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儿子死掉是难过的，不过如果以此打悲情牌的话，反而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悲伤的母亲不忍心世界上的孩子受苦，于是创办义学，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什么的……

　　六皇子认为高清兰的种种谋划奔走都是为了自己跟高家之间的联系。的确，他为了高家的义学出了不少钱。高清兰并没有把高家承办义学的事情瞒着他。而他也果如高清兰想象中的那样，只在幕后运作，不敢自己出一点头。

　　在六皇子心中想来，高家的名声就是他的名声，高家名声愈好，以后支持自己的时候公信力愈高。

　　可是六皇子却没有发现高家从来就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表达出对六皇子看好的意思。

　　这是高清兰故意的。六皇子此人骄傲多疑，如果瞒着他，那他一定要疑心，可如果不瞒，他反而会自己缩起来。因为身分的关系，六皇子不习惯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放在阳光下给所有人检查。

　　高清兰隐密的撇嘴：这叫什么？天生见不得光的阴险天赋吗？

　　不过两三年，高清兰在平民中的名声果如她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水涨船高。与此同时，六皇子也深陷后院三个女人的拔河之中。宁氏的温雅、周氏的贴心以及侍妾陈氏的天真烂漫。加上高氏的雍容以及好名声，六皇子这两三年可说是过得乐不思蜀。

　　此时，六皇子二十五，太子三十五，皇帝正好五十。

　　高清兰的一系列手段都非常顺利。这是因为后院的几个女人，把运气都使用在争宠之上，高氏这些年退出后院战场，根本不和那几个女人争夺，她们的金手指自然也用不到高氏身上。想必这几个女人也知道，六皇子之后在朝堂上可以异军突起，高家的帮助不可少。

　　要说到这里，高清兰就要冷笑了。

　　这几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当正妻的活该为男人做牛做马，拼搏前程事业，各种任劳任怨各种牺牲以后，把男人跟宠爱跟地位拱手让给后来的真爱？

　　周氏虽然是重生的，好歹算是古代女人，不去说她；宁氏跟陈氏呢？这两位“新时代的女性”，当狐狸精当得这么理所当然？到底是那对父母教出来的女儿？

　　不过他人的家教也没什么好关心的，反正高清兰并不想要六皇子的喜爱，她要的是把六皇子狠狠捏在手心。

　　高清兰早就决定了不让六皇子继位。

　　继位了，那六皇子就是皇帝，全世界他最大，此世气运集中在他身上，加上宁氏的女主角光环，高清兰即使有办法应对也会非常辛苦。但要是六皇子当不了皇帝，宁氏的女主角光环就得去掉一半，此时高清兰只要找对方法，就能让皇帝对六皇子开刀。

　　到那时候，说不定和离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皇室无和离？

　　且走且看吧，说不定高清兰就能当上第一个休掉皇子的王妃呢？

　　当然，皇帝还是太老了，况且皇帝总是会护着自己儿子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太子继位，三十五岁，正是心性已定的好年纪不是么？

　　谋杀皇帝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推波助澜却是可以。六皇子后院所有的女人都把自己缩得跟鹌鹑一样，深怕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破坏了历史。

　　高清兰实在觉得好笑，这些女人，有的认为自己上辈子受了亏待，所以想要为自己“争取该得的一切”。

　　还有的是认为六皇子夺嫡之路孤单又辛苦，所以要“陪他渡过难关”，或者是“帮助他夺嫡”。

　　其实，没有这些人，历史上的六皇子自己就能夺到皇位了，何必要这些女人自以为是的陪伴或者索取？看她们什么都不敢做的熊样就知道了，她们也晓得历史经不得乱来吧？

　　好比今年，皇帝五十圣寿之后，会因为心情过于兴奋，又服食了方士进贡的“仙丹”以致于中风。因为这一件事，炼丹士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道家从此不讲究炼丹，只讲究修心。

　　后来还是因为御医会诊，以及皇帝本身的底子好，险险过了这一关，只是从此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情绪也不准大起大落，连房事也要节制。

　　而在康复以前，皇帝看上去就是个偏瘫的模样，这让太子一系的人马的显得有些蠢蠢欲动。毕竟国家总不能有一个中风偏瘫的领导者。

　　可惜太子的运气实在不好，就在宗室们拍板决定让太子登基之前一刻钟，皇帝醒了。

　　皇帝醒来以后对于太子跟其手下召集宗室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但毕竟是在心中记了一笔。毕竟要召集宗室，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在皇帝想来，八成是自己一昏倒太子就筹备着要夺皇位了。这让长年抓权的皇帝怎么可能好受？

　　于是从此太子水深火热又遭猜忌的生活就此展开，太子的羽翼被一点一点的削弱，太子的姻亲被一个一个打压，直到十年以后，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太子终于铤而走险，打算联合亲弟弟二皇子两人一起逼皇帝退位，给自己谋个生路。

　　六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率领皇城侍卫抵住了太子的人马，并且联合其他两位皇子牵制住了二皇子，等太子杀入干正殿的时候一举把太子拿下，皇帝被太子气得旧病复发，在勤王保驾的众位大臣面前，听了清流跟文臣建议，直接把皇位禅让给了六皇子。

　　看看，多么忠君爱国、孝顺端方、又逼不得已继位的六皇子阿？

　　对皇帝来说，六皇子平日就挺乖巧的，也受清流欢迎，忠君思想深入骨髓；对清流来说，平日常来常往的六皇子礼贤下士，又是继皇后所出，铁板钉钉的嫡子，无论名分德性都有了。在太子跟二皇子做出大逆不道行为的前提之下，除了六皇子又有谁可堪帝位？

　　而高清兰所盘算的，就是让皇帝这一次的中风再也好不起来。

　　中风要能好，那可真是运气时机缺一不可。只要能够拖延上一两刻钟，病情就能恶化好多倍。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一开始拖延不了，那也只要能够在太子登基之前别让皇帝醒就好。

　　宁氏虽然有灵泉水，但想必也不敢妄动，要是皇帝的身体状况好得太快，太子还未受到猜忌，那以后不见得轮得到六皇子。陈氏虽然有个“我娘说”的金手指，不过一样的不敢乱说，乡野土方，谁会让皇帝乱试？试出毛病了又谁负责？

　　即使真的有人相信陈氏……哼，这岂不是给了高清兰收回陈氏金手指的好机会么？

　　高清兰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给高家还有自己加分宣传，为的可不就是此次圣寿？

　　而高清兰得要提防的，就是六皇子希望皇帝醒过来、宁氏希望皇帝醒过来、陈氏跟周氏也都希望皇帝醒过来，自己却要皇帝就这样病下去而已。

　　不管各方人马怎样的期待或者紧张，皇帝的五十圣寿，很快就到了。

☆、第十三章 深情帝王俏贵妃（七）

　　不只高清兰很注意这次的圣寿，周氏、陈氏、宁氏等等也非常紧张。这次皇帝病倒，就是太子失宠的契机。否则在太子地位稳当的状况之下，一切的谋划都是枉然。

　　与此同时，高清兰却注意到六皇子最近身上常常出现一种……似曾相似的味道？

　　恩……宁氏最近又发明了什么点心吗？

　　高清兰无所谓这些，她要做的就是让太子在这一次顺利的登基。要是真的让六皇子登基了，那么他的运势就跟炎朝国运息息相关，其中纠葛绝对能令高清兰抓掉一把头发。

　　就在各方都紧张等待的同时，高清兰却从自己特有的消息渠道当中得知了一个意料之外，同时也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根据高家近乎遍布国家四分之一的义学中流传的小道消息，有几个炼丹方士被贵人看中了，圣寿前后就会进宫，只要进上的仙丹对了圣人的意，说不定就能被封为国师。

　　高清兰会注意到这则消息是因为那些炼丹方士原本也是某义学中的先生，炼丹本就耗费甚巨，所以他们在高家的义学中应聘当了给平民开蒙的塾师，也不领钱，只是应付三餐一宿。至于他们怎么会突然让皇帝看重……据说是因为有贵人引荐。

　　这位贵人身分颇高，炼丹方士们感激高家之前对他们的帮助，辞职之前半藏半露的说了自己的去向，还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会帮高家在皇帝面前多进美言。

　　高家当然是推拒了，只是因为历史上沉迷炼丹的皇帝从来没个善终的，于是高家特别把这个消息透给了高清兰，意思是要让高清兰跟六皇子说一声。不是高家认为那些方士是骗子，只是认为子不语怪力乱神，沉迷炼丹对国事无益。

　　这种跟皇家有关的阴私，自然不可能找下人代传，所以是高氏的大哥高靳直接跑来跟她说的。

　　“大哥，你知道这位引荐方士给皇上的贵人是谁吗？”高清兰听了高靳的话以后，沉思良久，才抬起头问。

　　“他们肯跟我们透上这一句半句的已经是交情了，怎么可能详细的讲？”高靳摇头。

　　“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单纯。”高清兰蹙着眉头。

　　一般来说，炼丹之所以不安全，那是因为古代炼丹方士都是用一些重金属原料来炼丹。那些东西吃下去，或许一时间有一些提神的功效，但根本上来讲就是重金属中毒，长年累月的，死状往往都不怎么美妙，有的甚至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跟智力。而那些不得志的方士原本都可怜到需要靠依附义学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刚好被贵人青眼，进而引荐给皇帝？

　　结合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走向，这个丹方可是皇帝吃下一丸，就引发了中风。

　　即使真的是重金属中毒，那也没得只吃了一丸就中风的道理。人体很脆弱、也很强壮，若不是累积到一个程度，重金属也没那么容易显露出症状来。不然历代哪里来这么多沉迷炼丹的皇帝呢？

　　“你是认为，有人故意找了那几个方士？”高靳不是傻的，高清兰只是稍微提了一下，他就转过了弯来。

　　“大哥，你想想，要是皇上吃了这几个方士的丹药，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别说那几个方士活不成了，与之有些关连的高家会怎么样？义学是打着六皇子妃的名声在办的，那六皇子又会怎么样？到最后，谁会得利呢？”

　　“如果皇上真的出什么事，最受益的，自然是太子，可要是皇上有惊无险，那太子跟六皇子可就同时都讨不了好……”高靳皱着眉说。毕竟只有在皇帝面临大病以后才能真真确确的感觉到太子就是将来取代自己所有的人。只要掌握过身为帝王的权威，又哪有人有那个心胸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要是皇帝真的情况危急复又痊愈，不管太子表现如何，皇帝大概都不会看他顺眼。

　　至于跟方士扯上关系的高家以及六皇子，那真是找死都不要嫌太快。

　　想到这里，高靳紧紧握了一下拳头，面上已经隐隐泛白。

　　“应该……不致于吧？如果只是吃这一次？以后要出了问题，也扯不到我们身上？”高靳迟疑的说。

　　“照理说不致于，所以这位引荐他们的『贵人』才格外的重要。”高清兰说：“要是别有用心的谁，那么这八成就是个摆明了的圈套，而我们还不能反对。”反对了不就表示高家真的有猫腻吗？而且还跑去打探皇帝隐私？这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说到这里，高清兰跟高靳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等着。”高靳倏地站起说：“我这就去跟爹爹说，我想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哥，你冷静点，先想想，假设太子跟六皇子都出了事儿，谁最得利？”高清兰拉住高靳的袖子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高靳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比个二。

　　二皇子跟太子一样是元后嫡子，除了太子以外属他身分最贵。如果太子跟六皇子同时落马，平常低调乖巧的二皇子必然拔得头筹。跟高家亲近的一干清贵受到此次打击，说不得实力也要大降，不伤筋动骨也得低调一阵。与此同时，皇权也会大涨……等等，皇权大涨？

　　“大哥，你说，这会不会是……的意思？”高清兰拿手指了一下天上。

　　吞服丹药，假做病重，以此打击愈来愈铁板一块的文臣跟清流，同时打压下蠢蠢欲动的成年皇子，把权力再一次的牢牢抓在手心……其实还是颇符合眼下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皇。

　　高清兰愈享愈觉得有可能。或许那丸丹药真的被动了什么手脚，可是原本的剧情当中，皇帝醒来的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实在很有可能是皇帝本来就醒了，或者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又或者本来服丹就是个慢性的毒，于是皇帝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谁忍不住了……

　　“那为何要拿我高家开刀？”高靳还没问完，就又安静了下来。高家在清流当中人缘太好了，虽然家族内在官场上地位都不算高，可是也是个挺关键的家族。

　　如果当真是皇帝的手笔，或许不会对高家赶尽杀绝，但打压打压，警告一下，甚至把其跟清流之间的交往遏制一番，也非常有可能。

　　所以现在，幕后之人有三个可能，如果皇帝服了丹药以后不醒，太子自是最得意的，所以幕后很可能就是太子；可是如果皇帝服了丹药以后复又清醒，那最得意的可能是二皇子，于是幕后之人又可能是二皇子；可是在原本剧情当中，得益的却又是六皇子，也不能排除六皇子找到这几个方士，然后做戏一通，再用“孝心”、“虔诚”之类之类的名目把皇帝给救醒。这样皇帝或许会稍微打压高家，但六皇子确可以赢得皇帝心中的印象分，于是幕后也很有可能是六皇子。

　　高清兰想到这里，真是想抽自己一耳光。

　　果然还是不能太迷信剧情。剧情看上去是那样的，谁知道私底下真正的细节为何？

　　高靳的眉毛愈皱愈紧，阴谋论这玩意就是这样，不想没事，愈想愈有事，仔细的思考一下，竟是谁都有可能。

　　与此同时，高清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最近六皇子身上很熟悉的味道……可不就是硫磺味吗？为什么会有硫磺味？炼丹中普遍的原料阿！

　　这件事情跟六皇子一定有关！

　　不过……六皇子引荐的？倒不见得，六皇子不会给自己这么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高清兰认为以六皇子一贯的处世习惯来说，一定是会把自己隐在幕后，当幕后大boss那种角色，等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才出现去当那个“不得已”摘了桃子的善心人士。

　　所以推荐方士的人，有可能是太子或者二皇子，而六皇子则是暗地里使劲。太子比较有可能，太子希望皇帝醒不过来，二皇子跟六皇子可都是希望皇帝醒来的。

　　如果方士是二皇子的人，六皇子就根本买通不了那几个方士。况且二皇子跟太子的感情一向很好。

　　所以……太子引荐了方士，或许是想要让皇帝渐渐的虚弱，也或许只是投其所好？毕竟偶尔进献一颗仙丹顶多就是拍马屁，皇帝不爱炼丹的话也就是封个国师或建一个皇家道观的小事。就这点看，太子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打个保险，有人在皇帝旁边给自己说说话或者靠近一点，对一个成年太子跟壮年皇帝来讲算是个不错的缓和剂。

　　只是这个看上去很保险的举动，要是多了有心人推波助澜，那就不同了。

　　皇帝故意将计就计，测试看看太子的用心，或者测试看看朝臣的忠心，顺便拉抬一下帝王权威。结果原作中，皇帝醒得太晚，太子竟然真的召集了宗室打算继位，于是方士是太子找的、皇帝晕了、太子打算继位了，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也有可能皇帝没想要这么晚醒，只是六皇子暗中插了一脚，于是皇帝的身体被药性给真的弄坏了一些，差点真的醒不过来，六皇子想方设法救醒了皇帝——当然也可能是自导自演——于是皇帝对六皇子印象大好，对太子却是真的不待见了。

　　又说不定六皇子根本就掌握着如何让皇帝晕倒、偏瘫、好起来的毒药跟解药，不然之后皇帝又怎么能这么刚好的“旧病复发”呢？

　　六皇子再狠心一点，还能顺便把二皇子的小动作呈现给皇帝知道，这样元后一脉就再也无力翻身了，不然原剧情中二皇子为什么要帮着太子造反？

　　真是如此，高清兰怎样拖时间都是没有用的，六皇子绝对能在最适当的时机把皇帝弄醒。等皇帝醒来的时候，也不会怪罪六皇子，只会觉得他孝心可嘉。

　　高清兰咬唇……这还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推测，真实情况说不定比这样还要复杂一些。

　　只不知道掺进去的到底有多少人？

　　捻了捻手指……其实高清兰真的不喜欢这种算来算去的感觉。她向来喜欢找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可是如果真是如高清兰所推演的那样，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想了大半晚，高清兰最后下了决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太子殿下，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