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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时桉抿嘴,摇摇头。

  耳朵藏在头发里,像着了火。

  好热。

  钟严的手始终黏在他下巴上,上下左右转动方向,帮他处理可能残留的血迹。

  休息室没有无影灯,钟严凑得他近,时桉偶尔能感受到喷在脸上的呼吸。

  这会儿是眼皮,那会儿是鼻尖。

  刚开始,钟严以为是凑巧,但不论他怎么改变方向,那双眼始终落在他脸上。

  “你老看我干什么?”钟严手指用力,整张脸都被捏变了形。

  时桉指着下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按得太紧,张不开嘴。

  钟严松开手,身体随之远离,“说。”

  时桉搓搓耳朵,又去蹭下巴,“我觉得,陈小曼说得对。”

  钟严:“什么?”

  “您认真工作的时候,特别帅。”

第13章 赌气

  钟严有片刻恍神,喉头还是痒的,“又犯错误了?”

  时桉收回眼皮,不好意思再看,“没有。”

  “那巴结我?”

  时桉:“…………哦。”

  就不该对魔鬼说人话。

  钟严把纱布丢进垃圾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桉知道瞒不住,但还想挣扎,“忘了。”

  “看来是从小就有。”钟严很快下诊断,“经历过什么?”

  晕血症大部分与心理有关,当事人通常有过与血液相关的不良经历,自主神经系统会出现过度反应,从形成恐惧的条件反射。

  “没有吧。”时桉敷衍。

  这种事多涉及隐私,钟严没强问,“你本科实习,还有在校考核都是怎么通过的?”

  时桉读的是临床八年的专业,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大五也有一年的实习期,一般在县市级医院。

  除去实习,学校也会有少量实践课,接触到血液在所难免。

  “我那会儿实习的医院很垃圾,基本不存在手术。”时桉说:“学校实践挺简单的,提前找准位置,闭着眼都能完成。”

  钟严:“……”

  这小子,是有点天赋在的。

  钟严又问:“上次在抢救室,为什么不说?”

  如果早知他有晕血症,钟严不至于发那么大火。

  时桉抿抿嘴唇,“我怕你知道了,不让我当医生。”

  “不至于,但你这种情况,从事外科相关有点麻烦,可以考虑内科,或者……”

  “什么意思?”时桉提高了声调,像突然爆炸的火苗,“我自己考上的大学,辛辛苦苦读了七年,我每年拿奖学金,门门考试都是优秀,你凭什么不让我干!”

  钟严猝不及防,尽量心平气和,“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到你目前的状态,其他科室更适合你。”

  “你没权利要求我!”

  像赌气的小孩,时桉摔门而出,把钟严留在原处。

  他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敢跟我甩脸子了?

  *

  时桉漫无目的,又不能回去。气呼呼跑到牛伯那,倚在“保险柜”边,正拆开第三根小雪人。

  牛伯透过老花镜,数着冰糕袋,“再吃,要闹肚子喽。”

  “闹就闹,谁怕谁。”

  “怎么了这是。”牛伯合上报纸,“谁惹我们小倔牛生气了?”

  时桉咬牙切齿,“还能有谁!”

  “今天又犯错误啦?”

  “才没有,我还立了大功。”

  “那怎么了?”

  时桉含着冰糕棍,恨不得咬碎,“我那事被他发现了。”

  牛伯并不惊讶,“他怎么说的?”

  “他让我转内科,或者去其它不见血的科室。”

  牛伯翻开日记本,“就因为这个生气?”

  “他要砸我饭碗。””时桉像个发怒的小火球,“换谁谁不生气!”

  牛伯只是笑笑,没再接话,让他自己消气。

  明亮房间熄了动静,只能听到笔尖在纸面沙沙的声音。

  “您还真爱写日记。”时桉说。

  “不仅爱写,我还爱看呢。”

  “我今天的事,您别写进去。”

  牛伯哈哈笑,“都被发现了,还有什么不能写的?”

  时桉含着冰糕棍,耷拉脸,“也对。”

  牛伯拆下老花镜,捏捏鼻梁,“要我说啊,小严也是为了你好。”

  “您什么意思?”劝他放弃的话时桉听不得半句,“连您都不支持我了吗?”

  “凭什么觉得我不行?”

  “现在怕又不代表永远怕。”

  “你们都给我等着!”

  *

  自从时桉赌气跑开,整个上午没见人,打电话干脆挂断关机。

  钟严正上火,接到了牛伯的电话。

  “小严啊,没打扰你吧。”

  现在正是饭点,钟严站在窗边,“没有,您说。”

  “你要是不忙,能不能过来一趟,把小时那娃娃领走?”

  钟严:“……”

  这小子怎么老往那跑。

  “他干嘛呢?”钟严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跟我堵气呢,棉衣也不穿,看了一上午隔壁朋友了。”提到这里,牛伯是真发愁,“专找血肉模糊的瞧,小脸吓得刷白刷白的,就是拉不走,还犟呢。”

  “暂不说他身体受不受得了,他老这样,也容易吓到隔壁屋的朋友啊!”

  钟严:“.......”

  那个笨蛋。

  “我马上过去。”

  钟严抓人的时候,时桉正窝在停尸房角落干呕,全身冰凉,嘴唇没半点血色。

  五分钟不到,时桉再被拎回休息室,披着钟严的大衣,抱着杯加热过的葡萄糖。

  “你长本事了是吧。”钟严满到冒尖的怒火即刻爆发,“消失俩小时,还挂我电话,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时桉的鼻尖被糖水熏蒸,半天发不出一声。

  “我不就提个建议,至于那么激动?”钟严一句接着一句,“决定权在你手上,转不转也是你的自由,你跟我撒什么气?”

  时桉咬住杯边,很小声,“我怕。”

  “怕什么?”钟严压住火,“还怕我吃了你?”

  时桉抿抿嘴,不吱声。

  “说话啊!”只要看到他冻白的嘴唇,还有恐惧未消的脸,钟严就做不到平静,“刚才不是挺倔的,现在装什么委屈?”

  “没装。”时桉握紧杯子,喉咙里有颤抖的声音,“我怕你让我滚蛋……”

  “怕你、不要我了。”

  私人空间明亮且安静。

  钟严识别出他微微缩动的肩膀,察觉到他眼里隐隐的泪光,最后,有透明液体缓缓溅进了水杯里。

  刹那间,钟严就一个想法,

  我真特么是个混蛋。

  钟严想去安慰,担心语气凶、唯恐说错话,最怕让他更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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