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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上官小郎看到有女子背对,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佝偻的身形能看出她现在在哭泣。

  “我是贱妇?”她哭声哀哀,“这才月余,我就成了十郎你口中的贱妇?”

  她声音又尖利。

  “好,我就是贱妇!那现在你把贱妇的钱还回来!”

  她人扑上去,抓着李十郎。

  “我本也不是你的人,我自己千金赎的身,还有一匣子马蹄金放在你家,还了我,从此后,你我两不相干!”

  李十郎大怒:“说什么蠢话!”他揪住女人一甩,女人跌倒在地,“有你什么钱!你人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女子,狰狞一笑。

  “我劝你识趣,乖乖去跟章九郎,哄得我们兄弟高兴,到时候你我还能相会,你一人享两人,岂不快哉?”

  女子抬头看他,唾骂“无耻!”

  李十郎上前踹她一脚,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到底是个男子,这一脚踹的女子尖叫一声在地上缩成一团颤抖。

  “我有什么无耻的?要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就是千人骑万人乘的娼妓!”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上官月似乎看到那女子身下泪水成河。

  “我要去告你,告你,骗我身,骗我钱——”

  “告我?”李十郎大笑,“去啊。”

  那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果然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

  上官月看着她,河上的风吹过来,掀起室内的幔帐,轻幔如云如雾遮挡了视线,那女子也变得若隐若现,直到又一声尖叫,女子被李十郎从后揪住头发,扯到了窗边。

  “……告我?贱人,我杀了你都没人管?”

  那女子奋力挣扎捶打,虽然软弱无力,但被酒色掏空的李十郎也不是次次都能避开,猛然被挠在胸口,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血也渗出来。

  李十郎大怒“去死吧贱人!”

  伴着女人尖叫,人如被吹起的轻纱一般向楼下而去,噗通一声落水。

  上官月陡然视线昏暗,宛如窒息,他不由伸手按住咽喉。

  “小郎!”

  耳边有声音喊,同时有手推过来。

  上官月下意识抬手,将那人手抓住,翻手一拧……

  “唔——”那人发出一声痛呼。

  上官月睁开眼,光亮温暖,眼前一张胖脸皱成一团。

  虽然皱巴巴,但也能认出是熟客。

  四周站着不少人,大多数都是浑然不觉,只有两三人看过来,神情有些惊讶。

  “小郎你要——”那熟客喊。

  话没说完被上官月一拉,原本拧着手腕的手搭上他的肩头。

  “又输了?”上官月说,“去二楼歇一歇听听唱?”

  那熟客想到自己输掉的钱,顿时脸更皱了:“罢了,我都没脸去听琴娘的曲子,还是再试一试手气吧。”说到这里回过神,“你干吗呢?靠着柱子闭着眼,睡着了吗?”说着又同情,“你一天天守着,却不能下场玩,很无聊吧。”

  上官月经营着楼船,在禁赌的律令下,无人敢问,人人都说背后其实是金玉公主,虽然金玉公主不认这个外室子,但不妨碍让外室子为她敛财。

  身为一条看门狗,上官月从不参与船上任何玩乐。

  上官月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只微微走神。

  他睡着了?

  他环视四周,从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记得李十郎唤他……

  他看向前方,华丽的赌桌前围了不少人,李十郎也在其中,面前堆了彩缎金银,看起来手气不错,身边依偎着一个美妇,正举着酒喂他。

  那妇人也很美,但并不是先前的花小仙。

  可能李十郎叫他进来后,他靠着柱子有些疲倦就打个盹,然后,做了个梦。

  白日里上官驸马问他怎么出了人命,他说没看好,也是真的,他当时的确看到这一幕,但本着楼船主人不干涉客人私事,所以没有上前,待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子可怜,但这世间太多可怜冤屈的人,他已经没有半点波动,但竟然会梦到她。

  赌桌前一阵欢腾,有人大喊大叫,也有人大怒叫骂,更有人捶胸顿足大哭,李十郎面前的赌资少了一半,他将美妇推开,骂骂咧咧向另一处走去。

  美貌的婢女们举着各色酒水美食点心穿梭厅内,赌徒们已经无心注意四周,但美婢们会伺候周到,依偎在他们身边,喂他们喝酒喝茶吃美食点心,好让他们维持精神,免得大悲大喜晕死过去。

  适才的胖脸熟客不知又去哪里寻手气了,上官月站在厅内再次觉得困倦,打个哈欠。

  “公子累了?”瑞伯无声无息从一旁冒出来,“去歇息会儿?”

  上官月摇头:“夜很短,一会儿就天亮了,有的是时间歇息。”

  而且,先前的梦让他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如果再睡过去,说不定还要做梦。

  他不想再梦到死去的人。

  所有死去的人。

第二十六章 呓语

  “你他娘的出千!”

  伴着这句话,原本就喧闹的大厅变得更喧闹。

  上官月凝神看过去,见李十郎正踹翻胡椅。

  赌徒输红了眼发疯争吵打架都是常见,不过在他的楼船上也闹不起来,能来楼船的都是非富即贵,闹事前双方都要互相掂量一下身份,再有楼船养着数十打手,已经有很多事例验证在他楼船闹事没有好下场。

  上官月看了眼李十郎对面的人,便没有走过去,只在廊柱边旁观。

  李十郎指着对面的男子破口大骂:“孙子!敢坑骗我的钱,你可知道我是谁?”

  旁边便有助力的看客喊:“这是李将军府上的十郎!”

  那男子穿着道袍,相貌也普普通通,听了这话却坐在对面胡椅上动也不动,只冷笑一声:“我太原王氏子弟再落魄,也不至于需要坑骗李将军府的钱。”

  太原王氏子弟啊,那可不落魄,李将军是新贵,太原王氏可是世族门阀,关系错综复杂,皇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那助力的看客顿时缩回去。

  李十郎狠狠一瞪眼,呸了声:“就是你们最会坑蒙拐骗!”撂下这句狠话就要转身。

  “慢着。”那王郎君却不放他走,喊道,“除了输了的这些,你还欠我钱呢。”

  李十郎脸色狰狞,抬手将身后怯怯跟着的美妇一推:“这妇人抵了。”

  美妇眼圈发红却不敢半点声音。

  王郎君嗤声:“我对女人没兴趣。”说着又一笑,打量李十郎一眼,“十郎要是拿自己抵债,我倒是可以考虑。”

  李十郎转身骂了句脏话,将美妇踹开,揪过仆从:“你去家里取钱。”

  那仆从脸色惶惶小声说:“公子钱花完了。”

  什么叫钱花完了?李十郎皱眉:“让你们抄的温家铺子没抄吗?”

  仆从低声说:“抄了。”又苦着脸,“但今天晚上您都输了。”

  一晚上输掉了一家铺子的积攒,李十郎倒也不觉得如何,只恼火地踹开仆从。

  “姓王的,我给你打欠条。”他说。

  王郎君嗤声笑了,斜眼看着他:“李十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不知道楼船的规矩吗?”

  楼船的规矩是一切皆用金银物,没有打欠条,或者下了船再给这一说,当面账当面清。

  这也是避免了后续麻烦,毕竟上楼船的人非富即贵,下了船在地面上纠葛,难免会牵涉各自的家世,事小麻烦多。

  李十郎显然也知道,只不过一时没了办法。

  “都是因为那贱妇晦气。”他骂了声,“自从带她回京就事事不顺。”

  以前手气也没这么差。

  “老子现在没钱了。”李十郎没好气说,“怎么,真要老子抵债吗?”

  王郎君捏着鼻子看他:“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委屈一些。”

  这话让大厅里的人们都哄笑起来,赌徒本就心智疯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时间满是鼓噪声“去楼下,开最好的包厢。”“去什么楼下,就在这里!”

  其间夹杂着李十郎的骂声。

  上官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其实也很无趣,他忍不住又打个哈欠,感觉眼皮又要合上。

  这时候可不能合上,他还要控制一下事态,有捧着茶点的美婢从旁经过来。

  上官月不由伸手“给我杯茶。”

  那美婢将茶递给他,上官月一饮而尽,倦意似乎褪去,人精神了,再看大厅里灯火越发璀璨,李十郎已经恼羞成怒了,将鼓噪的一人踹到——

  “什么玩意儿,也敢拿小爷消遣!”

  被踹到的人却也不干了,大骂“没钱来这里当什么大爷!”“兔爷!”

  李十郎忌讳太原王氏身份,对此人却没畏惧,红着眼就要把一腔怒火发泄他身上,眼看着要打起来。

  “十郎休恼。”上官月扬声说,手里还握着茶杯,“你不可以给王郎君欠条,但我可以借给你,你给我写个欠条就好。”

  这样啊,李十郎松口气,对着鼓噪的人啐了口,将他踹开,站直身子对上官月点头:“小郎最知道我的品行。”

  王郎君却不知是遗憾没让十郎抵债,还是遗憾没看到打起来的热闹,摇头说:“小郎,你这也不合规矩啊。”

  上官月笑了:“无妨无妨……”

  话说到这里时,不知是不是手中的茶杯残存茶香,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好香啊,楼船里熏香多,还是第一次闻到茶香气,是新换了茶吗?

  他思绪念念,视线略有恍惚,听的自己接着说。

  “不如这样,十郎你从楼船上往河水中跳一次,这样你我都合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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