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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一时花厅就剩下叶老夫人和顾氏,顾氏虽是二房,但因为叶二爷是叶老夫人亲生,叶家自然也由二房掌家。

  顾氏和叶老夫人交代着这几日为办婚事所支出的花销,叶老夫人听了一会儿点头说:“你这方面一向妥帖不出错,我也不操心。”

  顾氏温婉一笑,“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叶老夫人嗯了一声却道:“就是三郎那里,你须得好好说说他,婚都成了,就好好过日子。”

  顾氏微收了收嘴角的笑,为叶南容解释,“三郎也是因为春闱在即,顾不上。”

  “你还给他解释。”叶老夫人蹙眉打断她,“他为得什么,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怨我硬要他成婚,跟我怄气。”

  顾氏抿唇,“他哪能跟母亲怄气,不过三郎今日确实做的不稳妥,我会好好说他。”

  叶老夫人无奈一叹,她虽依着老爷的遗言,硬要叶南容娶妻,但其实新妇嫁来前,她心里也有顾虑。不过方才见到,却是满意的,虽然门第差了些,但规矩仪态都教养的十分得体。

  何况两家还是早有婚约,也显的他们叶家不是背信忘义之,至于感情,那都是相处出来的。

  叶老夫人放缓语调,“我瞧着凝烟是个好姑娘,可不能欺了人家。”

  *

  巽竹堂里,宝荔整理摆放着屋内的布置,透过窗子看到凝烟回来,拂了拂手心的灰,迎出去。

  “夫人回来了。”

  凝烟头晕的厉害,点点头往屋内走。

  宝荔拿了热茶来倒,宝杏则关了门凑近在凝烟耳畔即小声又紧张地说:“夫人,六爷就是方才梅林那人!”

  凝烟眼睫轻轻一颤,在花厅她还能维持情绪,这会儿无外人,她眼里的慌怯霎时展露无疑。

  宝荔一头雾水,“什么六爷,梅林?”

  宝杏话匣子一开,跟倒豆子似的将事情跟宝荔说了一遍,末了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我和夫人都快吓死了。”

  宝荔蹙起眉头,旁的都没问,只先说:“你这事可不能在别人跟前提。”

  “你当我真傻呀。”宝杏睁圆着杏眼,气呼呼,“是你我才说的。”

  “那就好。”宝荔道。

  这高门里头规矩多,就是一点细微错处,被有心人抓着作文章,那都要糟糕。

  凝烟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然忐忑,但看六爷方才的态度,大约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那样的身份,怎么也不会与她一个晚辈计较那一声叫错。

  思忖着,她想起那个四方盒子,忙从袖中拿出来,看似不大的盒子,压在掌心却是沉甸甸的。

  迟疑片刻,她才将盒子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里头仅是一块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寻常玉器,大约半个手心的大小,上头隐约雕着什么纹样,看不清晰。

  粗一看,似乎还没有盒子来的精贵,凝烟困惑将玉拿起,握进手中的一瞬,她才恍然其中巧妙。

  此玉不仅细腻如脂,犹带着温热,握住的当下,一股如水流的润泽感便透过掌心灌进身子。

  凝烟只觉得四夫人说的对极,果然六爷送的东西是极好的。

  她也是出生官宦,吃穿用度亦算的上考究,但这样贵重的东西,却是第一回见。

  莫说佩戴了,凝烟生怕磕碰坏,仔细把玉收起,放入妆匣。

  她手指无意识拨着妆匣上的铜扣,只是一份给晚辈的见面礼都如此贵重,必不会六爷是揪错不放之人。

  而且这会儿放下紧张再去回想,六爷其实始终很温和……

  脑袋还在一阵阵的昏涨着,凝烟不想再想,宽下心绪对宝荔和宝杏道:“这乌龙事想来小叔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两人点点头。

  宝荔留意到凝烟眉间挂着倦色,“夫人可是累了?”

  凝烟抬指轻揉发胀的额侧,嗓音不自觉的变得糯哝绵长,像是以往在祖母面前撒娇一般轻声说:“头晕的厉害。”

  “我扶夫人去躺会儿。”

  凝烟轻轻摇头,问宝荔:“可问过府上管事是谁?”

  她谨记着出嫁前祖母叮嘱过她的话,越是门第高的世家,各房之间就越是表面和谐,内里隔阂生分,有些事下人之间反而好打交道。

  从昨日成亲到这会儿,宝荔桩桩件件看在眼里,再看凝烟已经那么不舒服还要强撑,心下更是心疼。

  夫人也不过才及笄的年岁,过去在沈家还有老夫人护着,往后就只有一人。

  宝荔笑道:“夫人放心吧,奴婢一会儿就和宝杏去见吴管事,再去和各房的丫鬟打个脸熟。”

  她让宝杏去把床铺开,自己扶着凝烟走到床边。

  凝烟发软无力的身子一沾到床榻就再抬不起一分,疲累的阖紧眼帘,将脸颊蹭埋进枕子里,沉沉睡去。

  *

  文华殿里传出少年清朗略显稚气的读书声,守在殿外的内侍看着时辰,待漏壶滴过刻线,便端了汤膳进殿。

  朝着端坐在书桌后读书的矜贵少年躬身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给殿下送了汤膳来。”

  小太子纹丝不动,坐得端正,继续念读着手里的书册。

  内侍把视线放到靠窗处,对着静立的颀长身影又低了低腰,“娘娘特意给大人也备了汤,大人授了半日课,不如先歇歇。”

  赵书翊放下书,皱眉看向低弯着腰的内侍,字正腔圆道:“你先退下罢。”

  内侍欸了声,“奴才告退。”

  叶忱转过身,见赵书翊已经又将书拿了起来,走上前道:“殿下歇会儿罢。”

  “我不累。”赵墨翊笃定回话。

  叶忱看了眼端坐着的小太子,自顾走到圆桌旁坐下,端起放在上面的玉瓷鎏金碗汤,“殿下课业以完成的很好,不必太过急于求成,也需劳逸结合。”

  赵书翊这才放下书,走过来与叶忱一同坐着喝汤。

  赵书翊虽年少,却从不贪食好玩乐,默不作声的把汤喝完,放下碗问叶忱:“对了,老师之前说,或探到了古玦的踪迹,可有好消息?”

  千年前,中原分裂,各国部族间乱斗,百姓民不聊生,据传世间散落有九枚古玦,得古玦者便能得到天下,而开祖皇帝正是因为得到了这九枚古玦才一统天下,只是千百年过去,这九枚古玦也不知所踪。

  传言到今日,更有人认为,这九块古玦不仅能保长生,也正是因为有着九块古玦,大胤朝千百年来才得以长盛不衰。

  历代君王,始终在寻找古玦踪迹,却也只寻得四块。

  叶忱这时也吃完了汤,放下碗摇头,“还不曾。”

  赵书翊眼中流露遗憾,“马上就是父皇寿宴,我若能寻来古玦,父皇必定龙颜大悦。”

  叶忱温声开解;“有关古玦的消息素来多如牛毛,但无异全都是假的,殿下想要寻得古玦等于大海捞针,不该将希望寄于此。”

  “老师所言我都明白。”

  赵书翊神色落寞,“可我还无法如皇兄那般上阵杀敌,也不比皇弟聪慧得父皇喜欢,只能想些投机取巧之法。”

  叶忱看着赵书翊稚气尚存的脸孔,不聪慧么?可不见得。

  小太子生母乃是裕王府姬妾,因为那时的裕王妃多年无子,才有了去母留子这么一出,她将襁褓中的赵书翊养在膝下,直到裕王登基,赵书翊也被封为太子。

  可没想到皇后会又有孕,生下自己的孩子。

  这种时候,作为没有母族作为倚靠,又尚还年幼的太子,会怎么做呢?

  “说起来,母后近来打算为皇弟寻开蒙的老师。”赵书翊抬起脸看向叶忱,“母后意属陆老首辅,老师知道这事吗?”

  叶忱颔首,“陆大人鸿儒硕学,能教导小皇子自然再好不过。”

  赵书翊跟着点头,“陆老首辅策名委质数十载,德高望重,但太过因循守旧,而老师的推陈革新,制天命而用,才是我该学的。”

  叶忱平淡而笑,小太子很聪明,将如今他与陆承淮的矛盾看得清楚。

  “万事不可绝对,相得益彰,相辅相成才是殿下该学的。”

  看赵书翊挺直背脊,叶忱又说,“我即为殿下之师,必然会倾囊相授,辅佐殿下。”

  赵书翊站起身,朝叶忱拜了拜,叶忱默然不语。

  杨秉屹候在金水桥外,看到叶忱背着夕霞信步而来,拉开马车的帘帐恭敬道:“大人。”

  等叶忱进入马车,他也跟着上去,落帘吩咐驾车护卫,“回府。”

  马车行进平缓,杨秉屹注意到叶忱抬手虚握手腕上的佛珠,低声问:“大人带着这佛珠,可有缓解。”

  叶忱嗯了一声,低眸看着手腕上的佛珠。

  自戴上后,他确实没有再感觉到强烈的刺心之痛,只是偶有不适,譬如现在。

  他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迫他的心脏,但比起过去,已经好了太多。

  杨秉屹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叶忱瞥向他,“有话就说。”

  杨秉屹忍不住问:“属于实在不明白,大人怎么将那东西送给了三公子的夫人。”

  “你倒在意这个。”

  杨秉屹目光一敛,意识到自己逾矩,正要告罪,就听叶忱口吻闲淡的说:“母亲想让我替沈凝烟掌腰,叶南容如今还固执想不明白,我即是他亲叔叔,自然不好让一个小姑娘刚嫁过来就遭人轻视。”

  那一声满含欣喜的夫君,和颤巍巍的小叔逐一回响过叶忱耳畔,他眸光轻动了动。

  既然母亲开了口,他也顺便帮一帮。

  杨秉屹瞠目结舌,就因为这?

  旁的东西也就算了,那可是牵动国运的古玦!多少人为了找到它不择手段,大人就这么轻易给了一个外人。

  杨秉屹一脸震惊,叶忱但笑不语,漆眸却变得愈发幽邃,这东西能不能牵动国运还两说,至于让人长生更是无稽,但既然世人赋予了它改天逆命的本事,那就是有用之物,放在他身边并不安全。

  谁又能想到古玦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想起沈凝烟的谨小慎微,她必然会好好保存,他也能省心。

  正思忖,弥满在心口那股不适蓦然又强了一些。

  叶忱折眉握住佛珠,用力让它压紧皮肉。

  痛楚亦减轻。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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