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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启谟娘过来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捂着肚子说,虚弱地说:“似乎吃坏肚子。”

  启谟娘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将赵爹喊来。

  “午时用餐,我和你娘都无事,你可是另外吃了什么?”

  赵爹十分困扰,摸着儿子的手腕,捂捂他额头。

  “爹,我想吐。”

  赵启谟急忙翻起身,眉头紧拧,眼角有泪花,脚还没下地,就趴在床尾,吐得稀里哗啦。

  因为一个小芋头,赵启谟上吐下泻,卧床两日。

  李家三口,靠着这袋捡来的芋头度过半月,一家子吃得欢天喜地。果妹双手抓着芋头,坐在门槛上,用力啃着。这些天餐餐吃饱,果妹很少吵闹,逗她还会嘻嘻笑。

第7章 炭渣,袄子

  刚入冬,有些人家已经烧上火盆,给畏寒的老人,娇弱的闺女,幼婴取暖。

  一晚一盆木炭,夜里可能还会添加,富人家不讲究木炭是否全都烧得干净成灰,让仆人端出往屋角一倒,夜里便又去重新烧一盆。

  像李果这种城中的贫儿,最喜欢一早去大户门外蹲守,火盆端出倒下,李果和二三贫儿一涌而上,扒开炭灰,寻找里边小块的炭渣,拾取放入提篮里,每日凑一点点,寒冬就也有炭火取暖。

  李果连日在静公宅附近扒炭灰,静公宅后面那栋大宅是柳漕司宅,柳漕司有三位千金,年龄皆是幼小,怕极这南方海港的大风与阴雨,每日要往屋外倒许多炭灰。

  阴雨绵绵,冻得到处游荡的贫儿在雨中哆嗦。

  此地人口拥挤,市井之中,住着各地人,言语混杂,这些杂居区,既有富人区,也有贫民区。贫民区位于衙外街后的合桥,有无数矮屋栉比鳞次,交错其中,许多贫儿,在那里诞生。这里是娼妓和海员的居所,他们来自五湖四海。

  李果每次捡炭,遇到合桥的贫儿都会让开,光是从人数上他就输了一大截。

  等三五合桥的贫儿捡炭离去,李果才蹲下捡漏,哪还有什么,倒是把手脸抹黑。

  他拿根小树杈,就这么专心致志的扒炭灰,柳漕司宅里走出两位锦衣男孩,他也没留意。

  “怎么又有乞儿,赶走赶走!”

  柳家大公子柳经十三岁,个头高大,长得人模人样,一口官话说得标准。

  跟随在他身后的仆人,急忙过去驱赶李果。

  被人驱赶,李果拍拍膝盖,从地上爬起,抬头正见赵启谟,他高兴迎上去说:“许久不见你。”

  “启谟,他好像认识你?”

  柳经狐疑问着赵启谟。

  “不认识,走吧。”

  赵启谟冷冷打量李果,见他打着赤脚,蓬头垢面,不免嫌弃。

  “撵他走,下遭再遇到这些合桥穷鬼,都给我狠狠打一顿。”

  柳经指使仆人,仆人便也就作势要打李果,李果愣在原地,只是呆呆看着赵启谟冷漠的背影。

  “走走,别再来,把这灰扬一地,弄脏公子们的衣服你也赔不了。”

  仆人推搡李果,李果跌坐在地。

  提着空荡荡的篮子回家,李果钻回厨房,烧火做粥。

  前些日,舅提着一点米粮,数尾鱼干过来。

  家里许久日子没吃过米。

  李果抓把米,和些野菜叶子一起,熬一锅汤。

  他忍着饥饿,等娘回来。

  即将入冬,远航的海船纷纷归回,果娘听闻有海船回航靠岸,她一早就赶去海港。

  李二昆两年没回来,李果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他爹估计大概是死了,周围人都这么说。衙外街的孩子们,和李果打架,会取笑李果没爹,果爹喂鱼了。小孩子说起恶毒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午时,果娘失落回来,李果给娘盛碗粥递上,母子俩都没说话。

  一次又一次,问过无数海船,李二昆仍是毫无消息。

  李果一个半大孩子,凡事不放心上,几天后又兴高采烈去衙坊捡炭。提着篮子,路过静公宅,正巧遇到赵提举从宅内出来。

  赵提举认识李果,毕竟这孩子给他很深的印象。

  “赵朴,你问问他这是在干么?”

  李果篮子里放着几块炭渣,赵朴一瞅就知道是来捡炭的。

  “回赵公,这小孩儿过来捡炭渣。”

  “此地冬日潮湿阴冷,这孩儿不只衣着单薄,怎会连双鞋子也没有。”

  赵提举目光落在李果脚上,上次果娘押李果去请罪,他便已问清李家情况,知道一家之主出海两年未归,导致家里穷困。

  “赵朴,你领他去找夫人讨件启谟的袄衣,连并一双鞋子,那孩子才做新装,旧衣鞋许多。”

  赵提举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大抵启谟的衣鞋,这孩子是可以穿的。

  他和赵朴说话,李果听不懂,自顾往前走。

  “小孩,别走。”

  赵朴追上喊住李果,用土话跟他说赵提举要拿衣服鞋子给他穿,李果愣愣跟随。

  第一次在白日进入静公宅内院,这宅子宽敞华美,布置整洁优雅,就是院中的一花一草一物,都别有韵味。

  李果品不出它们的美好,但他心生怯意,在通往厅室的台阶下踟蹰不前。

  “我不进去了。”

  怕遇到赵启谟,上次在柳宅外遇到赵启谟,赵启谟似乎很嫌弃,不高兴。

  本来就是受人欺凌,人看人嫌的,李果能看懂别人的言语态度,也很敏感。

  “那你可别乱跑,在这里好好坐着。”

  赵朴叮嘱一番才离去。

  李果乖乖坐在木阶下,托腮看着院中的树木。这里,他以往来过数次,都没有仔细打量过。

  “小贼,你来我家作甚?”

  赵启谟出屋,遇到李果,急忙走来。

  “哼。”

  李果别过脸,不理会他。

  “谁带你过来?”

  赵启谟见李果不理他,也不恼,仍是问着。

  这深宅大院,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进不来,显然有人带他来。

  “夫人,那孩子在这里呢。”

  赵朴领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出来,那妇人有三十四五的样貌,仍有熠熠生辉的神采,年轻时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哎呀,怎么像个小乞儿。”

  妇人手巾捂嘴,似乎很震惊。

  “这鞋子,你拿……”

  妇人将一双鞋子递给赵朴,抬头见到宝贝儿子就站在“小乞儿”身旁,惊得目瞪口呆。李果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说,还一身炭灰。

  “启谟,你别靠过去,过来。”

  赵妇人用力朝小儿子招手,赵启谟听话过去。

  本来招着赵启谟要一起返回,赵妇人又回过头来,对赵朴说:“那老书呆也真是,我再拿件启谟不穿的袄子予他,你下遭别再放他过来。”

  “是,夫人。”

  赵朴躬身点头,跟随上去。

  很快取来件旧袄子,连并一双鞋塞李果怀里,推着李果出门。

  李果抱着衣物鞋子回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果娘问他哪来的,得知是提举夫人给的,就也收过去,将袄子拿在李果身上比划。

  大上许多,不过也不必改小,以后还能穿,这么件好袄子,穿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不只袄子太大,那双鞋子也大。

  往鞋子里边塞点稻草,让李果穿上,以免冻坏双脚。

  年关临近,李果和娘去港口等海船,娘上去跟海员打探消息,李果溜到港口旁的仓库,看人清点货物。他看得入神,听着算盘击打声音,账房先生的报价声,仿佛听着美妙的音乐。

  “哈哈哈哈,启谟,果贼儿怎么穿着你的衣服,把你衣服偷啦?”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李果回头。见到赵启谟和一位年纪相仿的男孩。这男孩浓眉大眼,衣着配饰极其奢华,远胜赵启谟。这男孩叫王鲸,城东有名的小霸王,李果有次去城东大户门外卖梨,王鲸拦下想欺凌,被李果抓伤脸跑掉。

  赵启谟黑着脸,一言不发。

  李果穿着赵启谟的袄子,因为袄子太宽,在腰间用条烂布绳系扎。袄子长及膝盖,膝盖下露出的裤子,布满补丁,像条百纳裤。李果蓬头垢面,脚下踩着赵启谟的旧鞋子。

  “我爹可怜他,拿给他穿。”

  赵启谟神色阴晴不定,他好些时日没看过李果,谁想这人仍是这般穷酸。

  难怪娘不许他和这人玩戏,说是有失身份。

  “要是我的衣服,宁愿烧了毁了,也不给这种穷鬼穿,多糟蹋。”

  王鲸是海商之子,他爹老年得子,又极其富有,什么金贵的东西都往他身上堆,养成了跋扈的习性。

  “我帮你把他衣服剥下,你看着。”

  王鲸威风凛凛朝李果走去,他个头比李果高大,揪住李果衣领,就要剥他袄子。

  李果哪里肯,和王鲸打起来,他以往能和赵启谟打平手,是因为赵启谟不擅打架,而这王鲸,又高又壮,气力上有优势。李果被撂倒在地,挨了两脚踢。

  “臭不要脸,快把衣服脱下,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穿赵王孙的衣服!”

  王鲸用土语谩骂李果,李果打不过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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