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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而后,她看见那大庆殿外站着挺直的侍卫,而她的父皇坐在那高大的庆典台上,凝视着那汉白玉阶上一排一排站着的臣子。

  微风吹的她衣炔飘飘,赵妧走向她的父皇,这个天下之主,他的面容像是不经岁月侵染,仍是那样的儒雅俊美,赵敬伸手,对赵妧说道,“晋阳,过来。”

  赵妧缓缓走向她的父皇,敬帝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站在了高台前,台阶上站着满朝文武。

  赵妧看见她的哥哥赵恒,他站在右侧第一位,穿着一身玄色朝服,正一脸含笑的看着她。而后,她看到了王璋。她听说,他前头判了一案,给那京兆府的寡妇洗了冤,外头的如今已不喊“王二爷”要喊他一声“王青天”...

  他如今排在中间那样的位置,往日风流不拘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端正,循着赵妧的目光也看过来对他一笑。

  她还看见了王太师,谢相,以及那些她或是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他们都看着她,带着和善而敬畏的笑。是对这个年幼公主的和善,是对这君临万千之众上权力的敬畏。

  她听到她的父皇说道,“朕今日,带来了宋国最尊贵的珍宝,朕的晋阳公主。来,晋阳,你来看看,他们都是宋国的守护者,是他们的守护才让我们,我们的子民过着幸福安详的日子。晋阳,你要感谢他们。”

  “我…”赵妧看着底下站着的臣民,屏住呼吸,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人才,这个国家的栋梁,如今却站在这,看着一个女孩的成长。

  赵妧的声越来越亮,“我,我要感谢你们。我的父皇与母后也要感谢你们。宋国的子民们也要感谢你们...”

  她抬起脸,朝着太阳,朝着蔚蓝的天空,朝着那四角檐外的世界看去…

  “你们是宋国锦绣江山的守护者,我以公主的名义祈求上苍,让上苍保佑着你们,保佑着我们的万里千山,海清河晏。”

  然后她继续看向玉阶上站着的百官,眉目平和,“这是我成年后向上苍祈求的第一个愿望,而之后的岁月,我会一直记着你们,真挚的,感激着你们。”

  赵妧说完,白玉阶上的百官一一伏拜在地,然后是整齐而响亮的一声又一声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晋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庆殿,然后传至整个宋宫,带着尊敬而敬畏的声,恭贺着这个初为成人的公主。

  赵妧第一次真真感受到了权力,感受到了这个权力背后的诱惑,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公主的责任,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需要的端庄与矜持。

  王璋再次见到赵妧的时候,是在阿房宫里的一棵树下。

  外头仍很热闹,百官仍在大庆朝贺,命妇也在外头恭贺。而她,今日最该热闹的主角却坐在阿房宫一处静地,转着走马灯。

  王璋的步子走得慢,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声也缓,“外头热闹得很,你倒是贪静?”

  赵妧抬了脸,声很平,“表哥来了。”

  王璋“嗯”了一声落了座,“你前头说的,我让人打听了。“

  赵妧滑着走马灯的指尖一顿,她如今心思正掺杂着少女与女人之间,听的这话便想起那日见着的男子。时日过了月余,她以为她会忘,可她还清晰的记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身上有寒松的味道,“他...”

  “他是临安人士,今有二十二,是今年来备考的学子...尚未娶妻。”

  赵妧一字字听来,原来...

  他是学子,怪不得这样好的学问。待听到最后,耳侧也红了一半,指尖磨着走马灯上的纹路,又恐弄坏了忙收了手,待到最后才轻轻“哦”了一声。

  王璋瞅她这幅模样也暗自好笑,“你若要找他,可去西街的一间同福茶馆。只是,你要知道,他与你终归是不配的。”

  “我知道。”

  赵妧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放在往日,她若喜欢要去便是。可如今,她才真真的意识到,皇室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如她的母后所说,她不仅是赵妧,还是这个宋国的公主,今日聆听了祖训受了百官与命妇叩拜的公主,他们又怎会允许她嫁给一个穷苦的书生?

  何况,她也不知,那位唤作徐修的男子,可欢喜她?

  “你...”

  “表哥...”赵妧托着腮看着他,“你会去勉强别人吗?”

  “勉强?”王璋的眼滑过天边,然后才看向赵妧,眉目含笑,“我从不爱勉强别人。”

第15章 茶馆

  西街,同福茶馆。

  这间茶馆因着是在巷子里,平素很少有人来。徐修却是这里的常客了,他先前结交了一个苏州来的学子唤是宋玉,学问很好,人品也也不错,两人便常来此处讨论学题。

  徐修今日来得早,宋玉还不曾来,他便先点了一壶茶,又要了一碗八宝粥先用了起来。

  那店家是相熟了的,便又给徐修多添了一张饼,与徐修说道,“好在有徐相公与宋相公常来光顾小老儿的店,不然这生意是真的坐不下去了。”

  徐修忙谢过人,又说道,“老丈这处只是位子偏了些,旁的却是极好的。”

  两人说了几句,那店家便说道,“倒是小老儿叨扰徐相公了,徐相公先用粥,茶马上就来。”

  徐修自是应了,便用起粥来。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煮茶声也只有碗勺相碰的声音。

  那头布帘一打,却是又有人进来了。

  那店家忙拿了毛巾上前问道,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瞧见一个富贵公子模样打扮的人进了来,外头披着一件玄青色披风,里头是一身紫色朝服,腰挂白玉香包,脚蹬云头靴,头发用一个白玉冠束了起来,正是女扮男装的赵妧。

  那店家哪里瞧见过这样的贵人,呐呐开了口,“贵...贵人,是要用什么。”

  赵妧眼一抬,便瞧见徐修,他仍是一身青衣,头发用一根簪子束了起来,背挺得很直,正在低头用粥。

  她心头一跳,步子便往徐修那头走去了,来之前她心里头就七上八下,心思转了好几遍,又怕没见着人,又怕若是见着了也不是那日的感觉。

  可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在她的眼里。她心里所有的心思都没了,只觉着就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她开了口,“徐公子,好久不见。”

  徐修抬了头,认出是那日灯会的公子,见他眉毛弯弯,又看他一副与这格格不入的富贵模样。放下了勺子,坐正了身子,才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赵妧先坐下,又唤来店家只说要与他的一样,那店家忙应了一声。赵妧便继续与徐修说道,“我不是来见教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徐修眉一皱,也没说话,只把碗筷收拾了放在一边,又倒了一杯茶喝起来,才开了口,“这位公子,我与你不是一路人。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若你无事,就请你另移他座,我却是要学习了。”

  赵妧抬了脸,一瞬不瞬的,就这样看着徐修,“我若是偏偏要说与你听呢?”

  徐修是个不行于色的,也是个不易折服的,如此听得这一句便说道,“我这还有位学兄要来,怕是要请公子移步了。若是公子当真喜欢这个位置,那么徐某就让予你。”说完,却是站起了身子当真要换个位子了。

  赵妧自小娇气,又因着年纪小,平素身边的也都宠着她、让着她。如今被人下了面子,自是不舒服,一时也没说话。又见他当真要走,忙伸了手扯了他的袖子,也没说话就看着他,徐修的眉却是皱了起来,声也沉了几分,“这位公子,请你放了手,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话。”

  赵妧便道,“我可以放手,但是你不能走,不能离开这个位置,我们两个好好说话,这样可好?”

  徐修眉一皱,又看他年纪尚小,多半是被宠坏了。他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摒弃的,可见他这幅若不同意便打死不放的样子,摇了摇头总归是坐下了。

  他垂了眼看着抓着他袖子的那一只手,那店家被两人这幅模样吓了一跳,颤颤巍巍上了茶忙退下了,徐修便说道,“你可以松手了。”

  赵妧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忙松了手,又给他续了一杯茶,带了几分讨好的表情,“我只是想与你说我的名字,你看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名字,这样总是没道理的。”

  徐修也没说话,只端了茶碗喝一口,便又听她说道,“晋阳,我叫晋阳,往后你也可以这样唤我。”

  徐修这才抬了头问她,声很平,“说完了?”

  赵妧便“嗯”一声,其实他的事她已记得很清楚,杭州人士,是十六年中的举人,如今来京是要参加会试的。她还知道他家境不好,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他的父亲早几年便没了。还有...还有许多事,她想要知道的,总会有人与她说。

  徐修的面色平和了几分,“好,我记下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走了。”

  赵妧抬了一张脸,男装女相,难免有几分娇俏,“可是,你还没喊我的名。我那么辛苦才找到了你,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曾喊一句。”

  徐修眉心便又拢了起来,又看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总算是开了口,喊了一声,“晋阳。”

  晋阳,他唤她晋阳...

  赵妧从来没有这样觉着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她看着他,他的眉真好看,像鸟的羽毛一样舒展开来,鼻子很挺,声音也很好听。她觉着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那我以后,可否还能来找你?”

  徐修便一副好笑的模样,“我不让你来,你便当真不来??”看她今日这幅作态,难不成他还能拦的住她?

  “嗯…”赵妧仔细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道,“我想,你是拦不住我的。”

  赵妧见他没说话,又看了他一眼,才站起身来,说道,“我走了。”

  徐修便点了点头,等到那布帘一起又一落,没了她的身影。指腹才揉起眉心来,宋玉进去的时候,徐修已倒了两碗茶,坐正了身子。

  宋玉前头是被拦在了外面,便问了一句,“那位小公子是来找你的?”

  徐修点了点头,便又听他说道,“我瞧着阵势很大,怕是不简单的,你可要小心些。”

  徐修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心,露了个笑,说了句“无妨”又道,“只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小孩罢了”便不说了。

  两人这厢也不提这事,如往常一般讨教了题目起来。

  便说那厢,赵妧今日出来赵恒是知晓的,临了进了宫自是被人叫去了东宫。

  赵恒如今是愈发有了气势,便在那一坐,话也不说,一双眼睛看着人便叫人怵了我。赵妧站了好一会,又偷偷拿了眼去看,一双眼睛卖好的弯了起来,软软喊了声,“哥哥。”

  赵恒原本就是最疼她的,如今见她卖乖讨好,也消了气,对赵妧伸了手“过来”。赵妧忙走几步,到人跟前蹲了身子,便又听他说道,“笄礼那日的端庄模样到哪去了?”

  赵妧也笑,说起话来,真真切切的,“端庄是对旁人的,如今这幅模样才是对哥哥的。”

  赵恒也笑,道了句“贫”,心下的郁舒气也消了,才又问起她来,“是十五那日你见着的那个人?”

  赵妧是过了一会才扭扭捏捏的应了,赵恒低了头摸了摸赵妧的头发,一双眼很平静,“你当真喜欢他?”

  “去之前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去看看,若能见着说几句话就更好了。后来见着了,才觉着大概是有几分喜欢的,我总想再去见见他。哥哥,”赵妧抬了头问他,一双眼睁的圆碌碌的,“可是,他若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赵恒伸手刮了刮赵妧的鼻子,轻斥道,“胡说,谁会不喜欢你呢?”

  晋阳,谁都会喜欢你的...

  赵妧听着他的哥哥说道,好似痴了一般。

  是...这样吗?

  赵妧伏在赵恒的膝上,她相信她的哥哥,可即使如此,“父皇和母后不会答应的。”

  “傻丫头,只要你想,哥哥会帮你的”,赵恒抚着她的长发,眼望向那窗棂外湛蓝的天空,“我们两兄妹,牺牲一个就够了。”

  他低头看向赵妧,她仍是那副懵懂的模样,轻声笑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帮你的。”

  赵妧不明白她的哥哥说的牺牲是什么意思,可他说他会帮她...

  那就够了,她的哥哥这么聪明,所有对她而言的难题,对他来说都会迎刃而解的。

  赵妧离开后,赵恒才去了许深那头,前头赵妧在的时候许深是来过的,却是连门都没进去。她还是没看清他,这些年的相伴,这几月的同床共眠,她都看不清他——

  许深看着迈进门来的赵恒,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子去了,她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没翻几页。赵恒的手搭在许深的肩上,柔了声,“深深是在生我的气。”

  许深搁了书,转过身子,声很平,“公主来了东宫,我既知晓了,自然该去拜见一回。”

  “不用,你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可以,深深,”赵妧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眉眼都带着柔情,指腹磨着她的眉骨,“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你不必去见。”

  许深看着赵恒的眉眼,赵恒待她很好,可是她总觉得不真实。

  赵恒吻她的眉,吻她的眼,然后是唇...赵恒是一个好老师,许深也是个好学生,连着几个月的相处,许深的情/欲已被他教导的很好。

  她如今早已想不了什么了,只能慢慢的,一点点的去回应他。

  然后是一声声缠绵而又动人的声,“恒郎,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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