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行，马上就来。”

　　吴别下来得晚，食堂都是人，他端了碗姜汤走出了船舱。

　　雨还在哗哗地下，海面乌泱泱的，看得人瘆得慌，巨浪翻滚，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一切吞没，要不是看惯了这场面，还真会觉得害怕。

　　一口姜汤下肚后，有一股热流才腹部蹿了起来，吴别越想越觉得不得劲，他放下碗，给展颜发了消息。

　　“我们这儿下雨了，大得不得了。”

　　一秒，两秒，三秒……

　　微信界面始终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展颜没看手机，她不是躺在医院吗？一个在医院的人，又没别的事情可做……

　　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啊？他吴别就长得这么好骗吗？

　　吴别不服气，连给展颜发了好几条消息，可那边始终没有反应。

　　展颜连朋友圈都不发，这微信一看就是小号，不会真的是骗子吧？骗自己什么呢？难道现在卖茶叶的前摇都这么长了？

　　妈的！

　　吴别一气之下点进展颜的头像，手指停留在删除好友上，“滴”的一声，手机顶端跳出了展颜的消息。

　　“哥哥，我刚醒。”

　　吴别的手抖了抖，转头他点进跟展颜的聊天界面，酒精在热姜汤的作用下开始发酵，他脑子一热，按下了语音通话，可惜那边挂得很果断。

　　“哥哥，病房有其他的病人在睡觉。”

　　骗子！

　　吴别不信，展颜大可以出去跟自己说两句，“出去接呗。”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一直在跳动，吴别就想看看这个骗子能编出什么花来，谁知一张扎针头的手的图片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净，背景则是医院病床雪白的床单。

　　展颜很有耐心地跟吴别解释，“我输着液呢。”

　　吴别愣了一下，整个人内疚得不行，真在医院？

　　“你是不是怕我骗你啊，我没骗你哥哥，我真的在医院。”

　　被戳中心事的吴别更加难堪，他就是喝多了，才会跟展颜较真。

　　展颜体贴得要命，“下回吧，下回我跟哥哥开语音。”

第5章

　　在霍展颜看不到的地方，吴别在疯狂摸脑袋，那股冲动的劲儿下去后，他挺不好意思的，自己凭什么打语音过去质问，人家凭什么跟自己解释那么多，展颜一个女大学生，比自己小那么多，自己多冒昧啊。

　　小那么多？

　　吴别有些恍惚，他只知道展颜是女大学生，具体多大，他还不清楚，他也不是想窥探展颜的隐私，就是十几岁，和二十出头，在感觉上是不一样的。

　　他怕吓着展颜，忙打字过去，“不好意思啊，你知道网上老有骗子，我也不是说你是骗子，嗐，是哥莽撞了。”

　　展颜依旧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我知道，网上骗子很多，哥哥有防备心是好的，我都明白，我绝对不会骗哥哥的。”

　　怎么光是看展颜打字都觉得舒服呢，吴别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惬意地靠着船舱，海风夹着雨水，吹到人的脸上格外冰凉，不过吴别觉得这温度刚刚好，刚好给他脸上降降火。

　　“雨下得好大啊哥哥。”展颜刚看到吴别给他发的照片，电闪雷鸣中的海洋不似平日那般平静祥和，像是一只凶狠的怪物，光是看着都觉得可怕，“你们这样不会有危险吧？”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海难只要发生，生还的概率很小，这样的场面，吴别他们已经见怪不怪，怕也没用，更何况现在在岸边靠着，危险系数不大。

　　“习惯了，海上都这样，天气变化也大。”

　　吴别想起展颜说他刚醒，随口问道：“你吃饭了没？这个点儿也该吃晚饭了吧？”

　　想着展颜说她护工请假，那晚饭肯定又得她自己解决，她躺在病床上， 还扎着针，这样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解决？

　　很快，展颜的消息发来，“没呢，躺着没动，我也不是很饿，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呢？”吴别有点急了，生病在医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吃饭都指望不上，“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就应该跟你父母说，好歹让他们来照顾你一天。”

　　“我妈妈来过了，但是她工作忙，只待了一会儿就又走了。”

　　“他们要把我送到郊外的私人医院。”

　　“离得远。”

　　这不是小可怜是什么？光是这几行字，吴别已经开始为展颜打抱不平，“你父母怎么回事啊？他们不管你？”

　　“他们忙嘛，而且我还有个在读中学的妹妹，他们没空管我，我一个人在医院，护工也只是负责我的生活，没人跟我说话，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你的视频，看了很多，没忍住，才给你发消息的。”

　　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管被抛弃在医院的可怜小姑娘，没人理她，忍受病痛折磨的夜晚，只能靠看自己的视频度过。

　　吴别怜爱了，“你到底什么病啊？”

　　他又怕小姑娘脸皮薄，不好开口，补充道：“你不方便说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车祸，捡了半条命回来，现在站不起来了。”

　　吴别吓一跳，一时间分别不出对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他以为顶多就是点小毛病，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谁能想到这么严重呢？

　　“医生说我的腿要像以前一样正常行走，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还得看恢复得怎么样。”

　　“你都这样了你爸妈还不来多陪陪你？”吴别义愤填膺。

　　“他们要工作，还要照顾我妹妹，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只有我还喘气，那我的事情就不算最紧急的。”

　　吴别气不过，他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计划生育管不了你家了吗？没时间还生那么多？”

　　说完他又觉得话说过了，刚想解释，展颜给他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过来，看样子是没因为自己口无遮拦生气。

　　私人医院，是自己想的那种吧，单独的病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私人医院，那你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嗯。”展颜倒是想得开，“给哥哥发消息，就不怕打扰到别人了。”

　　吴别愤愤不平，这当父母的真够狠心，他飞快给展颜打字，拍着胸脯跟展颜保证，“以后你要想找人聊天，你随时给我发，二十四小时待命，我保准回你，你要想要什么东西，你告诉我，回头我托人给你带回来。”

　　“谢谢哥哥，我什么都不要，你回我消息就行了。”

　　什么都不图，冲他这个人来的。

　　转院手续倒是办得快，转院那天，除了霍展颜的大哥霍展行没来外，其他人都到场了。

　　“你妹妹特意请假，就是为了来陪你转院。”柳菲想拉近兄妹俩的关系，忍不住帮霍展婷说好话。

　　可霍展颜不领情，冷不丁道：“又不是出院，大张旗鼓的干什么？”

　　霍展婷一个性格内向的小姑娘，被她二哥一挤兑，抿着嘴唇，脸颊涨红，小姑娘不怎么长肉，细胳膊细腿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角。

　　“你能不能对你妹妹态度好一点？你……”

　　霍展颜一跟父母说话，全身气血都在翻涌，每一寸骨头都隐隐作痛，“能别浪费时间吗？要转院就赶紧转，我怕我死在路上。”

　　这家私人医院的位置比较偏，好在环境不错，只要钱到位，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

　　父母在病房外跟医生交涉，偌大的病房里只有霍展颜跟他不怎么亲近的妹妹。

　　小姑娘还是脸皮薄，被霍展颜下了面子，欲言又止，好半天都鼓不起勇气开口说话，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怯生生开口。

　　“二哥……我周末可以出校……爸妈要是不来的话，我可以来看你的。”

　　霍展颜斜眼睨了霍展婷一眼，拜他们父母所赐，他们三兄妹的感情都不算深厚，见面后甚至还有见外。

　　其实自己一开始还挺欢喜有个妹妹的，至少在孤独的童年，算是有个陪伴，但是父母对待女儿总是比儿子要细致一些，霍展颜越长大越不平衡，特别是到了叛逆的年纪，跟父母的隔阂越来越大，很多矛盾升级，连同亲妹妹也看不顺眼，理智上知道跟霍展婷没关系，但是情感上做不到。

　　他家里条件不错，不缺他吃，不缺他穿，在外人看来，不知道他闹什么别扭，他好像很矫情，好像很在意摸不到看不着的亲情，好像他很缺爱似的。

　　“二哥……”见霍展颜不说话，霍展婷轻声试探。

　　霍展颜淡漠转过头，“别来。”

　　拒绝得这么果断，霍展婷僵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正当她再开口的时候，霍展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着霍展颜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刚做完检查的他抬胳膊都费力，还坚持打字，嘴角也不知不觉勾起。

　　看了什么？还是在跟谁聊天？

　　二哥从高中开始玩摩托车，几乎和自己没再好好说过话，自己也很少看到他笑。

　　等到父母办完住院手续，霍展颜便说自己累了，他始终看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柳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霍展颜好好休息。

　　“到医院了？手续啥的都办好了？”

　　吴别一早就听展颜说她今天要换医院，虽然私人医院护理服务好，但是对于她这样的病人来说，转院也是够折腾的，也不知道展颜吃不吃得消。

　　先发来的竟然是几张照片，吴别点开一看，这病房看着跟酒店套房似的，确实不错，他的视线停在了床铺上。

　　展颜应该是躺在床上的，盖着被子，隐约能看到腿的轮廓。

　　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这小姑娘腿挺长啊，个子估计挺高挑。

　　吴别低头看了眼自己，幸好他也不算矮，好歹也180呢。

　　“展颜，你多高啊，得有一米七吧？”女孩嘛，一米七视觉效果就挺高的了，吴别说了个保守的数字。

　　霍展颜没有正面回答他，“怎么了？长得太高的话你就不跟我聊了？”

　　吴别承认，自己是有点死要面子，但是还不至于展颜长得高，自己就不搭理她了，“谁说的，长得高也好，高挑点多好啊。”

　　“其实我声音也不是很好听，样子也不怎么好看，现在还站不起来，哥哥，你会嫌弃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吴别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啥好看不好看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说啥呢，哥是那种人？”

　　“哥哥，你现在忙吗？我给你打语音。”

　　打语音这事吴别一直记着，但他不好主动跟展颜提起，他怕展颜觉得他多急性，多猥琐似的，这会儿展颜主动提起，他措手不及，有点没准备好。

　　“我声音不是很好听，我怕你会失望。”

　　吴别哪儿听得展颜这么妄自菲薄，“又不是人人都是播音员，有声就行。”

　　霍展颜看到吴别的回答忍俊不禁，他点开前几天在直播间买的变声器，这玩意儿他没正经试过，直播间宣传效果挺好的，也不知道实际上会是怎么样。

　　他只能给吴别先打打预防针，他知道吴别大大咧咧的，不会计较这些，但是他计较，自己已经在欺骗吴别，所以他想尽力让自己完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