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霍展颜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他盯着“你好”这两个字，有点不知所措，就在他愣神的这几秒钟里，这个名叫“你别哥”的账号已经回关他的了，对方是个急性子，再次给他发来了消息。

　　“你谁啊？”

　　不光是个急性子，光凭文字，都能感觉到这个人语气很冲，和他视频里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的，霍展颜将“你别哥”账号下的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从日常工作，到海上的景色，再到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些内容，足以让霍展颜这个躺在病床上，双腿残废的人为之神往。

　　霍展颜点进“你别哥”的主页，今天新上传的视频自己反复观看了好多遍，男人的皮肤算不上特别黑，在阳光的照耀下，他匀称的肌肉显得格外健美，头发短短的，从水里钻出的那一瞬间，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是个长相英俊又充满野性的男人。

　　短暂的迟疑后，对方的消息又过来了，还一连发了好几条。

　　“你是不是卖茶叶的？”

　　“是不是又想哄我买东西？”

　　“我告诉你！哥不会上你的当！”

　　“这就拉黑你！”

　　原本霍展颜心里很乱，不想回复的，但对方来了这么一句，他一着急，生怕这人给他拉黑。

　　“不是。”

　　“我就是看了你的视频。”

　　“很羡慕你。”

　　聊天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一直闪烁，霍展颜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出现被拉黑的小红点，几秒钟过后，那边给了他回复。

　　“这有啥好羡慕的，不就是跑个船吗？”

　　态度明显好转，虽然防备心很重，但是很容易相信人。

　　霍展颜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脑子里想起男人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出男人说这话时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

　　自己当然羡慕，他连健全的身体都没有，更何谈像男人一样到世界各地去开阔眼界呢？

　　“我去不了，当然羡慕。”

　　对方的情商显然是有点低的，大大咧咧地回复，“跑船有局限性，才是不能哪儿都能去，来旅游的话，这地方确实还行。”

　　霍展颜能料到对方是这种性格，直白道：“我出了点意外，现在还在病床上，哪儿都去不了，所以，请你不要拉黑我。”

　　现在的自己，除了这个叫“你别哥”的账号外，没有其他的途径，获得这么鲜活，这么充满生命力的视频。

　　吴别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抹了把脑门，又反复读了几遍对方发来的消息。

　　短短几个字，弄得吴别还挺内疚的，他赶忙给人回复，“嗐，你要不是卖茶叶的，我肯定不拉黑你啊，这样好了，以后哥多发点，你天天都能看了。”

　　对方倒是回复得快，“谢谢你。”

　　大话刚说出去，吴别这才想起来他没流量了，人家谢谢都说了，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其实自己的视频点击量一直不是很高，保持在百来个赞左右，难得有人这么感兴趣，吴别也来劲儿了，“这有啥好谢的，不就是几个视频嘛。”

　　“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多大点事啊。”这人客气得吴别直抠脑袋，他反复点进这个人的主页，又反复退出来，他猛然发现，这人虽然主页空空的，但是IP地址就是他老家啊。

　　这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吴别兴冲冲的，“诶，我俩是老乡，我也是这个地方的，还有几个月我就能回来了，说不定我们还见过呢。”

　　背井离乡的，看到老乡格外亲切，吴别完全放下了防备。

　　对方回他，“应该是没有，我也才回来养病，之前在外地读大学。”

　　还是大学生啊。

　　吴别有点感慨，对方说他出了意外在养病，这样好的年纪，躺在病床上，确实是糟蹋了。

　　吴别是个大直男，不怎么会安慰人，他信誓旦旦跟对方保证道：“你放心好了，只要哥还在海上一天，保准每天都给你拍！”

　　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是霍展颜看过吴别所有的视频，吴别的声音，吴别的样子，全都记在他脑海里，他能想象出吴别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这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霍展颜着迷，他像是个变态一样，疯狂偷窥着吴别的一切，他喜欢吴别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和阳光，是他现在求而不得的。

　　霍展颜下载了吴别的视频，逐帧细看，又从视频中截取了稍微清晰点的照片，他用指尖戳了戳照片中的吴别，只碰到了冰凉的屏幕，到底不是真人，只是隔着互联网的网友。

　　船停在港口，货没有卸完，实在没什么事做，平时吴别还有个伴儿，现在连陈显都走了，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别提有多没劲了。

　　早饭还没好，几个水手正在洗锈，吴别站在船头，眼看着海风吹动着海面，平静的海面泛起层层涟漪，咸湿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多嗅几口，吴别烟瘾犯了，从兜里摸出香烟，背着风点了好一阵才将烟点燃。

　　出来这么久，兜里的烟都成了外国牌子，吴别猛吸了一口，这味道跟国产的还是不一样，他说不上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可能是有点想家了。

　　哪怕他还是单身一人，家里也没人盼着他回去，他还是惦记那片土生土长的土地。

　　确实出来太久了，自己也应该回去了。

　　“呜呜”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吴别的思绪，他叼着烟，顺手摸出了手机，一看是短视频的消息提示。

　　“早啊，哥。”海鸥头像旁的消息数量提示是“1”。

　　吴别被烟熏得有点睁不开眼，风还一个劲儿地猛往他脸上扑，他实在没办法，拿下嘴里的香烟。

　　这声“哥”喊得吴别心里美滋滋的，又是这……男的女的？

　　正当吴别拿不准的时候，对方又发了一张小猫咪眨眼睛的表情，女的吧，大男的谁会发这种图片。

　　“早早早，你国内现在几点啊？怎么这个点儿给我发消息？”

　　“骨头有点疼，睡不着。”

　　吴别的余光扫到了上面那张小猫咪的表情包，他很容易将这个表情包跟女大学生联想在一起，一个出了意外，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女大学生，多半还没个说话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互联网上，跟自己这个陌生人聊这么多。

　　还怪让人怜爱的。

第3章

　　出来这些日子，船上的厨子有点黔驴技穷，做出来的饭菜大家也吃腻了，众人一合计，索性上岸杀馆子去，正好厨房的食材也所剩无几，顺道能补充一下食材。

　　几个年轻点的水手早就按捺不住了，冲在人群的最前头，吴别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摇头，幼稚，自己早就过了他们这么毛毛躁躁的年纪，现在稳重得很，看到任何东西都能波澜不惊。

　　“张师傅，我跟你一块儿去买食材吧。”吴别转头跟厨师说道，人都跑了，一船人要吃的食材可不少，厨师一个人肯定弄不回来，他们一行三人，除了吴别和张师傅，还有张师傅的小帮厨。

　　这镇子的生活配套设施还算齐全，食材也丰富，但多为鱼虾海鲜类，长年累月在船上工作生活，吃过最多的肉类就是鱼肉，吴别看到难免有点倒胃口。

　　他跟张师傅都不会外语，只有小帮厨勉强能跟当地人交流，肢体语言加上面部表情，隐约能猜到小帮厨砍好价了。

　　“哥，给钱吧。”

　　厨师在掏钱，吴别盯着摊位上那条五彩斑斓的鱼走神，还挺好看的，很多深海鱼都好看，肉质也异常鲜美，刚来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吃多了也就那样，可他还是拿出了手机将这条鱼拍了下来。

　　刚拍完照，流量提示短信又来了，这回真是屎干尿尽，一点不剩，吴别眉头紧蹙，还说给那谁发视频呢。

　　“别哥，你跟我师傅先去找他们吧，我把东西送回去就来。”

　　吴别胳膊一伸，一把揽住了小帮厨的肩膀，“我跟你一块儿，张师傅，你先去吧，东西多，他一个人肯定不行。”

　　小帮厨个子小小的，细胳膊细腿，被吴别一攀，整个人都缩在了吴别的胳肢窝下，他有点蒙，又见吴别冲他挑了挑眉。

　　“行吧，那我就先过去了。”

　　等人张师傅一走，吴别拽着小帮厨径直朝着小店走去，小帮厨手里拖着小推车，险些跟不上吴别的脚步。

　　“别哥，要去哪儿啊？”

　　“帮我买张电话卡，我要流量多的那种的。”吴别指着小店墙上的电话卡广告说道。

　　小帮厨稳住了身形，干他们这行的，流量不够用是常事，船行驶在海上的时候还好，反正都没有网，卫星流量谁都用不起，大家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船一旦靠岸了，一个个的，都得把之前拉下的补上。

　　“要不你再在这儿下几部电影，不然电话卡的流量也不够用啊。”

　　吴别摆摆手，“我不用手机下电影，有电脑呢。”

　　自己买电话卡是为了满足粉丝的愿望，像他这么宠粉的视频博主已经很少了。

　　在小帮厨的帮助下，吴别斥巨资买下了电话卡，他乐滋滋装到手机上。

　　小帮厨见状，猜到吴别就是为了买电话卡才留下来的，“别哥，卡买好了，你也去吃饭吧，我自己拖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自己可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不差这点儿时间，走，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小帮厨瞳孔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吴别。

　　“嘶……你……”吴别盯着小帮厨上下打量，这小子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脸还挺眼熟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谭弋！”谭弋很激动，他在船上属于是底层得不能再底层的存在，平时都待在厨房，跟那些水手都说不上话的，没人带他玩，别人都称呼他为“喂”，难得会有人主动问他的名字。

　　“谭弋？谭弋！行。”吴别一招手，“走吧。”

　　回到船上，几个留守的水手正在打磨昨天敲的锈，等打磨完了就得上漆了。

　　吴别能帮自己把东西送回来，谭弋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别哥，要不你先去吧，我还得把食材拿进厨房。”

　　回都回来了，吴别也不着急，“你弄吧，你弄完再说。”

　　这架势是要等自己，谭弋差点感动到落泪，马不停蹄地收拾小推车上的食材。

　　船上人多数去聚餐了，吴别懒得换衣服，也就没有帮忙刷漆，慢慢悠悠地走到船尾去抽烟，刚点着烟，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视频软件的消息提醒，这个点儿，吴别估摸着女大学生该醒了，点开APP一看，果然是海鸥头像的消息。

　　“早啊哥哥。”

　　这一句“哥哥”叫得吴别心花怒放的，虽然船上的人也总是别哥别哥地称呼自己，但是那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喊声“别哥”都像是带着汗臭味，这女大学生可不一样啊，肯定是白白净净的，光想想都不够吴别美的。

　　吴别顺手将刚才在摊子上拍的深海鱼发给“女大学生”看，“你还挺会找时间，给你看看刚刚拍的鱼。”

　　“好看，哥哥是你钓的吗？真厉害。”

　　吴别被夸得有点晕头转向了，嘴角死活下不来，库库给人打字回复，就怕回慢了。

　　“这刚在摊子上看到的，不过我们平时也钓鱼，钓上来的，跟这也差不多。”

　　“比这好看的都有呢，回头钓到了给你看。”

　　女大学生挺会聊天，主动挑起话题，丝毫不会冷场，“哥哥才从外面回来吗？”

　　“对呀，船上没什么食材了，跟厨师一块儿去买了点，刚回来。”

　　“才买食材回来，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吴别嘴里叼着烟，手腕靠在栏杆上，被烟熏得眯起眼睛，都得先把“女大学生”的消息给回了。

　　“把食材送回来，等会儿出去吃。”吴别话赶话，顺嘴问了一句，“你吃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