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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老汉也再三谢他们给脸面。

  李惠娘大度地说不用谢,然后利落地转身,结束了这场满含机锋的买卖交谈,却发现梁心铭正含笑看着她,有些欣赏,又像纵容,不由尴尬,忙挽起他胳膊就走,嘴里说:“走吧,明天还要考呢。晚上要早些歇才好。”

  暮色渐暗,一双身影淹没在徽州城街头,嘈杂的人声中,童稚的声音和清朗的问答格外清晰:

  “爹爹明天还考?”

  “还考。”

  “爹爹吃饼,考状元。”

  “你吃。爹爹不吃也能考得上。乡试考头名叫解元,不是状元。记住了吗?”

  “记住了。”

  ……

  梁心铭和李惠娘住在城北,这里房租便宜。他们租的是独门独院,只有正屋没有厢房,但也足够了。

  一路走来,二人郎才女貌的形象,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男人们都羡慕地看着梁心铭,心想读书人就是卖相好,才娶了这么个标致的媳妇;大姑娘小媳妇们则都爱瞅梁心铭,羡慕李惠娘福气好,嫁了这样男人,将来肯定享福。

  到他们住在竹竿巷,老远就看见巷口的豆腐摊,卖豆腐的马家女儿因长得俊俏,人戏称“豆腐西施”。

  李惠娘低声跟梁心铭说了句什么,忽见马姑娘望着他们笑,鼓足了勇气要打招呼的样子,尚未开口,先飞红了半边脸儿。

  李惠娘忙把身子一侧,挡住梁心铭,目光绕过马姑娘,对着巷子内热情招呼道:“哟,张奶奶,这是干什么去?这么晚了还出来?”

  张奶奶更热情,笑回道:“梁秀才回来了?考的好吧?——小孙子吵着要吃豆腐,我来买一块。肯定考得好!”

  李惠娘道:“谁知道呢。不到放榜,谁也不知结果。”

  对这些街坊邻里,她回答很谨慎,完全不像刚才面对卖首饰的老汉。住在这穷窝里,吹牛过了头,不是好事。

  张奶奶一个劲道:“肯定考得好!梁秀才一看就是当大官的料!将来呀,没准能当宰相呢。你就等着享福吧!”

  李惠娘道:“承张奶奶吉言,我先感谢了。我们要回家了,明儿他还要下场呢,得早些睡。”

第3章 非常女主

  张奶奶忙道:“哎哟,那我不耽误你了。哦,我刚掐了一捧扁豆搁在你门口。这几天疯长,不摘都长老了。”

  这话说得漂亮,听着舒服,李惠娘和梁心铭都感谢她,然后惠娘拉着梁心铭走了,张奶奶来到豆腐摊子前。

  她还意犹未尽,还想延续刚才的话题,因对马姑娘说道:“这秀才两口子,都是好人呐!”

  “好人”这个词,很不够形容她要表达的丰富内涵,可是她又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只能将就着用。

  马姑娘强笑着,用竹铲铲了一块豆腐给张奶奶,心里羞愤气苦:梁嫂子做什么防她跟防狼一样?是,她是偷偷喜欢梁秀才,看见他就心跳脸红,可她又没对他怎么样!

  豆腐西施委屈极了,觉得自己白担了怀疑。

  若梁秀才真和她有点什么,这怀疑也算值了,可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都没仔细瞧过她。

  人人都说梁秀才能中举人、将来中进士,马姑娘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喜欢他的,也不是因为他长得俊。

  她喜欢他,另有缘故。

  那天傍晚,她卖完豆腐收摊,走在竹竿巷内,经过梁家租住的小院门口,见那院门没关严,她无意中往里扫了一眼。透过门缝,她看见梁心铭抱着小朝云坐在院子当中,面前放着小方桌,正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字。

  一个字写完,小朝云把脑袋后仰,亲了爹爹下巴一下。

  梁心铭微笑低头,也亲了女儿腮颊一下。

  父女脸贴脸,接着又写。

  那男子脸上透着温柔、耐心,一下子打动了马姑娘。她红着眼睛想,嫁给他怕是不行了——李惠娘把夫君看得很牢,不可能容他纳妾,要是能做他女儿多好。

  马姑娘贪恋梁心铭的温柔,又求而不得,每日都很煎熬。

  她很不忿自己的命运:做不成梁心铭的媳妇,也做不成他女儿,求一份安稳日子总不算过分吧?

  还真是难!

  她家有病弱的寡母,还有一个小妹妹,生活的重担全压在她肩上。每天早上,她都要推着豆腐车走街串巷地叫卖,卖完一批,再回来家门口摆摊卖第二批。有天早晨,她正在街上卖豆腐,被城里有名的“毒老虎”给盯上了。

  “毒老虎”姓杜,是徽州城恶霸。

  他几次调戏马姑娘,放话要娶她。

  想起他,马姑娘愁容满面。

  再说梁心铭一家。

  经历之前买东西一幕,一家人越发亲爱,半点没有备战秋闱的紧张,只有温馨。惠娘进院就忙乎起来,一面奔向厨房,一面叫朝云:“快下来,别老缠着你爹。他写了三天的字,手上都没劲了呢,哪搁得住你这么歪缠。”

  朝云不用娘叫,自己急忙就从爹爹身上下来了,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找她娘拿碗,说要跟爹爹分饼吃。

  李惠娘递给她一个碗,叮嘱道:“拿稳些,别打碎了。”

  小朝云忙紧紧地把碗抱在怀里,放慢脚步走去堂屋。

  梁心铭拗不过女儿贴心,最终还是和她分吃这个饼。

  他抱着朝云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碗,把饼掰成两半,递一半给朝云,又将碗端起来,接在她胸前。

  朝云没吃,先侧首仰面看着他咬了一口,忙问:“爹爹香不香?”他点头道:“爹爹香。”

  朝云丝毫没感到他的语病,乐得眼睛弯成月牙儿,捏着半块饼也咬了一小口,小嘴嚼得特别欢,嚼了半天也舍不得吞下去,仿佛在回味,怕吞下去那味道就没了。

  梁心铭定定地看着女儿,目光温润如水,道:“等放榜了,爹爹买几斤回来,让云儿吃个够。”

  小朝云大声应道:“好好!”

  她对爹爹的话从来不怀疑。

  在她幼小的心里,爹爹可能耐了,说什么是什么,说放榜那天买几斤饼,那就一定会买回来。至于为什么要等到放榜那天才能买,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李惠娘飞快地炒了一碗青菜一碗秋扁豆,又从灶洞里将煨罐小心搬出来,将炖好的鸡汤舀了一大瓦钵,将煨罐依旧放回灶洞内,然后将几个菜都端去堂间,摆在四方桌上。

  小朝云立即被鸡汤的香气吸引了。

  这香气实在刺激得她抗拒不了,想要把目光从瓦钵上挪开,那是千难万难,比不看烧饼难多了!

  李惠娘首先帮梁心铭盛了一大碗鸡汤,还把鸡肝以及鸡肚内没见天的蛋黄都舀给他,鸡腿也搛了一只给他;剩下一只鸡腿则盛给了小朝云;她自己,啃鸡骨头和鸡脚。

  梁心铭看着她摇头道:“怎么都给我。这鸡蛋给朝云吃。朝云吃了长聪明。”说着把鸡肝和鸡蛋都搛给了小朝云。见惠娘斜眼嗔他,忙解释道:“我不吃那个——你不是知道吗?我吃鸡腿好了。”

  李惠娘愣了下,低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朝云担心地问:“爹爹,朝云笨吗?”她以为爹爹嫌弃她不聪明,所以把鸡蛋给她吃,让她长聪明,而爹爹自己已经很聪明了,不需要吃鸡蛋。

  梁心铭道:“朝云聪明。吃了鸡蛋会更加聪明。”

  小朝云咬了一口鸡肝,粉香满口,幸福地笑了。

  梁心铭掏出棉帕,轻轻将她嘴角的汤渍擦去,柔声道:“等爹考完了,带你出去玩。咱们去山上摘桂花,回来做桂花甜酒。煮甜酒圆子给朝云吃。”

  小朝云乐得眼睛又眯成月牙儿。

  她觉得,爹爹总有数不完的惊喜给她,让她每一天都充满希望,而这希望又不断实现,从未落空过。

  这乐趣,绝非言语可以表达。

  李惠娘见女儿快乐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

  夜深了,半月挂在天空,照着徽州城。

  梁家小院内,李惠娘先打发小朝云睡下,又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伺候梁心铭洗浴。

  卧室内,一灯如豆。

  窗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床头也挂着帷幔。帷幔内,大木盆中倒了半盆热水,热气腾腾,旁边还放着一桶。

  梁心铭正在脱衣服,脱了外衣,再是中衣;脱了中衣,并没有露出结实的胸膛,他胸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他低着头,在腋下摸索了一番,不知从哪牵出布头,慢慢解开。

  一圈、两圈。

  他慢慢转动身子。

  白布越来越长。

  落在地上,如一堆白云。

  一圈又一圈,终于褪尽了——

  微弱的光感从帷幔外透进来,依稀可见梁心铭前胸一片雪白,一对丰盈玉兔挣脱了束缚,傲然挺立。

第4章 假凤虚凰

  它们并不是那么巨大,却也不可忽视。

  若不缠上白布,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

  梁心铭没有羞涩,也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前胸,坦坦荡荡地抬起修长玉腿,迈入盆中,坐了下去。

  李惠娘表现完全不同,她仔细将大门和房门都关严实了,将窗帘遮得严丝合缝,才掀开床头帷幔走进来,回身再将帷幔遮掩好,低声道:“这罪受的!”一面蹲下,替她搓洗,并按摩揉捏脊背,放松被捆绑三天的胸部。

  梁心铭淡声道:“谁不受罪!”

  那些参加乡试的男人不受罪吗?

  他们倒是真男人,不用费事装,可是看他们今天从贡院出来的狼狈形象,她都替他们感到难受。

  惠娘低声道:“我怕你……”怕她煎熬不下去。

  梁心铭道:“莫担心,我很好。”帷幔遮蔽的狭窄空间内,热气蒸腾,她的双眼更加迷蒙深邃,声音却如常,并没有因为脱了衣裳、又在室内,就换一副脆弱模样。

  惠娘不再扫她兴,转而带笑问:“今天考得怎样?”其实早看出她考得好,不过故意问,想引她开心罢了。

  梁心铭亦带笑道:“很好。”

  惠娘很开心,又埋怨道:“你那时候不该买发簪。”

  太狂,容易惹人注意。

  梁心铭道:“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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