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社会体系在不断进步，重男轻女这种封建毒瘤却依然存在。尤其对于世家来说，当一个家族有男性继承人时，他们很少会把家族交给下一代中的女性，即便那位女性要远远优秀于男性。东煌娱乐却是个特例。沈家太子爷去娱乐圈里浪了，大公主靠着精准的投资眼光和卓绝的领导能力成为了东煌娱乐的总裁。他们姐弟俩的感情很好。这么说吧，沈家和方家是难得在继承权上早早就明确了的世家。

　　方岳真被人领着走到了总裁办公室。

　　沈总裁长得很漂亮，但是当人们第一眼见到她时，大家总是会先注意她的气场远胜于她的容貌。

　　作为一个艺术家，方岳真对于美的追求从没有停止过。虽然在这之前，方家和沈家的交流不多，但两家人在各种宴会上总能见到那么一两次。方岳真一直都觉得沈家姐姐漂亮得就像是一幅大气磅礴的华国山水画。他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沈慎微，认真地说：“我是鼎方的工作人员，这是我们总裁叫我给您送来的文件。”在工作场合就别攀人情，方岳真没有拿自己的姓氏说事，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员工。

　　沈慎微打开文件袋时，方岳真出于避嫌转开了眼神。

　　所谓的重要文件不过是让方岳真多出门走走的幌子而已。文件袋里只有一张纸，这张纸上只写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我弟弟是不是超可爱的！第二句话是，给他安排点事情做，最好能让他去户外晒晒太阳。沈慎微抽了抽嘴角，对方岳真说：“谢谢你，我会给方先生回电话的。对了，方先生说你对于西方文艺复兴时的那段历史很有研究，那么我能不能聘请您去东煌的一个剧组里当一两日的顾问？”

　　方岳真就这样被两大总裁联手忽悠，以为自己肩负着促进两大集团走向友好合作的伟大使命，去了剧组里……晒太阳。这剧组就在《风云录》剧组隔壁。方岳真很珍惜他和宋大爷之间的友谊，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就要帮宋大爷照顾一下他儿子。于是，他又点了香蕉奶，叫商家直接送到了宋云手上。

　　宋云：“……”

　　不知道为什么，方岳真好像就是认定了宋云最喜欢吃香蕉，完全没有问过宋云是不是真的这样。

　　宋云的状态不是很好。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也许是因为他前两天拍过一场落水戏，正赶上最近太过忙碌使得免疫力下降，总之他有些发烧。但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他一直没有请假，只是吞了两粒退烧药，打算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熬过去。好在导演及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强硬命令他去看医生。

　　得知宋云去了医院，方岳真肯定要去探病。

　　宋云的身体里已经有些炎症了，方岳真找到医院时，他正在挂水。方岳真把礼物放到宋云面前，说：“生病的人不能随便吃东西，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这是在精品屋里挑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去精品屋挑礼物，这大概是剧组里的小姑娘们给方岳真出的主意吧。

　　宋云笑了笑，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感激了，还带什么礼物。”这是大实话。对于宋云来说，虽然方岳真和他爸爸是忘年交，但是他本人和方岳真只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不敢太麻烦方岳真。

　　方岳真送礼是有前科的，宋家人曾被他送的礼物吓坏了。宋云心里很怕方岳真这回又送了什么豪华大礼。不过，方岳真都说礼物是在精品屋里挑的了，精品屋里的东西再贵应该也贵不到哪里去吧？

　　挂完水，方岳真叫司机把宋云送回了住处。宋云拎着礼物走回房间里坐下。这礼物包装很大，但拎在手里却没觉得有多少分量。宋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方岳真能送他什么，就找出剪刀拆了包装。

　　宋云默默地放下了剪刀。

　　这礼物真是送得出人意料啊，但细想一番却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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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探病，送了我一串香蕉。不能吃的那种。是栩栩如生的香蕉抱枕。”宋云说。

　　雪里温柔乐坏了，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香蕉形状的抱枕。”

　　“他很得意，他觉得我肯定特别特别满意这份礼物。”宋云又说。

　　“这人太逗了……话说，香蕉抱枕这种东西，一般的精品屋里都没有吧，他得找遍多少地方才能买到这么有创意的礼物啊？不过，你什么时候喜欢香蕉了，我好像没有听你说过。”雪里温柔疑惑地问。

　　“问题就在这里，其实我不爱吃香蕉。”宋云叹着气说，“他还每天叫人给我送一份香蕉奶过来。”

　　“是你爸对他说过什么，误导了他吗？”雪里温柔问。

　　“我问过我爸了，我爸绝对没有对他说过我爱吃香蕉。”宋云说。

　　雪里温柔说：“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他在调戏你啊。我怎么觉得你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呢？也许他确实就是个痴汉吧。”在网络时代，菊花不是真菊花，黄瓜不是真黄瓜，香蕉自然也不是真香蕉了。

　　“不可能吧……他那个人，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其实我觉得他挺单纯的。”宋云说。

　　再说，方岳真也不像是GAY啊。

　　雪里温柔说：“我觉得被调戏而不自知的你才是真单纯啊。”

第十三章

　　宋云和雪里温柔认识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大一时玩了个操纵简单的游戏打发时间，雪里温柔和他一样是没什么追求的生活玩家，因为在同一个帮会里过着养老生活，渐渐就熟悉了起来。雪里温柔在三次元中是有伴侣的，他爱人似乎很忙，只偶尔会操控着一个名叫水边明秀的账号上游戏溜达一下。

　　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这是辛弃疾《念奴娇·梅》中的句子。

　　对于宋云这种连初恋都没有送出去的小菜鸟来说，雪里温柔作为一位和他爱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并共同牵手走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年长者，他完全有资格给宋云当爱情导师，给予宋云一些点拨。

　　雪里温柔说：“我记得你说过，他一直在画你。那么，他为什么要画你？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和你爸爸成为了忘年交，那么他画你爸爸的可能性都比画你大啊！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只是出于职业需求需要经常做一些素描练习而已。”宋云说。

　　雪里温柔又说：“想做素描练习，画谁不是画呢，为什么一直要画你？”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方岳真其实很少画人物特写，当他作为“方岳真”时，公开的画作中几乎没有人物肖像画。可是，他却开了一个没有申V的微博账号，只关注了宋云，只为宋云作画。

　　“可是，我觉得他不是。”宋云坚持说。他没有在方岳真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雪里温柔说：“别逗了！我想不出有哪个直男会天天给同性送香蕉奶。咱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一个男人天天给一个女人送吃的，大家基本就默认他在追求这女孩了吧？你为什么不承认他在追你呢？”

　　宋云：“……”

　　“他可能情商有点低，拿着偶像剧当追人攻略了。恭喜你拿到了女主剧本。”雪里温柔总结说。

　　雪里温柔说的话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有个成语叫疑邻盗斧。从前有个人丢了把斧子，他怀疑这斧子是被邻居的儿子偷了，于是当他观察邻居的儿子时，他觉得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像是偷斧子的。但当他在谷堆里找到斧子时，他再看邻居的儿子，人还是那个人，动作还是那些动作，却再也不觉得邻居儿子像个小偷了。

　　这成语谁都知道，其中的道理谁都懂，大家从小就知道疑邻盗斧要不得，然而真等事到临头，大家在很多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要去疑邻盗斧一回。比如说，当你暗恋一位男神时，那位男神可能只是礼貌性对你笑了一下，你都能从“他可能也喜欢我”一直脑补到“等我们有了孩子，学区房买在哪里才好”。

　　宋云虽然没有喜欢上方岳真——因为做好了孤身一世的准备，宋云在感情上其实相当被动——他也不是那种自恋的人，可是被雪里温柔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分析了一通后，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他不会是真的暗恋我吧？

　　宋云顺手提起香蕉抱枕，心烦意燥地捏了好几下。

　　应该不太可能吧？

　　毕竟雪里温柔这通分析是顺着正常人的思路走的，可方岳真他不是正常人啊！

　　“你可以试探一下他的性向，虽然我觉得他肯定是我们同类没跑了。”雪里温柔给宋云出着主意。

　　“等等，我觉得我的思路被你带偏了。”宋云及时反应了过来，“先不说我没觉得他是。就算他真的对我有意思，可我现在对他没意思，那我为什么要去试探他？嗯，人家高富帅，我矮穷矬不敢高攀。”

　　最后一句明显是玩笑话了，却也透着宋云的真心。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雪里温柔说：“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你完全能够以不变应万变啊。”

　　宋云第二天就退了烧，于是销假回了剧组。因为这天有一位重要的女配结束所有的拍摄任务杀青了，导演就主动表示要请剧组全员吃饭，正好为这位女演员举行一场欢送会。整个剧组歇得比平时都要早一点。不过，宋云大病初愈，不能喝酒熬夜，不能吃得太过油腻，导演就直接让他回去休息了。

　　剧组在影视城附近给主要演员们安排了住处，但因为歇得早，宋云打算回自己的单身宿舍去住。他走到影视城门口时，正好碰到了方岳真。方家的二少爷摇下车窗，问：“去哪儿？我叫司机送你。”

　　“我回公司宿舍。”宋云回答说，“不用麻烦了。这个点还是坐地铁方便点，坐车容易被堵在路上。”

　　这不是借口，是实话。

　　方岳真想了想，从车上下来，说：“那我陪你坐地铁吧。”

　　宋云忽然想起了雪里温柔的那一句“以不变应万变”，注意力恍惚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地铁后。方岳真忽然停下脚步，解下自己脖子里的围巾，戴在了宋云的脖子上。

　　宋云愣住了。

　　方岳真坦坦荡荡地说：“你是公众人物，快把脸挡上点，小心被人认出来。”

　　“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我又不是舒天王。”宋云笑着说。

　　舒九怀飞去国外参加一个音乐节，最近都不在国内。方岳真说：“那你也要围着点。虽然你已经退烧了，可是你的脸色还是有些白。宋大爷要是知道你生病了，肯定很心疼。我得帮他看着你一点儿。”

　　宋云嘟囔着说：“你们还时常联系吗？你得帮我瞒着啊，这种小病就别惊动我家里人了。”

　　路途中间需要换乘，换乘站的人流量非常大。

　　估计这站离着某个初中学校很近吧，地铁里涌进来好些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学生。其中有两个男生正好走在方岳真和宋云的旁边。这个年纪的男生容易被异性吸引，一个男生用胳膊肘撞着另一个，压低了声音说：“嘿，你快看那边！快看！”顺着这男生的目光看过去，能看到一位前凸后翘的大美女。

　　那确实是一位很符合直男审美的美女。卷发，细腰，正红色口红。短裙，长腿，纤细的高跟鞋。隔着那么多人，宋云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知道她身材很好。方岳真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他就像那两个初中小男生一样，一直朝那边看着。等到那美女走远了，他甚至还停下脚步，回头继续看着。

　　宋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隐隐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好了，不必再试探下去了，方岳真肯定是直男没跑了。

　　“看什么呢？快走吧。”宋云说。

　　方岳真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身材比例怪怪的？”

　　“什么？”宋云没能跟上方岳真的脑电波。

　　方岳真小声地说：“你看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就是走在穿红色短裙女士旁边的那个。”

　　“等等！你一直在看男人？”宋云问。

　　方岳真说：“对啊，刚刚不是有两个初中生一直说快看快看吗，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了。怪不得他们一直说快看快看什么的，我也觉得那个男人的身材比例有些问题，如果用笔画下来，那么……”很多画家都会知道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方岳真就曾系统地学过医学，知道身体的肌肉走向、器官分布等等。他还研究过人体力学，十分清楚当一个人做某些动作时的各部位肌肉状态。

　　宋云：“……”

　　即便宋云是个GAY，当他顺着初中生们的目光看过去时，也是先看到了那个穿红色短裙的美女，结果方岳真偏偏就只注意到美女身边的皮夹克男。有那么一瞬间，宋云真的很想怀疑方岳真的性向。

　　“其实，他们看的是那位穿红色短裙的女士。”宋云略带着试探地说。

　　“那有什么好看的！”方岳真瞪大了眼睛，“她的身材比例没问题，没有完美到叫人惊艳，也没有很奇怪。明明是那位皮夹克男士更值得研究吧？”因为在公众场合谈论他人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所以方岳真压低了声音，还凑到了宋云的耳边，说得非常小声。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宋云都快要抓狂了。你在脸红什么，在脸红什么，到底在脸红什么！

　　到了这时候，宋云又不确定方岳真的性向了。他控制不住自己要胡思乱想。

　　这站的人特别多，地铁格外挤。方岳真把宋云拉到车厢角落里。他仰头看向车厢门上方的那一排站名，问：“我们还需要坐几站？”宋云跟着抬起头，要抬不抬时，他的目光从方岳真的喉结上擦了过去。宋云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好像着了火，他立刻不自在地转开了脑袋，说：“还有……还有七站吧。”

　　“那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果然比开车快。”方岳真说。

　　这条地铁线路，两三分钟就是一站。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两人随着人流走出了地铁站。地铁口的旁边有一排商店。方岳真看到了一家水果店，立刻领着宋云走了过去，问：“要买一串香蕉吗？”

　　这是一个机会。宋云赶紧问：“你好像一直觉得我爱吃香蕉……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不是吗？”方岳真诧异地反问。

　　方岳真的眼神太过纯粹，使得宋云觉得，如果他承认了自己不爱吃香蕉，就好像伤害到了方岳真的一片真心。可是，宋云真的没有那么爱吃香蕉啊！他艰难地说：“事实上，我……觉得香蕉一般。”

　　“可是，”方岳真无比认真地问，“你不是属猴子的吗？”

第十四章

　　“你是认真的吗？”宋云忍不住问，“照你这么说，属龙的腾云驾雾，是不是都得上天去啊！”

　　方岳真马上心领神会，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宋云以为方岳真想明白了，趁机说：“所以，以后别总是惦记着给我买香蕉了啊。”

　　“那就买点别的……”方岳真说。

　　宋云赶紧打断了方岳真的话，说：“什么都不用买。我就回宿舍住一晚，明天就又要住到剧组那边去了。买了水果吃不完，白放着就烂了。虽说可以带去剧组吧，可明天早上要赶地铁，我也懒得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