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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况且她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荞还是想不通。

  叶小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多人都没了,我还好好活着,她们觉得我确切是个灾星。还说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够了,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搏,大不了同归于尽。若侥幸烧死司马……烧死太子,还能去通州向蔡参请功,而今一战,蔡参精兵强将,太子年轻,陛下又荒唐,都这时候了还在给太子四处搜罗侍妾,眼见着也不像打胜仗的模样……”

  沈荞瞬间懂了,她手里拿着“剧本”,知道司马珩这一仗是赢了的,且知道他今后的丰功伟绩,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司马珩如今不过是个性情不定的年轻太子,无仁德,亦无功绩,还残暴不仁,相当不靠谱。

  她们每天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却无能为力,起了鱼死网破的心也不是不可能。

  太恐惧了,怨这世道又无用,恰好身边又有叶小植这样一个“不详”的人,怨她似乎就容易多了,觉得烧死了她,她们的厄运就会停止。

  实在是可悲又可恨。

  沈荞瞧着眼前瘦弱的少女,突然起了怜悯心,她张开手臂抱了抱她,叶小植畏惧地瑟缩了一下,沈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哭是没有用的。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总是合起伙来欺负你?”

  叶小植困惑地看着沈荞,“因为我长得怪……”

  沈荞摇头,“不,她们怕你、畏惧你。”

  叶小植呆呆地看着沈荞。

  沈荞想起自己跑龙套的时候,也曾抱怨过为什么跑个龙套,还要被打压,被欺负,被人踩。

  后来慢慢想明白,不过是平庸且恶毒者无能的愤怒在宣泄。

  要是觉得沮丧了害怕了退缩了,反而如了那些阴沟里蛆虫的意。

  叶小植似乎有些懂了,她喉咙滚动了一下,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沈荞冲她笑了笑,“所以别哭,你有的,是她们忌惮的,你怕什么?该害怕的是她们。”

  -

  傍晚时候下起了雨,沈荞推开窗看了会儿,回廊外植了些芭蕉,芭蕉叶油绿茂盛,长得太高太密,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一刻钟前,前院过来通传,叫她们今夜不必去跪着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琢磨,是不是因为沈荞。

  然后王生就单独给沈荞捎了话,叫他过了酉时去殿内伺候。并叮嘱她沐浴更衣。

  旁人顿时一脸艳羡。

  沈荞兀自惆怅,这苦差事,竞也有人羡慕了,果然利欲蒙人眼,在泼天富贵面前,小命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她尚且记得,昨夜里跪着时候连拖走两个人,那些人恐惧的样子。

  不过沈荞确切更相信有人可能真的要对她下手了。

  叶小植腿越发疼了,她去嬷嬷那里求助,想让嬷嬷放她出去去医馆看看,结果被打了一巴掌,“安分些,最近城里头不太平,莫要找事。”

  她这次没有哭,只是垂着头,拖着病腿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原本是十几个侍女挤在一间屋子里,统共有四五个房间的,不到一旬的时间,每个屋子的人都少了大半,叶小植的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了,昨夜里剩下的人都重新安排了一下,安置在了一个屋子里。

  除了沈荞,只剩下八个人了,如今都在这里。

  叶小植一进屋,正在做针线活的徐敏便嗤了一声,“瞧瞧那德性,还敢去找嬷嬷,这好好的,腿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别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其余人也顿时一脸嫌弃起来。“真是晦气!”

  叶小植垂着头,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去外头捡荒,那日运气好,她挖到了两个完整的地瓜,家里母亲病了两日了,爹爹去跑马帮已经月许没回了,家里断粮数日了,母亲的病便越熬越重了。

  她想终于可以让娘吃顿饱了,吃饱了,兴许病能好得快些。

  她把两个地瓜小心揣在怀里,跑得飞快,太着急还摔了两个跟头,胳膊上的擦伤血淋淋的,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仔细看了看地瓜,确认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她跑到家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便听见邻居吴婶在对母亲说:“阿忠走了月许了,还未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跑帮的,有去无回的多。你得早做打算了。只是如今……如今你……唉,不是我说,孟姥姥说得没错,你那闺女就是个克亲命硬的灾星,你瞧瞧原本阿忠是个识文断字的,你们家里也算殷实,自从生了她,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村子里也接二连三的出事,你咋还不明白呢……”

  原本母亲不吭声,说到这里她陡然发起怒来,却因为病着,一句话还没出口,先剧烈咳嗽起来。

  叶小植心一紧,忙推门去看娘,扑到床前去给娘顺着背。娘却越咳越严重,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眼泪不争气地直掉,然后她发了疯地骂吴婶,“滚,你滚啊!”

  吴婶悻悻走了,临走还说了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娘好,你要是也心疼你娘,你就该……”

  母亲气得满脸通红,急得双手直拍床,“滚,滚呐!”

  你若是为了你娘好,你就该……

  就该什么?该去死……

  你不该活着……

  你该去死。

  你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村子里接二连三出祸事,都是你害的。

  而今灾祸不断,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听多了,她甚至开始惶恐,夜里睡不着,听着病中母亲的咳嗽,偷偷抹眼泪,她跪在母亲床前问,“娘,到底是不是我害的你。”

  若是,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母亲愕然,继而眼眶通红,狠狠抱住她,“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自然不是,你爹说,这世道本就艰辛,处处民不聊生,不单单是咱们。娘不识字,说不出来大道理,但娘知道,你只是个可怜的娃娃,那些个把什么都往你头上推的杂碎,再来多说一句,我拿刀砍他们出去。”

  ……

  叶小植看了徐敏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冷意,那些个理直气壮的人,便比自己高贵几分吗?想着忍气吞声,不愿意沾惹是非,那些人便消停了吗?

  没有,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母亲哭着送她走的时候,擦眼泪把眼睛都擦破了,“娘不中用,以后全靠你自己了,遇事机灵些,莫叫自己受委屈。”可母亲也知道,这世道,人在外头,也不见得比在村子里好受,所以母亲一直哭,怕一别就是永别。

  徐敏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小植这样的眼神,又因着她那颜色诡异的眼瞳,陡然一激灵,愤怒顿起,怒骂了句,“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自己什么德性自己还不清楚,还有脸瞪了是不是?”

  叶小植想起沈荞姐姐的话,沈荞比她大不了两岁,可她却觉得她比这里所有人都要不一样,有一种内敛的强大,那强大悄无声息的,一点都不张扬,不像徐敏这样盛气凌人。叶小植耳朵灵敏,听到过沈荞背地里为她说话,所以她对沈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

  ——“不,她们怕你、畏惧你。”

  ——“所以别哭,你有的,是她们忌惮的,你怕什么?该怕的是她们。”

  叶小植靠过去,轻声在徐敏耳边惶恐说:“我都不敢跟别人说,就是沾了脏东西,有个小孩的鬼魂,一直抱着我的腿呢!那小孩一直哭,吵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你们……”

第六章 蔡参

  叶小植声音是故作的恐惧和惊慌。

  徐敏只觉得后背一凉,她陡然瞪大眼,狠狠推了叶小植一把,“你胡扯八道什么呢!”

  叶小植又恢复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垂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轻声说:“对……对不起。”

  她抿着唇不再吭声,一瘸一拐去了角落。背过身去的时候,她想起徐敏惊怒的眼神,终于觉得痛快了。

  她像是个在迷宫里打转了许久的人,终于被点醒了,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傻了。

  过了会儿,她演戏演了全套,皱着眉头,小声对着自己的腿说:“你别哭了。”

  徐敏做女红的手顿了下,脸色僵了一僵,扭头又吼了句,“你有完没完!”

  坐在徐敏旁的人,偷偷看了一眼叶小植,而后小声对徐敏说:“敏姐姐,她不会说真的吧!”

  徐敏皱眉,“连你也胡扯八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另一个人弱弱道:“宁可信其有,我以前听我阿奶说我们那儿有个小孩,生出来就有阴阳眼,据说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天生阴气重,所以经常生病,也活不长。”

  而叶小植正好是异色瞳,瘦弱,病殃殃的……

  雨声渐大,一道惊雷劈下来,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徐敏柳眉倒竖,“闭嘴,别说了。都是些骗人东西。”

  气氛沉默下来,一群人不作声了,却是各怀心思。

  她们声音压得低,可叶小植还是听见了。她耳朵极灵敏,就连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声音她都能听到,以前在村子里,她都能听到几里地外的隔壁村里的动静,母亲总说她狗耳朵。

  她这会儿,甚至听到了一声痛苦的怒吼,像是在受刑一般,她听见很远处的脚步声,还有院子外嬷嬷们在聊天。

  如若不是下着雨,还时不时打雷,她能听得更清楚些。

  “这几日护城军挨家挨户地搜,也不知道在搜什么,那些个商户都闭门不出了。”

  “听说蔡参借了三万阴兵来打先锋,那指挥阴兵的将军,已经偷偷潜入城了。”

  “不是吧?”

  “那谁晓得,你可别乱说,我侄子在军中,偷摸告我的,让我这几日没有要事尽量不要出门。”

  阴兵……

  真是比小孩鬼魂还荒谬。

  可若真有阴兵,那一定是很庞大的规模,每年里,要死多少人去,若都化成阴兵,定是比活人还多。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叶小植胡思乱想着,忽地想到沈荞,她这会儿应当已经去太子寝殿伺候了,也不知道处境怎么样。

  叶小植腿疼得厉害,她上了床,睡在最里头最潮湿的地方。都是别人捡剩下的床铺,她惯常的吃食也是别人分剩下的,她的包裹里几样值钱的东西,也被瓜分了,因为她是不详的,所以她们怎么对待她都仿佛是对的。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世上,如今只很少很少人对她说过:“你没有做错什么。”

  一个是她爹娘,一个是沈荞。

  -

  沈荞沐浴更衣,赶在酉时最后一刻钟去了太子寝殿。

  因着昨日里有刺客,住处想来是不安全了,今日里换了西苑去住,沈荞是被王生亲自领去的。

  去新的寝殿,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墙壁很高很高,将天空切割成窄窄的一条。

  雨声混着雷声,时不时轰隆一声,仿佛末日一般阴沉。

  沈荞半途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叫,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恐惧顿起。王生冲着那方向看了一眼,跟在他旁边的小徒弟忙献殷勤道:“师父,应当是地牢传来的。今日听说那刺客不行了,容将军审了他半日,至今没吐出来什么。怕是下了狠手了。”

  容湛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那人若真是一身傲骨,他便不会多浪费时间在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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