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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拿出来翻开,是一张花笺并两封书信。

  都是霍成写给她的。

  信纸尚新,上面寥寥几句。

  婚期将近,心中愈念,可幸可乐,可喜可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家中安泰,勿忧勿思。

  愿以白首之盟,百年之好,寄予吾

  妻,余氏慧容。

  霍成从来不是善言辞的人,却句句写到她心里去了。

  慧容才平复的心情又波荡起来,捏着信纸的手不断发抖。

  本想烧了的,可如今,实在下不去手。

  她想了想,又把那几封信纸整理好,收回盒中。

第三十四章 (一更)

  九月初六,慧容出嫁。

  这一桩荒谬的婚事,比预想的更为仓促。

  谁都不曾料到,毅国公府与昌顺伯府的两姓联姻,原先那般风光热闹,如今却是这样天翻地覆的局面,任谁听了都要唏嘘几句。

  慧容心绪低沉,穿着大红织金锦绣鸳鸯喜服,头戴刻丝点翠朝阳冠,两侧流苏垂至肩膀,一身的华丽贵气,人却提不起精神来,满脸的低沉之色。

  映容和碧容站在一旁,将两支镶玛瑙圆珠簪分别插进慧容的发髻左右。

  慧容头发盘的整整齐齐,喜婆拿了梳子为她压鬓角,一边梳一边说着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吉祥话。

  慧容没听进去,映容也没听进去。

  大喜之日,气氛格外凝重。

  只有喜婆一个人是笑吟吟的。

  门口堵着好些人,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霍家来接亲了!”

  慧容手尖一颤。

  喜婆拿起大红喜字盖头给慧容戴上,扶着慧容站起来。

  外边又进来几个丫鬟婆子,领着慧容往前厅去,去了前厅给长辈们磕个头,便是谢过娘家多年的养育之恩。

  出了余家大门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余家长女余慧容,而是霍家长媳霍余氏。

  乌泱泱一群人拥着穿红戴金的慧容远去,映容,碧容,黛容驻足在房内,心中万千思绪。

  碧容从前那般嫉妒慧容,如今却叹息一句,“也不知道大姐姐这一去是何光景?”

  黛容惋惜道:“家里没有兄弟,连背着上轿子的人都没有!”

  照理说,新嫁娘上花轿之前脚是不能沾地的,都是由家里的兄弟背着上轿子,可余家没有男丁,无奈只得省去这一项。

  映容听到前面鞭炮声接连响了起来,想来迎亲的队伍已经接到新娘子了。

  *

  昌顺伯府大门口聚了许多人,街边叫卖的小贩都停下脚步来看看热闹。

  伯府嫡女出嫁,国公府公子娶妻,这阵仗委实不小。

  霍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前面,后头抬的是慧容的嫁妆,足足占了半条街有余,看起来也算是风光富贵了。

  只是新娘子心情低落,躲在轿子里小声抽泣,前边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也是冷着一张俊脸,没有半点成亲的喜悦。

  喜婆跟在轿子旁边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着急的不行,又不敢跟霍钦说话,只能敲敲轿子,凑过去小声叮嘱慧容,“姑娘今儿出嫁,高兴着点,您要是哭花了妆,到了婆家可不是要丢人了?”

  轿子里的啜泣声小了一点。

  喜婆笑道:“这就对了,姑娘高兴点!”

  骑在马上的霍钦微微侧目,喜婆立刻站直身子,讪讪笑道:“新郎官也高兴点!”

  霍钦又转过头去,依旧没有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喜婆心里暗暗叫苦,这都什么事儿啊?

  是成亲还是奔丧呢?

  她做喜婆这么多年,就没碰过这样的事,新娘子,新郎官全都拉着脸,她一个喜婆瞧着比他们还高兴些。

  映容,碧容和黛容站在大门口,直到最后一抬嫁妆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回去。

  慧容是这个家里第一个出嫁的姑娘,众人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不舍和感慨。

  几人进了厅堂里,老夫人正坐在上首的梨花木高背椅上捂着脸流泪,余文轩和赵氏在一旁温言劝说,“母亲再舍不得,姑娘们也终有出嫁的那一天,今儿是慧容大喜,您可不能哭啊!”

  老夫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叹口气,柱着拐杖站起来,余文轩和赵氏眼疾手快的跟上去,一人托着一边胳膊,搀扶老夫人往内室去。

  老夫人打量着赵氏,心想到底不是亲娘,慧容出嫁连一滴泪都没掉,再看看余文轩,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亲爹做的还不如后娘呢!

  老夫人被扶到内室休息,映容,碧容和黛容便各自回院子里去。

  通往后院的小路上种着一排合欢树,走在路上,只要有风轻轻吹过,如鹅毛柳絮般轻柔的合欢花便会飘落在身上。

  映容一边走一边掸着肩膀上落下的花瓣,抬起头看看,此刻阳光正是浓烈之时。

  岁月须臾,人若蜉蝣。

  人生或许根本不能由自己做主,世间有太多太多无可奈何。

  她不聪明,不漂亮,甚至不算善良。

  有私心,有脾气。

  没有学贯古今之才,经韬伟略之志,没有倾国倾城之姿,颠倒众生之貌。

  亦不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

  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这一辈子,不求富贵亨通,但求平安喜乐。

第三十五章 (二更)

  天亮的早,人也起的早。

  毅国公府的早上清晨格外喧闹。

  “快着些,把这些都拆了,夫人说了,府里再敢看见一个喜字儿,把你们的皮都扒了,都快着点。”一个穿着褐色短褂的肥胖婆子叉腰叫道。

  丫鬟们忙着撕喜字,小厮们便搭上梯子去揭缠在柱子上的红绸子。

  慧容嫁来霍家,住的是春山院,此刻慧容已经起床,正在房里梳洗。

  今儿是新媳妇敬茶的日子,她不敢起晚。

  从前海棠院的四个大丫鬟凝露,凝清,凝霜,凝雪全都带来了,甘妈妈是奶娘,自然也跟着过来了,老太太还给了一个吴妈妈,也带过来了。

  正经的陪房有四家,大概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在庄子和铺子里,这些都是出嫁之前就安排好的,老夫人说了,伺候的人少点不要紧,但是这些重要的地方,放的一定得是自家信的过的人。

  如今春山院里的伺候的,有四个大丫鬟,四个从家里带来的小丫鬟,加上甘妈妈和吴妈妈两个。

  霍家也拨了四个人过来,不过慧容只安排她们在外边扫地烧水,不让进房里。

  前边的丫鬟小厮们撕喜字扯绸子闹的动静有些大,站在院门口的凝露听见了,便走过去瞧瞧是在干什么。

  等凝露走到前边廊子里,看见墙上,壁面上贴的喜字已经撕了大半,连柱子上的挂着的红绸子都被扯了,登时气得跺脚大叫道:“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喜字是要贴一个月的,新媳妇连茶都没敬,你们倒把喜字都给撕了,霍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那胖婆子听了,走到凝露边上甩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好你个小蹄子!还敢编排国公府没规矩,我看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也不看看这是哪这是霍家,不是余家,是你耍威风的地儿吗?我告诉你,这喜字可不是我们要撕的,是咱们府里的当家主母,是国公夫人要撕的,你若有那个胆子,便去找夫人说去,同我们理论有什么用?”

  凝露那瘦弱的小身板哪经得住那婆子的一巴掌,差点被打的撞在柱子上,凝露气的红了眼,“你个作死的老货竟敢打我,我可是大奶奶身边一等一的管事丫鬟,你敢打我,你便等着大奶奶收拾你吧!”

  那婆子淬一声,“打的就是你这口无遮拦的小贱人,府里成少爷刚没了,公爷和夫人正伤心呢,你倒好,敢把死字挂在嘴边上,今儿要不教训教训你,只怕你往后还是不长记性!”

  凝露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含了个死字,霍家如今的情形,这死字还真是个忌讳。

  但她刚来霍家,倘若现在就被这婆子给治下去了,她的脸面也不必要了,连着大姑娘的威势也丢干净了,以后还怎么在霍家立足?

  这么想着,凝露便强撑着架势嘴硬道:“就算你是国公夫人的人,也没那个权利打我,我是大奶奶身边的一等管事丫鬟,是余家的陪房,你打我便是打了大奶奶的脸面,更伤了夫人和大奶奶的婆媳情分,这罪责你担当起吗?”

  胖婆子嗤笑一声,“我呸,你们院里那个也配叫大奶奶?我们奶奶可比你们那个先进门,今年还生了小公子,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呢,你快别在这丢人了!”

  凝露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婆子根本不是国公夫人那边的人,而是二房夫人郑氏那边的人!

  霍家本来有两个少爷,霍成是长房的大少爷,霍钦是二房的大少爷,府里不分先后,都叫成少爷,钦少爷。

  郑氏是二房的媳妇,众人原本叫的是钦大奶奶,若是慧容嫁给霍成,便是成大奶奶,这样也没得可争。

  可谁知道

  天有不测风云,霍成临近婚期突然亡故了,慧容如今嫁的是霍钦,这下就难办了。

  慧容是长房媳妇,霍夫人早就吩咐了让府里人都管慧容叫大奶奶,管二房郑氏叫二奶奶,可郑氏比慧容先进的门,还生下了嫡长子,她怎么肯低头服输,怎么肯从大奶奶变成二奶奶?

  不过一明白过来这婆子不是霍夫人那边的,而是郑氏的人,凝露立刻就不怕了。

  本来还想着好歹是霍夫人的人,多少面子要给一些,不然岂不是让姑娘难做了?

  可原来这下贱的婆子根本就是二房派过来挑事的,遇到这样的事,她可不能落了下风丢姑娘的脸!

  凝露恨恨骂一声,“老娼妇,把你能耐的,叫的比狗还欢,跟你主子学的吧?”

  说着就扑上去跟那婆子扭打在一块,婆子胳膊粗腰身壮的,劲虽大,但没凝露灵巧,两个人打在一块,凝露看着是占了下风,但是那婆子也没少挨掐挨挠。

  长廊这里离春山院近的很,院子里能听见那边好大的响动,时不时还夹杂着凝露的尖叫声,剩下的三个大丫鬟听了,急忙跑过去察看情况。

  进了廊子里,刚转个弯便看到凝露和一个粗壮的婆子打在一起,互相揪头发挠脸,凝露的头发已经扯的全散下来了,衣裳襟子都扯开了,露出里面肚兜的一抹嫩黄色。

  那婆子下手毒辣,知道凝露年纪小怕臊,就故意去扯她衣裳,凝露的衣领和襟子都开了,她不敢大动,一动就会露出里衣来,这不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三个大丫鬟看见凝露受欺负,慌忙叫道:“凝露姐姐!”

  然后一齐冲过去跟那婆子打起来,凝清是做粗活上来的,打架也是一把好手,上来两拳头就把那婆子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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