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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7章 今天依旧是一份工作哦

  傅真从前也没有看出自己有弯的迹象,大概是江恒殊的魅力太大,他这一下子弯得是彻彻底底的,比个弹簧强不了多少。

  傅真想要问问江恒殊现在的情况,可是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在面对江恒殊的时候,他突然就变得格外自卑起来,好像在自己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人称道的优点。

  江恒殊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盒饭,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两张面巾纸来擦了擦手,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他天蓝色的工作服半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毛衣,斜靠着废弃的土墙,有些懒散的模样,阳光好像在他的头发上扬下了一把金粉,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应付了两句后,忽然皱起眉头说:“我不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傅真离得远,没办法听清对方都说了什么。

  江恒殊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容来,傅真猜测,电话那端的人应该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泡沫饭盒打开,今天的盒饭依旧是土豆和茄子,里面带了油腻的肥肉,他拿起筷子,面不改色的将虫子挑了出去。

  自己就是个生活在黑暗巢穴里的小怪物,即使江恒殊是一个同性恋,也不一定能够接受畸形的自己,他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人孤独终老,而后死去,腐烂在泥土中,等到多年以后,他的坟墓上或许会开出一种白色的小花,那些花儿会对着春天的风说起自己的一生。

  傅真一下子感到无比的挫败,举着筷子的右手僵在半空中,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

  饭盒的一侧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油亮亮的酱油色汤汁从那缝隙里渗了出来,流淌在傅真的手上,他皱了皱眉,将筷子放到一旁。

  江恒殊挂断了电话,回过头来就看见傅真正四处找着擦手的东西,他将自己口袋里的面巾纸掏了出来,弯腰递到了傅真的面前。

  傅真抬起头来,冬天的阳光温暖和煦,他蓝色的眸子如水一般清澈,浓密的睫毛上翘着,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傅真恍惚了一下,他看到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

  轻风拂过他的脸庞,他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傅真有些失神,伸出手,接过了江恒殊递过来的纸巾,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江恒殊没说话,转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傅真忽然之间更加没有底气追求自己的爱情了,江恒殊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没有办法带给他的。

  傅真将剩下的半包面巾纸还给江恒殊后,收拾好盒饭向着垃圾桶的方向走过去。

  江恒殊抬起头注意到傅真走路的姿势,眼睛中有一丝异色闪过。

  冬天的太阳不如夏天的热烈,傅真吃力地拉着小推车,裸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沾了不少沙子,他的左腿没有办法用力,只能靠着右腿蓄力,在遇到上坡的时候,他的两条眉毛会紧紧皱起一起,双唇抿在一起,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白,因为大量的运动,他的脸上多了一层薄红色,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傅真长得好看,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即使受了两年的风吹雨打,身上穿着破旧的工作服,也依旧像是一个贵族长大的小少爷。

  工头当初也奇怪傅真这个年纪又不用养家糊口的,找个轻松一点的文员工作应该不算太难。

  傅真从前的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他虽然没能拿到大学的毕业证书,不过以他的能力想要找一个轻快的工作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投出去的所有简历石沉大海,后来好不容易收到一家公司的面试,结果在复试过了以后,公司经理告诉傅真说,傅先生交代过了,如果他们公司收下傅真,就让公司立刻破产。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傅真开始明白,他的人生在离开傅家以后,彻底跌入谷底,他们不会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的。

  只有这种连身份证都不需要就可以来打工的工地,才会留下他,傅见琛他们或许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再派人来驱赶他,只是他们最后的仁慈。

  傅真下午只做了半天的工,脱了工作服提前离开了工地。

  傅真离开的时候其他的工人们正在休息,江恒殊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水,再一下低头就看见傅真离开的身影,他听到对面街道上传来的巨大汽笛声,混合着耳边工人们说起来的荤段子,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烦躁,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扛起一包沙袋又开始工作。

  工头过来看到的就是江恒殊扛着一包沙子哼哧哼哧地穿梭在工地上,对比着其他休息中的工人,他点了点头,这三十块钱的工钱果然没有白加。

  傅真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他冲了一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余额宝里的数额,狠了狠心将自己加在购物车里面的电脑和板子一起买了下来。

  他这两年来都没怎么画过画了,只有在腿疼得受不了没办法做工的时候,才会拿出话本画个一两副插画。

  刚刚从傅家出来的那段时间,傅真还很天真,以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同样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可现实逼他低了头,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梦想,为这具累赘的躯体而东奔西顾。

  电脑和手绘板到货以后,他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做复健,而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将《沙州纪事》之前的情节人物做一下梳理,时间过得太久了,对《沙州纪事》最初的大纲他只剩下了一点模糊的记忆。

  傅真拿着纸笔坐在床上,打开了哗站的《沙州纪事》,视频是在他餐馆吃饭的时候,蹭着人家的WiFi下载下来的。

  《沙州纪事》比四年前最开始更新的时候多了很多弹幕,厚厚的一层,如果不将弹幕关闭的话,根本没有办法专心观看。

  傅真的手腕快速移动着,铅笔在白纸上留下一串沙沙的响声。

  他一口气边看边写了三个多小时,再一抬眼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混浊,傅真将手机充上电,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床边,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冷风顺着缝隙猛地就灌了进来,傅真打了个冷战,他赶紧将窗户给关好,透着这扇玻璃窗,他看见夜空中微渺的星光,与街道上川流不息车流。

  傅真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将刚才记下来的东西拿出来又重新检查了一遍。

  《沙州纪事》的故事发生在元朝末年,讲述得是沙州几个大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女主是被灭族的朱家流落在外面唯一的血脉,换了一个身份后重新回到沙州,靠着得天独厚的美貌与智慧,周旋在几个家族之间,发誓要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并为朱家的一百三十二口人复仇。

  虽然《沙州纪事》的故事全部都发生在沙州这座古城之中,但是整个故事的逻辑紧密,人物饱满,又是几条剧情线并行,硬是在这座小城之中,谱写了一曲恢弘的史诗。

  在《沙州纪事》热度最火爆的时候,它曾被评论家称为是华国的动漫之光,还有外国的视频网站想要在他手中买《沙州纪事》的播放权,然而还不等傅真给出回复,他就被赶出傅家了。

  此后,那些要买版权与播放权的人也全没有了声响。

  当年傅真在工作室里一起跟着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在动画制作方面他并不擅长,配音配乐他也没有办法做,再加上他两千多块钱也买不出什么好电脑来,现在要想将《沙州纪事》捡起来重新更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不过好在《沙州纪事》的故事情节几乎是傅真一个人完成的,大部分的原画也是傅真自己设计的,做一个简易的2D动画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样注定要让很多等待这部动漫更新的粉丝们失望了。

  傅真关了手机躺在床上,再过十几天就是元旦,这一年又要过去,细数过去一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傅真的脑子里最后就只剩下了江恒殊一个人的身影。

  在酒吧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因为一场意外,原本应该是两条平行线的人生有了相交的节点。

  迷离的灯光下,汗水从江恒殊的脸颊滑落,滴在傅真的胸膛上,傅真整个人都被迷惑了,只觉得这一刻的江恒殊性感得无可救药,他情不自禁地举起胳膊抱住他的头颅。

  在被占有的时候,除了疼痛,还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让傅真几乎要落下泪来。

  在被赶出傅家以后,他太渴望有一个人能来爱他,所以在与江恒殊融合的一瞬间,他有了一种自己又有家的错觉。

  那也只是他的错觉,将来江恒殊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家的。

第8章 今天依旧是一份工作

  傅真关了房间的灯,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好,睡梦中,他与江恒殊又一次在酒吧中重逢,两个人的目光刚一撞到一起,江恒殊就向着大步走来,一把将他抱起,他踹开了306房间的门,把他扔在床上,紧接着他的身体覆盖下来,两个人天雷勾地火地纠缠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傅真一觉睡到大天亮,他是被吵醒的,隔壁房间里的租户今天就要搬走了,房东过来检查房间里的家具和设施有没有损坏的地方,发现家具上有几处划痕,两个人就因为这事吵了起来。

  一个昨天很晚才回来的女租户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就出来了,皱着眉头抱怨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大,已经打扰到她的休息了。

  傅真好像是游离在这个吵闹的、混乱的世界的外围,他洗漱好,穿了外套,打开门离开了出租房,外面的冷空气一下子将这只刚刚走出巢穴的小兽捕捉到手中把玩,傅真缩了缩脖子,将脖子上的围巾拉得更高了一些。

  江恒殊早早的就来到了工地上,他的身材高大,四肢比例协调,天生的衣服架子,将别人穿得邋邋遢遢的工作服穿出一种特别的气质来。

  傅真有心事,所以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他手上的活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将一车又一车的沙子推到巨大的沙堆上,工人们用铁锹将沙子铲起,扬到筛网上,然后将滤过的细沙与石灰等材料混合,制成另一波工人所需要的混凝土。

  傅真在推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下的一块石头,一个跟头直接摔到在了地上,他前面的小推车也跟着翻到在地方,发出巨大的响声,其他的工人们听到声响纷纷抬起头来,看到傅真狼狈的摔到在地,有人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忙碌着,没有人过来问这个小瘸子摔得疼不疼,现在怎么样了?

  傅真也习惯这样的生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小推车扶正,蹒跚着找来铁锹,将洒在地上的沙子全部铲回车上,寒冷的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几声麻雀的争吵。

  江恒殊刚才扛着沙袋低着头走在工地上,他的心思飘到了那天晚上酒吧中,他与那条小美人鱼死死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小美人鱼的皮肤冰凉而滑腻,他在自己的耳边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你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我轻一点好不好啊?还是谁让你不开心了?

  请你……

  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江恒殊蓝色的如玻璃珠一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忧郁,可是再一眨眼,他的小美人鱼就不见了。

  他不是化成泡沫,他只是回到海里去了。

  等江恒殊回过神的时候,放下肩膀上的沙袋,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艰难地铲着沙子的傅真,他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很快就将散在地上的沙子全部铲到了小推车里。

  傅真的两只手把上车上的扶手,木头车把上包裹着的铁皮因为使用太长时间而卷起来,刺得他掌心一疼,傅真翻过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这才发现掌心连带着手腕的部位的皮肤已经渗出血丝来,与泥沙混在一起,结成一片干涸的紫红色。

  傅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这车沙子推到目的地以后小跑到警卫室里。

  警卫室算是这个工地上最干净的地方,有二十多平方米,平日里只有打更的老王住在这里,傅真跟老王借了个水盆,接了一些清水在里面。

  细小的水流轻轻冲洗着傅真手掌上陷入到皮肉里面的沙砾,转眼间清澈的水变得浑浊起来。将手上的沙子冲洗干净以后,傅真起身将水盆里的水倾倒出去,还给了老王。

  不过傅真这趟走得实在是不巧,工头来到工地上没有看到傅真便开始拿出收起开始计时,看着傅真从警卫室里走了出来,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冲着傅真高声喊道:“你怎么没干活跑这儿来偷懒?扣半天工钱!”

  傅真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工头脸上的愤怒是认真的,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快步冲着傅真的方向走过来,问道:“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手受伤了,清洗了一下。”傅真低着头解释道。

  工头的视线落在傅真的手掌上:“还能干活吗?”

  傅真立刻点了点头:“可以的。”

  “腿没事吧?”工头又问。

  傅真明白工头的意思,他一旦承认了自己腿上的伤很严重,接下来几天可能都不用来工地上工了,傅真只能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

  工头嗯了一声,“那去干活去吧。”

  “不过工钱还是要扣,扣你四分之一好了。”

  傅真一天的工钱也才一百来块钱,四分之一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至少他下个礼拜本来想改善一下伙食这回是改善不了。

  傅真走到一边扶起自己的小推车继续开始干活,工头盯着他的两条腿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确定他不会耽误干活,才转身去其他的工地上巡视去了。

  傅真推着小破车踉踉跄跄的从江恒殊的身边经过,江恒殊能看到傅真脸上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的五官,听到他低低的吸气声。

  江恒殊额角有些疼,他的脚步加快了一些,很快就与傅真拉开了距离,耳边的抽气声消失了,可江恒殊的心里依旧起了几分焦躁。

  江恒殊的话很少,一个上午都难得说几句话出来,他的表情总是淡漠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傅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工地上与他一起打工,他明明记得那天晚上在酒吧的时候经理与另一位郑先生对待江恒殊的态度十分亲密,甚至说得上有些恭敬,他当时以为江恒殊应该是一位大人物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中午吃饭的时候,傅真找了一个距离江恒殊不是太远,也不算太近的距离,端着饭盒用一种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打量着江恒殊。

  江恒殊拿着筷子的胳膊突然停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向着傅真的方向看过去,傅真没想到会被他抓个正着,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捧起手里的盒饭,将自己大半的脸都挡在了后面。

  看着傅真犹如受了惊的小兽一般仓猝得躲避起来,江恒殊平静地收回视线。

  不久后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王彤打过来的,问江恒殊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江恒殊刚刚把市中心的房子给退了,这几天睡在宾馆里面,还没有找到新的住处,他打算找一个离工地比较近,又与自己现在身份比较匹配。

  等到江恒殊挂断了电话,一旁有工人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拍拍他的肩膀,问他:“你在找房子?”

  江恒殊点了点头。

  那名工人给江恒殊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说是可以打给这个人。

  傅真正低下头小口地吃着盒饭里油腻的茄子,他的长长的睫毛上有一片小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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