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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郝无奇挑唇,悠悠然地看向龟公:“放开他。”

  压着林森的龟公也愣住了,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惊怔而乱晃,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还能用这臭娘们威胁咱们?笑话!”

  郝无奇道:“我当然能。”

  女孩子又惊又怕地哭叫:“公子饶命,我、我可没得罪您。”

  蔡采石也懵了,但他向来相信郝无奇,因此竟没说话。

  林森已经有些疼晕了,但他也不想让郝无奇分心,所以咬牙忍着没出声。

  “你们根本是一伙儿的吧,”郝无奇淡淡地:“姑娘,别装了。”

  本来像是小兔般纯真无辜的女孩子听了这话,眼神一窒,她身不由己地咽了口唾沫,却感觉那唾沫紧贴着瓷刃的边沿滑落,隐隐地还有点刺痛。

  “您、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她颤声说,看着还是那么可怜。

  连蔡采石都忍不住要替她求饶了。

  郝无奇看着林森流着汗脸色紫涨,目光迎着龟公的眼神,手上稍微用力。

  女孩儿惨叫了声,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了出来。

  郝无奇平静地看着龟公:“这里是她的颈间大脉,再一次,就不止这么点儿了。”

  龟公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他的目光里透出些慌乱,手上不禁一松。

  林森察觉这点松懈,拼尽全力一挣,竟从他手底挣脱出来。

  龟公往前一步,又悻悻地住脚。

  而在郝无奇手中的女孩儿,看到这幕,已经知道自己是失败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她脸上的可怜,凄惨,惊慌委屈等神色像是风干了的泥胎表面那层脆皮,纷纷落了一地,露出了很冷静无情的内里。

  她竟欢快地笑了声:“你这个小公子,脸儿生的嫩,心却这样的冷硬。你真的忍心杀了我吗?”

  原先的小白兔不见了,此刻她虽然还穿着粗布衣裳,但一颦一笑里却透出了狐狸精似的妖艳撩人。

  郝无奇瞥她一眼,手松开。

  沾血的瓷片落地。

  狐狸精双眼微睁。

  她不懂郝无奇是怎么看破她的身份的,现在更加疑惑了,她也不明白无奇为何轻易放了自己,但当她发现无奇的目光所至的时候,她脸上残存的一点媚笑也在瞬间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惊疑跟骇然。

  无奇微微昂首看向二楼东南角的某个房间:“我们三个只是国子监的太学生,自问从没得罪过谁,不知尊驾何人,安排这一出又是什么意图?”

  如果说先前是鸦雀无声,那现在简直一团死寂。

  二楼的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除了郝无奇,蔡采石跟林森,其他在场的人都脸色恐惧而默默地跪了下去,就像是天王老子要驾到一样。

  这阵仗惊到了他们三个,连郝无奇都不安起来,她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是要跟着跪下去,还是赶紧拉着蔡采石跟林森夺路而逃。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栏杆旁边,垂眸向下打量,他的目光是无形的,但所到之处却有画地为牢、让人无处可逃的效用。

  如今这无形的目光便笼罩在无奇身上。

第4章 郎君

  其实,二楼上这人的出现,把郝无奇着实地吓了一跳。

  “我……”她抬手捂住胸口,下意识地要往蔡采石身后躲,两个不太文雅的词汇差点脱口而出。

  蔡采石相应地向着郝无奇靠过来。

  林森作为三个之中唯一会拳脚的,忍着手臂的剧痛身残志坚地挡在了两人跟前,他色厉内荏地:“你、你是什么……人?”

  本来林森想问“你是什么人”,但是看着对方的脸,他问到“什么”二字的时候,就因为中气不足而停顿下来,最后的一个“人”偏偏带着问号。

  断句的巧夺天工,加最后那个字的画龙点睛,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变成了两句,分别是:

  ——“你是什么?”

  ——“人?”

  言外之意自然是怀疑来者不是人。

  地上跪着的众位,脸色已经可以用骇然来形容了,他们知道只凭林森这一句话,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其实倒不怪郝无奇他们吃惊,原来这二楼上的仁兄,脸上戴着个极为古怪的面具,妖魅怪异,细看像是个诡异的狐狸半脸。

  楼上的仁兄发出了轻轻地一声笑,面具后的双眼幽幽地转了转,终于定在无奇的身上。

  他轻声地问:“你说,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破绽的?教教他们,让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知道天外有天,后生可畏。”

  郝无奇看着那古怪的狐狸面具。

  虽然这是天子脚下,他们三个又是太学生,且都是官员之后,未必有人敢轻举妄动,但正因为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要是运气差点儿遇到真的龙虎,给一口吞掉渣也不剩,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幸而她心里有数,对方既然势力非凡,能把他们三个从闹事悄无声息掳来此处,那自然是说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假如真的要杀了他们,何必费这周章,早在迷晕他们的时候干净利落处置了就是。

  只是因为看出那“龟公”口吻不善,虽然不至于要他们性命,但林森的手臂眼见要给拗断,因此无奇才逼得出手。

  无奇之所以放了那女孩儿,一是笃定这些人不是为取他们性命来的。

  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她发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郝无奇吁了口气,转头看向地上的龟奴:“这位兄弟的扮相虽无可挑剔,但青楼的龟奴穿一双武官的黑纱长靴,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那“龟公”轻微一颤,手握住了袍底的靴角,羞愧之极。

  他本来以为长袍遮蔽,无人会发现,何况寻常一般人哪里会注意到这个。

  郝无奇又看向那女孩子,却发现那双乌黑的亮眼睛正也盯着自己。

  她像是自信她没有破绽,事实的确如此,这女子的演技极高明,且从头到脚也都换的很彻底,不信还有什么不对。

  无奇向着她一笑:“你要是不到我跟前,我的确是找不出破绽。”

  她的眼睛睁大了些,却不敢贸然发问。

  无奇道:“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总是要没日没夜干些粗活的,手总要粗糙的,有的甚至会生出茧子,而姑娘的手虽然沾了些泥灰,细看却是极娇嫩的,对了……你的指甲是特意修过了对吧?怕给人看出来,这点很好,但是你修剪的太仔细太过精致了。”

  小狐狸的脸上慢慢地发红,她咬了咬唇,她毕竟是个女孩儿,狠心剪断了养的很好的长指甲已经是细心到极致,但也不忍心把指甲弄的粗糙。

  无奇笑道:“还有一点。”

  “什么?”她忍不住问。

  无奇看看她故意弄的乱蓬蓬的头发:“你用的是什么头油?”

  小狐狸先是瞪大双眼,继而满脸通红:“你居然……”

  蔡采石听得入神:“什么意思?”

  无奇道:“你们没闻见?她的头上分外的香,这好像是……”

  她抬头想了想,无意中却对上二楼的狐狸面具,急忙把目光转开:“像是金粉斋新出的芙蓉兰香,我说的可对?”

  汗水从小狐狸通红的脸颊上滚落,她着实无地自容,恨不得在地上挖出一个洞然后逃之夭夭。

  无奇笑道:“那种头油可是很贵的,如果能用的起那个,又怎会被卖到这里来?所以你必然不是什么穷苦人家要卖的女孩儿。”

  无人敢接她的话。

  “好的很,”除了二楼的那位,他饶有趣味地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这个嘛,起初是因这位……”无奇回头看向那趴在地上几乎晕厥的老鸨。

  “你说,她也是假的。”狐狸面目的声音里有点讥诮。

  “不,她反而是真的。”无奇不慌不忙地说。

  “哦?”略感意外的语气。

  “正因为她是真的,演的才不那么得心应手,我看得出她在害怕。”

  当时老鸨出来的时候,虽然配合着演戏,但时不时会不自然地看向二楼,倒像是在惧怕什么。

  无奇看着瑟瑟发抖的老鸨:“她并不是故意的,但是人下意识的反应最为真实,甚至……在没意识到之时已经做出了反应,这是无法掩饰的。”

  而让无奇确信的是,就在她制住了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第一时间竟不是害怕,而是抬眸也往二楼看了一眼,那是怕,也是想得到主人的指示。

  假扮龟奴的人被逼放了林森后,虽然不曾回头打量,但也流露出不自在的忐忑感,眼珠往后瞟了瞟。

  郝无奇当然明白那背后指使之人,一定在二楼的房间中。

  且以这些人本能中流露出的对那人的莫大的恐畏之意,纵然是挟持了小狐狸也绝不足以要挟那人,反而失了主动,因此无奇才撒了手。

  无奇说完后,看向那狐狸面具,很客气恭敬地说:“尊驾费心费力演这场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只是好玩儿,那现在可否容我们告退?”

  狐狸面具抬手,在他的狐狸脑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好好地排练了这场戏,却给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戳穿,脸都丢尽了,不杀人灭口怎么行?”

  郝无奇语塞。

  林森的胆气到底壮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知道。”狐狸面具淡淡的。

  林森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却在刹那间郝无奇冲上前一把握住林森的手腕,站在了他身边:“尊驾且慢。”

  她的反应很快,因为她发现狐狸面具说“没必要知道”的时候,地上假扮龟奴的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这显然是要动手。

  狐狸面具微微歪头:“嗯?”

  无奇看见黑衣人站在原地没动,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我们实在不是故意得罪,也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今日的事情……我们对天发誓,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狐狸面具顿了顿,才发出似笑非笑的声响:“果然聪明的很,怎么,怕他真的死在这里?”

  林森本是不怕的,却发觉郝无奇握着他的手在悄悄地发抖。

  蔡采石这会儿也走上来,认真地打躬作揖:“这位大人,学生蔡采石,家父是礼部蔡侍郎,学生以蔡家的名义担保,我们的确是无意的,还请您高抬贵手。”

  蔡采石看郝无奇那么紧张,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不惜把蔡家跟父亲抬出来,只求先行脱困。

  狐狸面具似乎有点动容:“哦……蔡流风的弟弟啊,蔡流风那个人有些假正经的可厌,你却比你哥哥懂事。”

  蔡采石诧异:“您、您认识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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