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吴别难得说话会过脑子，努力措辞，“你才十八岁，你知道我大你一轮吗？”

　　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俩这么黏黏糊糊的不太好。

　　“可是我成年了啊。”

　　成年了难道就能无所顾忌吗？展颜可以说她成年了，有和任何人交往的自由，但自己三十来岁，总不能理所当然，厚颜无耻地逗人家小姑娘吧？

　　吴别几次沉默，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儿，展颜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哥哥，你觉得我年龄太小，你不想理我了吗？我一个人在医院，父母忙，同学也离得远，没人跟我说话，连你也不想跟我说话吗？”

　　展颜一口一个哥哥，硬是给吴别心都叫乱了，就算不应该有那么荒唐的想法，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医院，自己就当她是妹妹也行啊，平时说几句话哄哄她怎么了？他吴别要是思想不抛锚，展颜一个小姑娘还能吃了他？

　　“怎么又说这种话了？都答应你的，陪你说话，给你拍照，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即便是吴别这么说，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顿时正经了不少，至少他是不再冲着展颜傻乐。

　　这种尴尬的气氛让两人都挺难受的，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吴别连忙道：“有人敲门。”

　　他以为展颜会挂语音，没想到语音没有中断，显然是要等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谭弋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盘盐焗龙虾，他笑着跟吴别道：“别哥，刚在酒馆都顾着喝酒，回来又忙活了一阵，大家都饿了，我师父做了盐焗龙虾，我看你不在食堂，去晚了就没了，所以我特意给你拿过来。”

　　吴别这会儿因为“女大学生”的事情正焦头烂额呢，谭弋的出现总算是让自己缓了口气。

　　“谢谢啊，有心了。”

　　送走了谭弋，吴别又得回去面对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大学生”，他刚拿起电话，展颜多半是听到了他的动静，闷闷道：“哥哥，你还是觉得跟你船上的人有话说对吗？”

　　吴别哪能没听出展颜话里的醋味，他也跟脑抽似的，解释道：“他就一男孩儿，这不人家好意嘛，给我拿东西吃。”

　　解释是吴别的本能，解释完他又觉得多余。

　　这通电话因为医生检查被迫中断，原本高高兴兴的两人，最后都弄得挺不愉快的。

　　吴别看着手机上那个海鸥头像走神，忍不住叹气，这叫自己以后怎么面对展颜呢，说句不要脸的话，两人连上语音的瞬间，自己连他俩孩子在哪儿上学都想好了。

　　现在弄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吴别狠狠塞了一口龙虾，愁人！

　　“感觉怎么样？”医生照例询问霍展颜的病情。

　　霍展颜别过脑袋，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有些不耐烦，“死不了。”

　　私人医院除了环境远胜公立医院外，服务态度也是一流的，医生不光不为霍展颜傲慢的态度生气，还能带着笑容，和蔼地进行检查。

　　“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按铃就是了，值班护士随时都在。”

　　病房门关上后，霍展颜这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他绷着的脸逐渐放松，表情也从不耐烦转变成了懊恼。

　　这下好了，吴别明显是把自己当小孩，有些畏首畏尾的，早知道就骗吴别说自己二十了。

　　还有刚电话里的那是谁啊？根据霍展颜对吴别的了解和研究，除了那个高频率出现吴别视频的陈显外，他没发现还有谁跟吴别走得近啊，那个陈显已经下船，这么短的时间，就又有人跟吴别亲近起来了？

　　他倒不担心吴别喜欢女人，反正船上一个女人都没有，他一个gay，自然对男人充满敌意，毕竟那艘船上全是男人。

　　紧接着，霍展颜明显感觉吴别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有分寸了不少，而且老是那种长辈教育小辈的口吻，要他听话，要他好好配合治疗。

　　霍展颜心都在滴血，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部分货卖得差不多了，我们得准备起航去下一个港口。”船长正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吴别是投资人，现在在船上没有职位，属于是啥都干一点，正听得认真，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多少能猜到是展颜，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瞥了一眼。

　　一张照片，和好几条文字消息。

　　“哥哥，太疼了。”

　　照片上是展颜的手背，这小姑娘的手骨结过分分明，皮肤白皙，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手背上那几个针眼格外醒目，还青了一块儿。

　　“怎么搞的？”吴别耷拉着脑袋，飞快回复展颜的消息。

　　“护士是新来的，说我血管太细，扎针老扎不进去。”

　　这不遭罪嘛，吴别看着可怜，替展颜愤愤不平，“这还私立医院呢，怎么技术不到家的护士都直接上岗啊？”

　　他又赶忙在网上搜了解决办法，“我看网上说过了二十四小时热敷，你问问医生能不能热敷，能的话晚上让护工给你弄弄。”

　　这父母要是不管的话，就算是私立医院，也会受欺负的。

　　吴别正担心呢，突然跳出来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条，他盯着语音条心里痒痒，这开会呢，自己又没戴耳机，可要是不知道展颜说了什么，他浑身难受。

　　他想起还有语音转文字的功能，刚点上去，手指一抖，文字没有转出来，展颜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这几天我跟你说什么你都教育我，也不关心我一个人在医院怎么样了，我手背疼死了，昨天晚上我这边也下暴雨，打了好久的雷，我都不敢给你打语音，我怕你会不耐烦……”

　　会议室的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吴别，吴别手忙脚乱地去关手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听到了一个御姐音跟吴别诉苦呢。

　　“谁呀别哥？”

　　“谈恋爱了啊？”

　　“谁家的妹子？我们认不认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吴别噌地站了起来，想要逃离现场，几个水手快他一步，直接将他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除了上岸，在船上能听到女人的声音别提有多新鲜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八卦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就算自己没有谈上，也得听听别人的，过过耳瘾。

　　吴别难得有些害臊，“什么啊？别胡说八道啊，就是个小女孩，还在读大学呢。”

　　“女大学生！”众人异口同声，淫荡的眼神仿佛看到吴别跟女大学生做过什么一样。

　　吴别被盯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奋力挣开桎梏，落荒而逃。

第8章

　　心理上接受不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但是生理上吴别完全招架不住，你说一个小姑娘整天给你发消息撒娇，动不动就是治疗太疼了，夜里太黑了，没人陪她，多久没看到家人了这些内容，你让吴别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怎么能视而不见。

　　每天早上一睁眼，醒来一看手机，就是展颜的短信消息，吴别这边刚给她回个早，界面上立马跳出展颜发来的语音申请。

　　吴别抹了把脸，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按下接通键，“喂？”

　　“哥哥你起了？”

　　一大早就能听到这么腻歪的声音，吴别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十八岁十八岁，他反复在内心强调，面上还得故作镇定，“嗯，怎么这么早啊？”

　　“今天一早做了复查，医生说，等我情况好一点后，就可以做康复治疗了。”

　　吴别趿拉着拖鞋往厕所走，一边听展颜说话，一边洗漱，早上太阳不大，水冰冰凉凉的，泼到脸上神清气爽，他顿时精神了不少，听展颜絮絮叨叨说完，他才接过话。

　　“你听话点，配合治疗。”

　　大概是态度太官方，展颜很受伤，“你只想对我说这句话吗？我每天输液都好难受，你还对我这么冷淡。”

　　给吴别说得愧疚不已，他哪儿敢搭话，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今天我们要出航，到了海上，就没有信号，什么时候到还说不准呢，我要是没回你，你记得早点睡。”

　　“去哪儿啊？”

　　“去瑟堡。”

　　霍展颜听说过这个地方，好像是个水都，“好玩吗？”

　　“哥是去工作的。”吴别又补充道，“挺好玩的，以后有机会，等你康复了，可以来看看。”

　　“你带我去吗？”

　　隔着手机，吴别还是听出了展颜的委屈，他没有告诉展颜，船一旦起航，不是一两天就能靠岸，卫星信号的流量花起来跟吸毒差不多，能用得倾家荡产，那点流量顶多是实在有急事才拿出来用用，是没法像现在一样打着语音，发着图片聊天的。

　　也好，时间久一点不联系，又只是网友，小姑娘对自己没了兴趣，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在海上航行了小半个月，吴别跟着三副做一样的事情，每天八小时开船，和四轨负责全船消防，实在闲得没事，还会跟着水手干点洗锈刷漆的工作，只是要是有事做，也就不算是难受。

　　透过驾驶舱的玻璃，橘黄的落日几乎和海平面持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淹没进海水中，海天相接的地方，淡蓝的海水和橘色的天空分界线明显，景色格外迷人。

　　吴别瞥了一眼屏幕，好家伙，雷达上显示的船只还不少。

　　“今晚能到吗？”一旁的同事随口问道。

　　这算是提醒吴别了，今晚要是能到，手机就能联上网。

　　吴别朝着同事顶胯，“你帮我拍两张照片。”

　　“怎么这么臭美啊，一天拍八百张。”

　　最近总能看到吴别拍照，下雨拍，出太阳拍，连刷漆都要拍，知道吴别在发短视频，也算是为他们航运公司做宣传，但这也拍得太多了。

　　镜头正冲着吴别，吴别连忙制止，“不是拍我，拍外面。”

　　同事咔咔拍了两张，想看看效果，顺手点进吴别的相册，里头全是最近拍的风景。

　　“别哥你转性了？”

　　吴别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同事解释道：“你先前不老是自拍吗？怎么最近不自拍了，全是风景照。”

　　同事说着，还往上继续翻，吴别制止道：“诶诶诶！别乱翻啊，拍完给我放回兜里。”

　　先前那是自恋发短视频平台的，最近这些是答应展颜拍的。

　　吴别心里有些惆怅，他已经做好被展颜遗忘的准备，毕竟过了半个月，他俩一点联系都没有，他不指望展颜还能惦记他，不惦记也好，省得自己活在罪恶感中。

　　即便是找到正当理由安慰自己，吴别心里也没觉得好受，就这么半个月，展颜就把他忘了，那他是不是太没有魅力了？

　　横竖都不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换班的时候吴别听三副顺嘴说了一句今晚能到，但估计得很晚，吴别小跑着下楼梯，楼道里只有他自己，隐约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自己的卫星流量早在半个月前就用光，现在在海上，连文字都不出去，吴别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网络，跟展颜说一声，不就是烧点钱嘛。

　　思来想去，吴别还是忍住了，自己在乎的不是钱，好不容易过了半个月，别等人家不在乎了，自己还黏黏糊糊的，到时候反倒还说不清。

　　这个点儿已经不是饭点，食堂也没啥吃的，先前在岸上买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吴别只剩下最后一桶泡面，他将就吃一口，酒足饭饱，吴别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大概是晚上就能靠岸，吴别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靠岸他就醒了，本能地想要起身来看看，可水手们已经忙活完，一个个的嚷嚷着累，忙着回房间休息，只留下几个值班的和吴别。

　　吴别睡了一下午，海风吹拂到脸上，这会儿他正清醒，他从船尾走到甲板，又在船头站了一阵。

　　货轮进港时动静惊天动地，一旦停靠稳妥后，港口又恢复了平静，此时的瑟堡像是熟睡的婴儿，格外恬静。

　　吴别环视了一圈，几个值班的水手分散开来，背对着自己站在各个角落，这架势明显是跟人打电话报平安。

　　这种场面很常见，有点岁数的，就跟老婆孩子，年轻的，就跟父母对象打，自从父母去世，他吴别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这么通过电话。

　　有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