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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凝要抢手机去骂范东,周洵反而按住了周凝,范东已经挂了电话,按照他刚才的表现,他应该会很快去医院或者疾控做检查了。
第22章
周凝很痛苦地垂着脑袋,一时间既不想动作也不想说话,要是范东真的感染了,这些都是他的错吗?
周洵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沉默了几秒钟,便伸手拍了拍周凝的背,“凝凝……”
但周凝并不回应他,反而将脸埋了下去,简直要埋到腿上了,周洵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凝凝。”
周凝依然没有反应,周洵愁眉苦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约是他每个月都要做几十个阳性,所以他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没有太多感觉。
或者是他和范东并不认识,所以没有像周凝这样深的感情,所以也就难以对周凝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是看到周凝难过,他就不知所措,好像他什么都做错了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周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淘淘大约也发现他的两只铲屎官之间状况不对,他蹲在地上望着两人,把脑袋转向周洵时,就和周洵的目光对上了,他歪着脑袋看他。这时候,周洵突然伸出了爪子,将淘淘一把抱住了。淘淘挣扎地瞄了一声,就被周洵一把塞到了周凝的腿上。
周凝只好把淘淘搂住,本来陷在无限郁闷痛苦自责中的情绪也渐渐抽离出来,他无精打采地看着淘淘,淘淘犹自不知愁,蹲在他的腿上,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又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凝蹙着眉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动静,淘淘看了一会儿就烦了,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想要跳下地去,但周凝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被安抚了,于是又继续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洵见周凝情绪好点了,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说:“凝凝,这件事,你不要多想了,你又没有错,要是你昨晚没有去我那里,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那你师兄反而一直处在暴露状态下,他其实应该感谢你,他有什么权利骂你呢。”
周凝抬起头来看他,然后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淘淘用爪子轻轻拍周凝的手掌,像是要和他握手,周凝顺势抓住他的爪子,肉肉的软软的爪子让周凝疼痛的心变得柔软,他说:“但他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应该骂我,要是他真的被感染上了,怎么办。周洵,怎么办啊?”
周洵叹了口气,“除了规范化治疗,并没有其他办法。再说,他本来也该注意安全性行为吧,他一点也不注意,现在错处全在我们了?那医生的错真是太多了,为什么医生不是创世神呢,能够让人没有任何痛苦就将身体的病痛治好,能够让人永生不用害怕死亡,而且不用花费一分一毫,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是不是谁都要这样想?人就是太自我自大自私自利了,要是没有身体的约束,没有肉体的疼痛、疾病和死亡,人是不是要失去恐惧和敬畏的情绪,狂妄到认为自己是神,可以掌控享受其他一切?错误全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人有疾病,那是完全应该的。”
周凝怔怔看着周洵,“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师兄他那边怎么办,我想现在去Q城看他的情况。”
“我只是让你不要把你师兄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而已,每个人都只能自己为自己的事负责,他没有权利说你该为这件事负责。”周洵这话说得非常冷漠,但看周凝一脸不认同,他就马上改了口,换了柔和的语调,又握住了周凝的手,说,“我们再给他打个电话安抚他一下吧,或者让他来我们医院里做检查,要是他是去区级疾控,那区级疾控只能做初筛,不能做确证,而且大部分医院也是这种情况。我们医院可以做初筛和确证,还可以做CD4和CD8,而且还可以为他做分子快速检测,要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就自己给他贴钱做就行了。”
“这个不是本来就是免费的吗?”周凝说。
对周凝居然想到这个问题上,周洵就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全在他师兄身上了,他说:“只有疾控做初次筛查才是免费,医院初次筛查不是免费的,要确诊之后才有免费,而且也不是所有项目都免费,不然我每天白干活,还怎么吃饭。”
周凝叹了口气,拿了手机又给范东打电话,他以为范东不会接,没想到范东很快就接起来了,周凝说:“范哥,你还好吧?”
范东崩溃地说:“周凝,要是我感染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
周凝:“……”
周洵将电话拿了过去,说道:“范哥,你先别着急,你感染的概率非常低,你相信我。”
范东哭诉道:“我现在是要去哪里检查,是去疾控吗?我从来不在外面乱来的,真的,姓康的个狗日的……”
周洵不想听他无限循环地骂人,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现在在哪里,要不,你现在赶高铁来C城,我在医院里给你做筛查。我不知道你那边医院和疾控的情况,不知道你去哪一家可以很快拿到报告,而且下级的疾控和医院没有办法做确证实验。”
“我……我现在去C城吗?”范东脆弱地求证。
“对,你过来,你别害怕,我敢保证,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概率不会被感染,而且康雍乾身上的病毒株是弱毒株,即使被感染了,你也很可能可以活一二十年以上,你看现在,每天多少车祸,多少天灾,人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你即使真的感染了HIV,也只是相当于得了传染性慢性病……”
周凝听周洵又犯了长篇大论科普病,赶紧抢过了手机,对范东说:“范哥,你现在过来吧,我去火车站接你。”
范东真的答应要过来了,而且说马上去买高铁票并且到C城来,并对周凝要求,“你一定要来接我。”
周凝很坚定地说:“好,你看你什么时候到C城,我提前一个小时去火车站等你。”
挂了电话后,周凝松了口气,对周洵说:“我以为又会挨他一顿臭骂,没想到他突然就态度变好了。”
周洵将儿子淘淘放在周凝的臂弯里,玩了淘淘的尾巴两把,才说:“很多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感染HIV时,都是这样的反应,最开始暴跳如雷愤世嫉俗痛恨告诉他这个噩耗的人,但紧接着就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非常脆弱,他们会想求助,想要有依靠和倾诉者,你看范哥,他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我们两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又是专门从事这个工作的医生,他当然会向我们求助和倾诉,而且我们也能够理解他,还会因为被他骂了而产生愧疚心里对他无求不应。这些都是人的套路。”
周凝伸手捏了周洵的脸一把,说:“你总是能说一些让人讨厌的大实话。”
周洵讨好他地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说:“等他来了,我带他去医院吧,今晚加班给他做,即使用几种方法同时做,今晚也可以出结果了。不过按照他的情况,即使是阴性,可能也要随访两个月才行。”
周凝叹口气,说:“希望没有被感染。不过我昨天见到他俩的时候,范哥简直是小鸟依人,好像是要和那个姓康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还不断抨击我居然和赵启晟分手,说我不懂珍惜、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遇事忍让包容才能长久,今天一听这件事,他那语气,要是姓康的在他跟前,他岂不是要拿刀剁了他?”
周洵说:“康雍乾之前不告诉他,还不戴套,很显然有故意之嫌,这是欺骗他的感情,也是不真心爱他的表现,范哥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范哥用情越深,估计就越生气吧。”
周凝一想,马上赞同,“对啊。”
然后他又盯着周洵看,“我们也不是每次都用套啊,周洵?”
周洵被他看得脸红,讷讷道:“对不起凝凝,我以后每次都注意,一定一定。”
周凝捧着他的脸说:“要是我们谁感染了,你说,要怎么办?”
周洵说:“要是是真的,如果是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要是是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分开。”
周凝皱眉道:“为什么?”
周洵道:“因为我是医生啊,我可以照顾你。”
“那如果是你感染了,为什么你说要分开?”周凝哼道。
“因为人在短短时间内万事注意是很容易的,但是要一直都注意,非常困难,我怕每天同样平凡的生活会让我有注意不到的时候,到时候感染你了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那我们两人正好一直在一起。反正都感染了,在一起也没问题了。”周凝说。
“病毒在每个人身体里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变异,两人即使最开始是同样的病毒株,很快就可能不一样了,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又互相感染的话,会加重病情……”
周洵这话让周凝很无语,他无奈地看着他说:“还是不要设想这种沉重的话题了,你说那些有一个人感染了,他的伴侣会原谅他吗?”
周洵道:“据调查,这个概率很高。因为一方感染HIV,另一方马上就提出离婚的概率,并不高。”
“啊,是吗。”周凝有些意外。
周洵说:“疾控那边有专门做这方面的调查,具体数据我不记得了,但是是在一半以上都会继续生活在一起,不过一般都是女性一方原谅男性一方,并继续共同生活。其中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吧。”
第23章
范东处在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周凝自是不好让他去住酒店,就决定招待他在家里客房住。
周洵对此没有异议,所以周凝在厨房里边和工厂里的管理打电话边为晚餐做准备的时候,周洵就在客房里为范东收拾房间。
大概收拾好后,看看时间便也差不多了,两人开车去了火车东站接范东。
范东如今发展不错,开有一个婚庆公司,还有一个中小学辅导学校,生活水平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他奋斗这些年有了这些成绩,要是这时候感染了HIV,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所以周洵告诉他真相时,他才几乎崩溃。
但是毕竟是做老板的人,便绝不会被人随便忽悠,所以在稍稍回过神来之后,他就给康雍乾打了电话确认这件事,他劈头盖脸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医生给我打电话来,说你有艾滋病,你这是故意要传染给我啊,康雍乾,你好样的,你他妈好样的,要是我不死,你他妈就等着!”
康雍乾被疾控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时,他差不多就意识到问题了,他抵赖自然没有用,他回答范东说:“我是真的很爱你的,东东。”
“滚你妈的,你要是对我有点感情,你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啊,你这是故意害我,康雍乾,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这样害我!”范东几乎是声嘶力竭朝他吼。
康雍乾开始还很镇定,这时候就说:“这么久了,说不定你已经感染了呢,东东,我们俩是一样的,以后一辈子就在一起了,反正我们谁也别嫌谁,就这么过吧。”
“放你妈的屁,我就是感染了,我也绝不会和你一起过的,你等着,康雍乾,你给我等着。”范东挂了电话,当即就更加崩溃,幸好这时候周凝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才让他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不然他连杀了康雍乾再自杀的心都有了。
周洵和周凝在火车站接到了范东,范东头发些许凌乱,身上穿着灰色大衣,拖着一个行李箱,面沉如水,眼神些许游离,有些神经质地注视着周围,看到周凝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周凝过来替他接了行李箱,说:“先去我家吃饭吧,然后直接去医院就行。”
有火车上近两个小时的思考,范东已经镇定下来了,毕竟之前被前男友的老婆找上门来扇他耳光,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前男友不知什么时候就瞒着他结了婚的事,现在又不是立马就死了,自然不是他发疯的时候。
范东说:“周凝,谢谢你了。”
周凝说:“走吧,我们的车停在外面的路上,没有在停车场里,周洵没有下车来,他在车上等我们。”
范东说:“周洵?就是那个医生吗?”
周凝点了点头。
范东还有心思开起他玩笑了,说:“听名字,倒像你兄弟。”
周凝说:“说明我们有缘分。”
“你们怎么就在一起了?还甩了赵启晟那么好的人。”范东说。
周凝在心里感叹,身边的人,好像大家都觉得赵启晟很好,没有哪点不好,他长得高大而且俊帅,又有自己的公司,事业有成,有钱,家里管不到他,从小就是学霸,工作能力强,热爱工作,并不在外面乱玩……但是过日子,冷暖自知,和周洵在一起后,周凝越发觉得以前和赵启晟在一起简直就不叫过日子,赵启晟从没有像周洵这样记得每一个节日,总会为他准备贴心的礼物,会赞叹他做的每一道菜,和他一起去种菜,为他种花,无论在哪里,周洵的目光总在他身上,而且总是那么温柔,晚上总会起床为他倒水,会检查房子的安全,爱护淘淘,关心他每一点情绪变化,支持他的事业,和他工作室的同事交好,在床上都是以他的感觉为先……
和周洵比起来,赵启晟根本没有哪一点好。
周凝说:“赵启晟没有和你说他带人在家里出轨吗?”
范东倒是惊讶了,“没有。”
“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真的过不下去了。周洵是很好的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好,范哥,你之前和他说话很伤人,你要请他帮忙,最好给他道歉。”周凝提着范东的行李箱,看着他说。
范东有些尴尬,不过他现在理智回笼,要求人办事,自然知道要放低姿态,他说:“之前我是情绪太激动。”
“你把这些对周洵说吧,你之前说的话,真的太伤人了。”周凝说。
范东只好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凝带着范东到了停车的地方,周洵已经下了车来,过来接了周凝手里的箱子,又看向范东,“范哥,你好,我是周洵。”
他伸了手和范东握手,范东因为觉得自己可能身带病毒,所以从出家门开始就有些缩手缩脚。周洵的手伸过来,他条件反射和他握了手,感受到周洵手的温度,他才突然惊觉过来,突然就有些感动,因为周洵和周凝都没有因为他可能是感染者而忌讳和他相处。而他自己,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他认识的圈内人绝不少,他也听人说谁谁谁是感染者,听人说后,不管是真是假,他就绝不愿意再和这些人打交道了,更别说握手这种事。
范东多打量了周洵两眼,只见是一个白净清秀到极致的年轻人,感觉只像个大学生,难以想象他已经从医了。
范东心想周凝真是好运气,甩了赵启晟之后,又找了一个这么帅的年轻人。
周洵说:“范哥,上车吧。”
范东说:“好,好。”
来时是周洵开车,回去便变成了周凝。
周洵陪着范东坐在了后面,周洵说:“吃了晚饭进城去,差不多已经不堵车了,这样比较快。”
范东说:“周洵啊,真是谢谢你了,我之前呢,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胡说了一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周洵愣了一愣,当即表示:“没什么,我没往心里放。那种应激反应下,你还算好的了。”
周凝坐在驾驶位上心想周洵又在故意说让人心塞的话了,不过他倒没有给范东打圆场,他觉得范东之前那么骂周洵,现在是活该要心塞才行。
范东尴尬地笑了一下,说:“的确是失态了。”
又转移话题说:“你是在哪所医院呢?”看周洵这么年轻,他生出了一点怀疑。
周洵说:“是H大附属医院。”
范东当即就生出了敬畏,这个医院的大名对西南片区的人来说算是如雷贯耳,谁也不想有一天要进这个医院啊,他说:“看你这么年轻,倒没想到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
周洵说:“也是机缘巧合,我当时博士毕业,其实本来是想留在实验室继续做博后,但是医院里那时正好有一个空缺位置,我的导师就推荐我去,因为之前做博士课题时也和医院实验室这边有联系,所以当时面试就比其他人有优势,就上了,我就过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