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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刀势如风,危险逼到宁隋退无可退,他迅速在危机中回神,掐诀、变阵,万叶朝生阵立时变化,无数树叶飘在空中,守住追风刀每一条可后退之路,其余树叶凝成两股,一股为宁隋挡了这一击,一股纠集成柱向追风刀袭去——

  轰然一声,绝地反击,战局已定。

  场下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发出乱轰轰的讨论,“这小子……不,这位宁师弟居然当真赢了!那位可是风师兄啊。”

  “这下好看了,被一个原本的外门子弟一路全胜,还赢了两位内门师兄,不知宗门的脸往哪搁?”

  “其实宗门给这宁师弟挑选的对手本就极强,没想到都被他胜了,现在只有看第三位师兄的了,能在追风刀之后压轴的师兄……我想想,是金河扇还是修罗剑?”

  “之前我好像听说是修罗剑何师兄,但也不确定。”

  “要真是何师兄就好了,总不能真让这人一路打败三位内门弟子。”

  许是坐镇此次比试的执事也听到了场下的发言,他宣布宁隋下一位对手是:“下一战,宁隋,林星夜。”

  林星夜三字一出,底下立刻议论纷纷,“这人谁啊?”

  “宗门究竟在做什么,这人名不见经传,我在内门从没听说过他,让他打这一战,是要成全那位宁师弟的全胜?”

  宁隋不理会这些纷纷扰扰,习惯性地开始修缮阵盘,只是总忍不住抬头——楼阁最顶层已经放下了窗纱,闭紧了窗门,唯独余下空空的画檐、镂空的窗桕。

  还要打一场呢,他不看了吗?宁隋如是想,连修缮阵盘的手都变得慢了好些。

  他此时觉得时光都变得悠长,同以往研究阵法时的低头天黑、抬头天亮完全不同。

  宁隋不懂这种奇怪的情绪,索性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羽毛一样在心间划过,留了痕迹却并不算深刻,宁隋立刻专心修缮起阵盘,顺带恢复自身灵力。

  一刻、两刻……这下不只宁隋觉得时间太慢,场下的弟子也是这般觉得,“超过三刻不来就算弃权认输了,那林星夜怎么还不出现?”

第4章

  难道这最后一战,归元宗的内门弟子竟要不战而弃?

  所有内门弟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刻。

  场下最前排有人愤愤道:“天下居然还有这般没血性的修士?实在不行,我替他上了又如何!”

  “师兄所言极是,这姓林的怎么是这般德行……”

  前排人纷纷扰扰的嘈杂声正闹得起劲,后排的声音却一点一滴消了下去,像一锅煮得正沸的水,陡然间被抽了柴火,咕嘟咕嘟的热气全部褪去,化作雪一般的寂静。

  “怎么忽然这么安……”最前排那人回头,未出口的话统统卡在喉咙里。

  修真界的人什么样的美景美人没见过?无论是飘渺如圣的蓬莱轻烟,仙画般的兰山紫府,还是月光下倾城的瑶宫仙子……昔日觉得高不可攀之物,在这一刻都变得平淡起来,如心里最感惊艳那处,已经有了别的影子。

  来人仅着了内门弟子统一穿的白衣,稍显呆板的颜色被他穿得像高山上最凉的雪,但是没人会去注意他的穿着和气质,看到他的那刻都被他的模样摄去心神——一个有着极寒双眼的男人,却生了副烟聘媚妆的容貌,桃花眼形状微挑,肌肤瓷白胜雪,唯有嘴唇颜色极淡,脸上表情极冷,方将那股媚色全然压下。

  也正是唇色和五官间极致的反差,反将人的视线都吸引到唇上,最淡的唇色反成了最惊心动魄的艳丽。

  除开容貌之后,别人看到的才是他高不可攀的冰凉气质、周身萦绕的独属剑修的锋锐。

  美人,剑修,惊鸿之影。

  喧闹的试炼场霎时静得能细听针尖之声,所有人都没说话,林星夜也当惯了高高在上的少君,根本不觉得不自在。

  他快走到试炼场上时,才有人轻轻提醒他:“那是试炼台,不能去……”

  没人会想到这名修士是林星夜,美貌一旦过剩,世间便有许多俗人会因貌而忽视实力。

  要是这名修士是林星夜的话,难道宗门打的算盘是靠脸打败宁隋?

  林星夜听了提醒,脚步未顿,声音犹如冬日的雪落在寒潭中,汇做清泉冰流,“我正是去试炼台。”

  他拾步上台阶,看到宁隋还拿着之前的阵盘,“灵力运行十二周天的时间不到半刻,我上台时间推迟了接近三刻,现下你的灵力应当充盈无碍。”

  林星夜厌恶宁隋不假,但他并不屑于打败一个才经历过两场恶战的宁隋,他要让宁隋心服口服地输在他的剑下。

  宁隋还有些手足无措,听见林星夜傲气十足又光明磊落的话后,不知为何,周身更觉奇怪,阁中人不是提前离开,而是成了他的对手?

  这么想来,他盯着自己看也是为了熟悉招式吗?宁隋心中有隐隐的失落,又情不自禁想到他明明不只看招式,还可以将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林星夜看宁隋在这种时候发神,更为不满,他也不爱出声提醒人,径直左手食指将碧空剑鞘往外抵了整一寸,继而龙吟声清啸而起,一柄秋水似的长剑便刺在宁隋喉前。

  这样霸道的剑气总算将场下弟子的心神给渐唤了回来,“这……这是本门师兄?”

  没人应答他的话,剑意像大张旗鼓的风,铺满在台上,台下人也被剑意感染,纷纷在身前张开了护身罩。

  宁隋是最直接感到剑意压迫的人,他每一个感官都被剑意激发调动,既感受到危险,又感受到不一样的天地。

  剑尖离喉咙仅有一寸之遥。

  林星夜只要稍微将剑尖往前一送,就能刺破宁隋的喉咙。现在他心中盛满了将胜者的快感,似乎已经看到待会儿宁隋的惨败。

  “将你的旧阵盘收起来。”林星夜睨了眼宁隋手中的阵盘,尤为不满,他可不是追风刀那种货色,能被一个损耗得七七八八的破阵打败。

  林星夜骄傲到就连只要宁隋拿旧阵同他比斗,他都会觉得是受了折辱。

  自从林星夜出现,宁隋便从未想过再用旧阵盘同他打。他丝毫没有被剑指着的怒气,顺从地将旧阵盘收进袖中,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阵盘,声音略沉:“……我叫宁隋,不知师兄名讳是?”

  林星夜看见宁隋手中的阵盘花纹便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心底的怒意反弹,哪还管得着面子上的寒暄。

  反正,宁隋前世今生,打斗前都格外爱介绍自己,听来听去都是那套说辞。

  于是宁隋没等来这位剑修师兄的只言片语,双眼便被照了一道银白剑光。

  他被剑光稍晃了眼,林星夜手腕便一翻,长剑出其不意地变刺为竖,挟着风云般迫近宁隋的面门。

  宁隋反应很快,不等眼睛看清,手指便几下拨动阵盘,多柄竹剑闪耀着橙光凭空出现,剑柄围拢成圆形,剑尖却朝着林星夜长剑的方向,“当啷”一声,碧空剑被拦下。

  竹剑看似挡住了碧空剑的来势,宁隋却并未放松,他不认为这位师兄会像其他人一样好对付。

  果然,林星夜抬眸,潋滟的桃花眼似幽寒的星谷,直视宁隋的眼睛:“这软趴趴的东西,也能算剑?”

  宁隋有些惭愧,完全不敢直视这位师兄这般……对,这般骄矜的眼睛,一眼都不敢,在他还未完全挣脱林星夜眼中的神采之际,立刻明白了这位师兄为何要用竖剑:碧空剑尖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威压,竹剑微颤,碧空剑自下而上一挑,原本金城般牢固的竹剑墙立时被击飞四散。

  宁隋身法也极好,见状往后一仰,避开剑锋。林星夜却在察觉他身法的那刻,一招未完立刻变招,欺身横扫,既快又稳,无论是剑法还是应变,半点错都没有。

  宁隋左臂被割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林星夜眼眸顿时更亮,获胜就在眼前!

  宁隋却在反思,这位师兄剑意如此强悍,他的竹剑剑意同师兄剑意一比,便相形见绌,犹如小兵见王,光辉完全被掩盖。

  那是剑修之间,对剑意的压制。

  宁隋仅有两个阵盘,一个是万叶朝生阵,一个便是眼前的五行生剑阵,剑主杀戮,本来这套阵法攻击力最为强悍,偏偏碰上了剑意能完克他的煞星。

  万叶朝生阵则更不是眼前这位师兄的对手。

  宁隋想,难道他真的只能认输?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尤其不想在这位师兄面前认输。

  他需要一个其余的阵法,来压制这位师兄的剑意,压制……剑属金,五行相生相克,土克金,可惜宁隋没有土属性的阵法。

  他只能被动防守,被一个剑修近身的下场便只能是被压着打。

  林星夜倒十分满足,他享受于玩弄昔日宿敌的感觉,却也不想让这般低俗的趣味被人瞧出来,便端着张冷淡的俊脸,如雪山如群玉,剑招看似在正经对敌,实则却是猫戏老鼠,不给宁隋最后一击。

  这给了宁隋机会,宁隋感受到林星夜的游刃有余,忽受启发:这位师兄在阵中不止没受丁点影响,反而如鱼得水,难道不是因金助金的缘故?他的竹剑本属木,因被他赋予了剑的意志而属金,石头本属金,被赋予了树叶的灵态而属木。

  那么,竹剑为何不能再属土呢?

  宁隋本就是热爱阵法,现下有了这个想法,更是急于测试,一边避开林星夜的“杀招”,一边脑中推算阵法演变,将手上的阵盘改来变去。

  原本的竹剑慢慢变得古朴起来,利剑之息慢慢减弱,雄浑的大地气息透露出来。

  林星夜见宁隋这般,哪还不懂发生了什么,眼中一片晦暗。

  宁隋将他当成什么?进阶的踏脚石?

  林星夜一旦察觉自己的攻击反使得宁隋顿悟,心中的屈辱便怎么也化不了。他是来杀人的,并不是来做人师傅的。宁隋在他的剑气中成长,便是对他和他的剑最大的侮辱。

  林星夜当下收起了之前轻佻的心思,重新动了真手。

  宁隋成长的速度却极为可怕,竹剑要么聚成成一排“土墙”,看着薄,碧空剑一斩,不到片刻又聚拢了起来。

  生生不息,烦不胜烦。

  林星夜心情则越来越低,他也不急躁,剑招倒是越发加快,碧空剑成了光影,同宁隋的阵盘不断对抗。

  宁隋正要领悟新的阵势,他改变了几块灵石的方位,“轰”一声,“竹剑土墙”自动炸开,从中间生出几根“竹土刺”。

  竹土刺突破重重阻势,朝林星夜攻去,要是碧空剑被这土刺一污,土势就能完全克制金势。

  胜败在此一举。

  林星夜完全处于不利地位,四周都是克制他的土墙,还有竹土刺咄咄逼来。

  他的碧空剑从未如此钝重过,林星夜深厌,宁隋总有稀奇古怪的方法克制他,就像是生来同他作对一般。

  “刺——“两道声响一前一后响起。

  竹土刺向剑而去,林星夜冷脸避开,握剑的左手衣袖却被”刺—“一声,划破一大片,同时碧空剑自空中西斜而下,将竹土刺拦腰斩断。

  战局已定,林星夜胜。

  这是林星夜第一次胜过宁隋,并且没用任何魍魉手段,他顿感前耻被扫了大半,刚才的不快都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左臂袖子残破,露出一片白皙细腻能晃花人眼的肌肤也不在意。

  林星夜是个男人,一个任何人都没胆子骚扰的剑修,他的感情经历为零,只知男女之防,不知男男间也有大防。

  他只是想起自己得的奇遇,迫不及待要试验一番。

  林星夜的奇遇是,他能听到宁隋的心里话,这个奇遇在实战中没什么用,原因之一是因为高手过招,念头都是一闪而逝飞速成型,并不能轻易被捕捉。原因之二则是林星夜也不乐意赢得那么龌龊。

  他从一开始上台就刻意忽视这项能力,直到现在胜了才主动建立他和宁隋之间的连接。

  照林星夜想来,他前世和宁隋一见面就成宿敌,今世定然也不例外,而宁隋好好的全胜被他破坏,指不定现在心里如何怒恨他,说不准还在策划如何反击。

  林星夜定要听一听宁隋的心声,他冷冷淡淡地站那儿建立连接,看着就像早预料到了胜券,现在还要等着对手先低头一般。

  宁隋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位师兄又来了,总这样骄矜地看着他……像是目光全粘在他身上一般。

  连接建立成功,林星夜顺带想再刺激一下宁隋,嗓音极冷,姿态极傲:“区区一个阵盘,也想胜我?宁……师弟。”他随手将烂了的衣袍绑在清瘦的手腕上,以免太过随意,淡色嘴唇轻启,眼中盛着冰凉的风姿,迫近宁隋,“我叫林星夜,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要叫刚刚打败自己的宿敌为师兄是一种怎样酸爽的感觉?反正林星夜想想都觉得不可忍受。

  他期待极了宁隋的反应,表面冷淡高傲实则一肚子坏水地站着,仔细聆听心声——

  却听得一个低醇的男音响起,“星夜?名字真好听,他的眼睛就像星星那么闪亮,容貌比夜光还要皎洁……”

  林星夜一愣,他,不夜城少君,一剑荡九州的铁骨铮铮剑修,头一次听到有人有胆子以什么女气的星星、月亮来形容他。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宿敌宁隋,他几乎都要以为是个轻狂不长眼的登徒子敢在他面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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