的跟帖刷屏。

　　最后就变成了。

　　“黑心记者张合欢，丧尽天良害猪场。”

　　“挡人财路，不得好死！”

　　还有十多个生猪养殖户挑着特地印制的黑白条幅来到报社门口抗议的。

　　总编杜长伦也没想到这篇稿件的社会影响会这么大，从来不关心网上回馈的他也盯上了报社的论坛，开始杜长伦以为都会骂自己，可后来发现，论坛上都是指名道姓骂张合欢的，很少有人提及他，这倒是很奇怪的现象，夸奖的时候都是夸他，骂人的时候火力全都集中在张合欢身上，莫非这小子自带招黑体质？

第六章 血染的风采

　　杜长伦专门把张合欢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非常关切地问：“小张啊，你有没有关注报社论坛的情况？”

　　张合欢满不在乎：“有啊，都是骂我的，有人在故意带节奏，让管理员删帖销号呗，大不了就把论坛关几天，眼不见心不烦。”

　　杜长伦指着张合欢：“你这个小同志，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讲究言论自由，论坛是倾听群众呼声的渠道。”好不容易才活跃起来的论坛，他还不想关。

　　“可也不能什么呼声都听啊，有些呼声根本就是恶意的，都上升到人身攻击了。”张合欢发现老杜是个老滑头，奇怪的是论坛上没有几个骂他的，这两天张合欢倒是名气大了，可声誉值先增后降，刚刚超过两万的声誉又急转直下，一路跌回到了五千多，张合欢感觉按照这个速度下降自己今晚就会变成负数，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万一止不住跌势，岂不是小命玩完？

　　杜长伦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大门口还有十几个人挑着条幅堵着，杜长伦道：“小张啊，要不这两天你先放个假，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上班。”

　　张合欢也跟着他来到窗前，不屑地笑了笑道：“这帮人全都是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怕的，我这就打电话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

　　杜长伦看了他一眼：“千万别再激化矛盾了，从后门走，风头过去就好了。”

　　张合欢才不会放过这个一举成名的机会，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绝不向社会黑恶势力低头。

　　他大摇大摆从正门离开，刚刚来到门口一帮抗议的养殖户就认出了他：“就是他！他就是张合欢，瘦肉精的事情就是他捅出来的。”

　　呼啦一下，一群人把张合欢就给围上了。

　　杜长伦站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都让他从后门走了，这混小子非得不听。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担心张合欢出事，赶紧打电话让保安过去协调，保安看到人多也不敢过去，远远站着，一边用大喇叭喊着让众人冷静一边忙着给辖区派出所打电话。

　　张合欢望着围拢上来的十多名气势汹汹的汉子一点也不害怕：“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冲击政府机关是要坐牢的！”气势上先将这帮人震住。

　　这话一说果然吓住了几个人，有人叫嚣道：“别怕他，他根本就不是报社的正式员工，就是一个见习记者，临时工，狐假虎威，为了转正不择手段，故意弄假图片黑咱们养殖户，揍他！”

　　“揍他！”

　　站在窗口的杜长伦都有点不忍再看了，心中也有点后怕，如果这群人不是针对张合欢，是针对自己，自己这把老骨头可扛不住他们的群殴，当一个媒体人难，当一个有良知说实话的媒体人难上加难，这小子把文章让给自己，是不是早就预见到发表后会引起轩然大波？想拿自己挡枪？真是细思极恐。

　　这帮人本来就是过来找事的压根没打算讲道理，这边一喊打人，周围呼啦又围过来一群，张合欢有点懵逼了，刚刚明明查过只有十一个，按照他自身的战斗力，一打十一绝无问题，可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放眼望去，周围密密麻麻足足有五六十个，这就不是单纯依靠战斗力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张合欢一直拿着手机，还好来此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五千多声誉值不及时兑换估计马上就要掉干净，他在兑换页面上摁下了2，利用五千声誉值兑换时间暂停十秒。

　　张合欢按下按键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的画面顿时定格，一名身高体壮的大汉正挥舞着木棍砸向张合欢的脑袋，距离张合欢头顶半寸的地方突然停滞。

　　张合欢一拳砸在他脸上，时间紧迫，十秒的时间尽可能击中这些攻击自己的敌人，张合欢片刻不停，拳脚如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在十秒的时间连发二十次攻击，攻击二十个人和攻击同一目标二十次不同，虽然都是静止目标，但是前者需要移动脚步，虽然张合欢竭尽全力，也没可能在十秒钟完成对现场五十多人的攻击，但是肯定比叶问出拳要快。

　　十秒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汽车的鸣笛，行人的脚步，喧嚣的蝉鸣在同一时刻响起，随之响起的是不绝于耳的惨叫。

　　围拢在张合欢身边的五十多人倒下去一大片，因为张合欢是在时间暂停的时候发动攻击，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的出手，他攻击的对象也不会马上产生反应，十秒内仍然处于静止状态，但是当时间重启之后，张合欢的攻击效果纷纷呈现。

　　被他击中的五十多人有接近一半都摔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全都被吓住了，怎么回事？都还没来及出手呢？怎么就倒下一大片？

　　围观的众人本以为张合欢这下要被群殴了，保安都开始打120给他叫救护车了，没想到现场的局面逆转。

　　张合欢竟然在瞬间击倒了二十人，没有人没看清这厮是如何出手的，张合欢捡起地上的一根白蜡棍，抓住两端在大腿上一磕，从中折成两段，笑眯眯扫视那群人道：“我有一门功夫叫沾衣十八跌，还有一门功夫叫十步杀一人，各位想不想接着试试？”

　　呼啦！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之间逃了个一干二净，远处传来警笛声，派出所的人也到了，带走了没来及逃走的几个。

　　张合欢将断棍扔在地上，向站在窗口观望的杜长伦轻轻地挥了挥手，只留下一片血染的风采。

　　一个张合欢顶十个保安！

　　刘社长在周会上做了开场发言，顺便把保安部的负责人狠狠训斥了一顿，不是因为张合欢，而是透过这次的事件看出了整个保安部的无能，连一个普通的见习记者都不能保护好，以后还怎么指望这帮人保护领导？刘社长私下认为，张合欢是棵好苗子，干得了消防，当得了保安，短短几天已经经历了血和火的连番考验，这样的同志就是素质过硬。

　　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新闻从业者要保持一颗无畏之心！绝不可以向黑恶势力低头！

　　杜总编慷慨陈词，仿佛今天在大门口击退闹事者的人不是张合欢而是他，毕竟在那篇轰动整个鹏城的报道上署名的是他，张合欢只是图片记者，一个图片记者都面对这样的压力，他这个撰稿人自然面对更大的压力。

　　转移热点的最好办法，是制造新的热点。

　　文化部记者韩露云这样认为，马上就是助学日，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汉县群众的关注点从瘦肉精过渡到关爱留守儿童，关于莱克多巴胺的问题已经引起了足够的关注，现在国家六部委联合下达了文件，接下来就是相关部门执法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报社已经完成了任务。

　　韩露云的建议也得到了与会众人的认同，尤其是刘社长的双手赞同。

　　张合欢在报社门口的一战，让他几乎清零的声誉值瞬间恢复到了五千，张合欢开始在汉县初露峥嵘了，毕竟单挑五十多人的街头混战在汉县历史上很少出现，通过口口相传，不少人都知道报社新来了一位擅长沾衣十八跌的武林高手，汉县乃武术之乡，民间高手众多，听说此事之后，许多高手开始蠢蠢欲动，准备登门找这位年轻高手切磋交流。

　　下周就是助学日，报社已经敲定用韩露云的那篇留守儿童的报道为头版头条，他拍摄的大眼睛女孩的照片会放在头版最醒目的位置，韩露云特地通知他，照片上会有他的署名，经过笔记本爆炸之后，韩露云把张合欢当成了恩人，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所以卑躬屈膝未必能够赢来尊重，想在短时间征服一个人必须上套路，你明明害了她还得让她对你感恩戴德。

　　张合欢本想休息到下周一再去上班，可人事科徐长根打来了电话，让他马上回报社一趟，有新的任务给他。

　　“什么？让我去李庙镇蹲点？”

　　张合欢瞪大了眼睛，本以为是让他过来嘉奖呢，没想到是下放。

　　徐长根笑了起来：“你小子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这是大好事！”

　　“大好事？”张合欢不这么认为，他从鹏城来汉县当见习记者，刚来半个月，就要从汉县发配到三十公里开外的李庙镇，真是越来越偏僻了。

　　“你现在还是见习记者，根据咱们社的规定，半年的见习期内有一个月要下乡去通讯站蹲点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一个例外，而且只有上级看好准备给予转正的人才有这待遇，所以这是好事儿，刘社长很欣赏你，开会的时候特地对你提出表扬。”

　　“表扬我什么？”

　　“他说一个张合欢顶十个保安。”

　　张合欢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自己，记者和保安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存在这种等价兑换公式了？

　　徐长根道：“瘦肉精那场风波还没平息，你虽然很能打，可毕竟咱们专业是动口动笔的，有些问题不能用拳头解决，让你去基层锻炼刚好可以避一避风头，也是社里领导关爱你保护你的举措。”

　　张合欢道：“我只是个见习记者啊，基层能有什么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