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过温乔并不想跟一个陌生人待在这，更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意思。听完这两句，她就预感到不是什么愉快的内容。所以她也没细想。

　　直觉还是赶紧走比较好。

　　打定主意后，温乔拢了拢裙角，打算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而后悄悄离开。结果她微微一动，一颗碎石滚落，正好砸在男人的肩头。

　　“啪——”

　　男人的动作顿住，他掐断了通话。

　　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了温乔肩膀上。她还来不及解释，顾景宸半侧过身，锁着她的肩胛，将她从石头上拽了下来。

　　“欸——”

　　后续抓腕和屈肘的动作是条件反射，他身体的动作快过了大脑思考。反应过来时，顾景宸松了手。

　　石头并不算太高，两人的距离邻近，温乔慌乱间去抓他的衣服，想要扶一把。

　　结果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冷漠地看着她摔了下来。

　　温乔撑着地面，倒吸了一口冷气。

　　略微缓了缓，她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沙滩裙被石头勾破了一角，所幸这下面是沙滩，摔得并不算太惨。

　　我日。

　　下手太狠了。

　　海水翻涌过来的时候，温乔还没来得及起身。泡在海水里的感觉十分不好，她原本还在担心明天冲浪会不会翻进海里，结果现在倒好，以这种荒诞的方式浸了水。

　　她有点自暴自弃，反正衣服都湿透了，她也没爬起来。

　　顾景宸低头，亮着手机屏幕朝她晃了一下，扫了她一眼。

　　巧，划他车的那姑娘。

　　顾景宸无声地挑了下眉梢。

　　不过温乔没注意到是他，或者根本就没把他往心里记。她抬手挡光，反感地皱眉。

　　温乔憋着一口气，切换到韩语，“你好，刚刚没注意到，似乎打扰到您了。”

　　顾景宸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他有点没明白过来，这姑娘在搞什么。

　　戏挺多。

　　温乔是觉得自个儿已经很不幸了，要是再让人误会偷听，那真是倒霉到家了。她会一点韩语口语，虽然不精通，但是忽悠忽悠人应该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人……不像善茬。

　　“先生，”温乔又试探性地用韩语问了一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似乎在盯着她看，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弯曲。香烟因为刚刚激烈的动作坠落，在脚边一闪一闪的亮着火星。

　　黑暗中，温乔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一茬跟她相看两厌，还是因为懒得搭理，自始至终，他都没搭腔。

　　但是他既不搭腔，又一动不动，温乔确信他听不懂。

　　温乔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脚踝处传来一阵痛意，有点崴脚了。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起身的瞬间被叫住。

　　“你的手机掉了。”

　　冷不丁地，他这次开口了，嗓音低沉又轻淡。

　　“嗯？”温乔下意识地低了头。

　　低头的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是陷阱，不过来不及了，下意识的反应出卖了她。

　　安静了几秒。

　　温乔唇角微动。

　　真成，刚刚没稳住，这翻车翻得真叫一个彻底。

　　“偷听？”

　　“路过！”

　　很少有被涮的感觉，温乔觉得很不爽。

　　“刚刚耍我呢？”温乔后槽牙咬合，“诚实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顾景宸在黑暗中不着痕迹地挑眉，“传统美德？”

　　他心情不算好，原本懒得搭腔，只是看她这副样子，没来由地觉得好笑。而且这姑娘伶牙俐齿得样子，是真挺招人恨。

　　顾景宸上下嘴唇一碰，懒散地嗓音勾着点嘲讽意味，“传统美德也没教会你非礼勿听。”

　　“我又没听清。”温乔又快又急地反驳道。

　　话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心虚得低了低声音，“……行，听到一两句。”

　　黑暗中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温乔也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心情大好。

　　旋即温乔又不爽地抬高了嗓音，“不过你也讲讲道理啊，您猫在这儿，谁看得见啊，而且我刚准备走，您干的是人事儿吗？”

　　大约因为在异国他乡碰到祖国同胞，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温乔对这人也没什么顾忌，吐槽得完全不计后果。

　　不过他真朝着她的方向靠过来一步时，温乔心底警钟大作，戒备地后撤，“你想干嘛？”

　　她警惕的样子，跟防贼似的。

　　顾景宸有些无言，他也不清楚这姑娘是真眼神不好还是记性不好，反正他对她“一见难忘”。

　　先前因为一通电话产生的烦躁和阴郁，被她这么一搅合，一扫而空。

　　他的视线从温乔身上从头划到脚，“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预约一下眼科医生。”

　　“什么？”

　　他话说得太正经，温乔被他平静得语调唬住了。

　　当他从她身侧绕过的时候，温乔反应过来，侧身把人挡住了，恼得啧了一声，“欸，你这人怎么还骂人啊，你才有毛病吧？”

　　就这么一靠近，某一刻温乔突然福至心灵。

　　她总算是搞清楚了困惑了她一晚上的问题：这人的声音和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蛮熟。

　　温乔稍怔，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轮廓，垂下了拦人的手。

　　“……是你啊。”

　　不知道对方名字，她也就给了个含含糊糊地招呼。

　　“难得。”顾景宸懒懒地答了一句。

　　不清楚什么原因，温乔总能从他的话里听到讽刺的意味，有意的无意的，这人似乎就是在隔应她。

　　“不是，我怎么招惹你了？”温乔这人好奇心重，也懒得跟他兜圈子，“我怎么觉得您对我敌意那么大呢？就为刚刚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两句？耍人玩儿挺有意思啊。”

　　“你不也喜欢恩将仇报吗？”顾景宸看着她，也任她看。

　　敌意并不至于，就是印象深刻了点。

　　就在从猎场离开之后，他把停车场那段录像掉出来，循环了几遍。

　　其实蛮神经病的。

　　“你什么意思？”温乔皱了皱眉。

　　简直是莫名其妙。

　　疏离的微笑沉在唇角，顾景宸没再说什么，从她身边错开了。

　　见温乔还是不依不饶，一副打算刨根究底的架势，他淡淡地撂下一句，“你刚刚，韩语发音不准。”

　　“……”

　　他答非所问。

　　不过这话的杀伤力十足，温乔成功地被他刺激到，一口气堵在喉管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等到顾景宸走远了，温乔吸了口气，气吞山河铿锵有力地吐出一个字来：

　　“靠。”

　　先前在沪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人眉目疏朗，就那种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气质，斯文又温润。

　　现在看来，初印象什么的都太扯淡了。

　　至少，从初印象来看，他可不像是一个沾烟酒的人。虽然他刚刚咬着烟的样子，点烟的那股范儿，娴熟又迷人。

　　可惜没人作答。

　　-

　　拜昨晚的倒霉事所赐，温乔崴了脚。

　　虽然不算严重，不过冲浪的计划被耽搁了。温乔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您还是消停会儿吧，冲浪跟滑雪原理不同，你才刚入门，就你那破技术，万一抽筋了打滑了出事儿了怎么办？”林锦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气泡水，丢给温乔，“我总不能去海里打捞您吧？”

　　“你少乌鸦嘴了。”温乔啐她，郁闷地呼了一口气，“可怜我的大好假期，就这么夭折了。”

　　她现在一想到昨晚那位，气得肝儿都疼。

　　他手劲挺狠，她现在肩膀和腕上一圈儿都在隐隐作痛。回忆一下他昨晚那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的动作，如果倒霉的不是自己，她都想给他鼓鼓掌。

　　我日，一看他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亏她当初还觉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姣若月呢。

　　真是瞎了眼了。

　　“别气馁啊，也有温和的项目你可以尝试一下嘛。”林锦双手环臂，靠在墙边幸灾乐祸，“比如说海边骑马、陆地越野、潜水艇和这里的海上酒吧，不过其他的你想想就行了。”

　　“太没劲了。”温乔拢了拢长发，面无表情地回绝，“要不我去跳伞吧，不是有教练带吗？”

　　“扑哧，你还是悠着点儿吧。”林锦毫不客气地嗤笑她，“上次跟我体验了过山车都吐得昏天黑地，受了什么刺激，嫌命长？”

　　温乔正要反驳她，桌面上手机铃声大作。

　　她接了个电话，林锦对着穿衣镜整理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国内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