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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有了更新奇的感受,与盘瓠的感觉差不多,他的知觉变得越来越敏锐,能在寂静中感受到自身细微的动态,只要是身姿稍微有些不舒服,都会很自然地调整放松,到后半夜就自然睡着了,醒来后觉得特别精神。
若是师父传授弟子,讲解何谓初境九转,会说那是九静九动的过程,反复修炼渐渐功深,直至内照分明,才能达到初境九转的圆满状态。可是虎娃并不懂这些,所以很难说自己修炼初境到了第几转,这种极静与玄妙的动态交替的感受,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体会着。
虎娃没有问过谁这是为什么,甚至也没有太惊讶,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自然发生的。他还是个原始部族中的孩子,在不断的学习和成长中。在他的意识里,这种状态的出现,就和人渐渐长大,手脚渐渐有力,抓东西越来越准、越来越稳一样,就是个自然发生的过程。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多,深山中的族人对岁月的概念很朴素,只知春夏秋冬又经历了一个天地循回。若山对盘瓠的修炼越来越满意,如今已经不需要他再吩咐什么,只要是有月光的晴夜,盘瓠自己就会跑到祭台前端坐修炼。
这条狗竟然学会了一种新姿势,前腿离地放在胸腹间,身子挺直,两条后腿在身前交盘。这根本就不是一条狗的样子,它是跟族中其他人学的。而族人们也没觉得太奇怪,因为盘瓠以前也是直立行走的,它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模仿人。
这条狗的天赋神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成熟了,它也自然变得更加有力、敏捷与敏锐。当外出狩猎时,潜藏在远处、普通族人们根本发现不了的猎物,它都能及时地发现,这不仅仅是因为天生出色的嗅觉。当然,它的嗅觉也比原先敏锐多了。
如今的盘瓠,可以说已是这一带山林中的霸主,没有什么猛兽是它的对手,同时它也成为了这个部族的守护兽。但这条懵懂的狗并不清楚自己有这般厉害,它在村里还是直着身子到处撒欢,经常被大人摸脑袋以示亲热、被小孩揪耳朵拽尾巴玩耍,而它觉得很开心。
族长若山当然大感欣慰,可是若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明确地教授盘瓠初境九转之功,只能让它这样自悟修炼了,也不清楚这条狗究竟到了什么境界。若将来有一天盘瓠能够迈入二境,恐怕才能证明它早已初境九转圆满。
盘瓠学会了新本事,很想与虎娃分享这一切,或者说也想教会虎娃,可惜它不会说话。它经常在虎娃面前做出那种盘坐的姿势,用前腿比划着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让虎娃跟着学,惹得虎娃咯咯发笑。
就在水婆婆召集族人观看她纺布的一年多之后,虎娃应该满五岁了,水婆婆终于不再这么做了,很多族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长达一年多的引导,如果这批族人还是达不到要求,成功的希望也就很渺茫了。
但是水婆婆功夫并没有白费,有两位族人成功迈入了初境,一位是十六岁的阿槿,另一位是十八岁的叔壮。
第010章、初境的难题(下)
叔壮并非是伯壮与仲壮的亲兄弟,他从小长得比较瘦弱,父亲希望他能健康强壮,所以起名为“壮”,但村里已经有了伯壮和仲壮,他就只能叫叔壮了。至于阿槿同样不是村里最强壮的少年,他的母亲南花是从村口外断崖那边深山中的花海村嫁过来的。
蛮荒群山中的族人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但深山中的大湖也被称为“海”。据说越过村外那道几乎深不见底的断崖,另一端的深山中有一座大湖,每到春夏季节湖畔便开满野花,同时湖水因为深浅的不同、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又倒映出周围群山层层叠叠的景象,所以被称为“花海”。
花海旁的高坡上分布着一个村落,就叫花海村,“花海”既不是族姓也不是部族的氏号,就是一个表示来历的地名。很多深山中的原始部族,并不都像路村这样有一位留下族姓的祖先,他们甚至无姓无氏,只有自己的名字而已。
阿槿的娘名字就叫“南”,由于来自花海村,人们就按习惯称她为南花。南花的皮肤很白、腰很细,但在族人们的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原始部族中的女子,最好是胸大、腰粗、四肢浑圆结实,这样既能生孩子又能干活,这是最朴素实用的审美观。
可是虎娃却觉得南花很漂亮,是村里除了水婆婆之外最好看的女人了。南花嫁到路村之后,并没有因为体型或相貌受到族人的歧视,她的手很巧,擅于干各种细致活,会磨最精制的骨针,所纺的布也是除了水布之外最好的。
阿槿的样子长得像他娘,当然不是很健壮。盘瓠当初将一只母鸡撵得飞过断崖,发出一声震吼甚至还把远在后山的阿槿吓得从树上掉了下来,没想到阿槿如今也迈入了初境。
叔壮和阿槿随即成了山爷眼中的宝贝、接受专门的指点,山爷教导他们修炼初境九转,这种修炼甚至比参加部族的集体劳作更为重要。如今路族收获的猎物和物产比以前丰富多了,族人们也不必像以前那样不停地辛苦劳作才能生活,有些人便可以脱离劳作也能得到供养。
水婆婆不再耗费法力以纺布指引族人进入初境,能有两名族人成功,已经是令人惊喜的收获。等再过几年,像绿萝、虎娃这批的孩子长成之后,可以再试试,目前这批族人的潜力已经发掘得差不多了。路族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兴旺,新生的婴儿并未夭折的数量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理清水也不禁暗暗点头。一个不到五百人的部族,拥有若山、若水这两位高手,还有伯壮、仲壮、叔壮、阿槿这四名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族人,另外还有盘瓠这条已经开启灵智的狗。这已经相当惊人了,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超过了百分之一!
理清水曾经做过在平原上统辖各部族数十万人口的巴国理正,还主持过巴国学宫,他当然见多识广。在那些生产发达、文明繁荣的大型城郭中,尽管人们所掌握的种种手段与技能要先进得多,但是能迈入初境者不足千分之一。
但越是原始古朴的部族,这种比例就越高,只要以正确的方法引导他们。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心境与心态更加朴素,心里没有太多的事情,也没有受到世俗间太多东西的干扰,因而更容易进入那种状态吧?
朴素的原始部落族人,在同样方式的引导下,迈入初境的希望更大——这是理清水总结出的规律。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落后的部族就能因此变得更强大,迈入初境仅仅是个人的修炼,而其他大部分族人并未拥有同样的成就,他们仍生活在原始落后的环境中。
迈入初境修炼,也并不意味着就能突破重重境界。表面上看,初境只能使人的知觉更加敏锐,二境只能使人的力量更强。少数人的敏锐与强大,并不能让整个部族获得蜕变式的进步,其改善环境与生活的作用,远远无法与全体族人大规模掌握运用更多的知识与技能相比。
等到迈入三境,才开始具备一些能力,可以加工一些普通人很难制作的东西。而迈入四境之后,才能炼制真正属于修炼者的器物,也可以给普通人加工工具、完成一些效率极高的劳作。可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不仅需要非常出色的天赋,更需要高明的指引,原始部族中恰恰很难具备这种条件。
像路村这样拥有若山和若水两位五境高手的蛮荒部族,实在是极为罕见。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若山、若水用尽一身神通,想为族人们做种种事情、提供给他们一切原本无法或者很难得到的东西,也是力有未及。而且他们有幸踏上了这条路,谁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无休止地去做最辛苦的劳工。
就算退一万步说,若山、若水做到了这一点,使族人们生活中能享用的一切,与那些平原上先进的大族没什么区别,那也等于让部族暂时脱离了原始古朴的状态,再指引族人迈入初境,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变得一样低。而且更严重的是,假如有一天若山、若水不在了,部族里未必能持续出现这样的人物,那对于他们的生存将是致命的打击。
理清水当年在巴国学宫中就讲过这个问题,并且称之为“初境的难题”。理清水还曾预言,人们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先进,甚至能做到很多以前只能凭借神通法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也是一个规律。但与此同时,人们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将会变得越来越难。
这看上去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理清水却认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类部族毕竟是要向更文明、更富足的时代发展,能迈过初境得以修炼者就算变得更少,但也不会消失,将来只看个人的心境。
而且“初境的难题”并非绝对,人们在原始古朴的状态中更容易迈入初境,但也有前提:不仅是都受到正确的指引,更重要的是先天灵智、生理构造上并无区别,只是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而已。假如是灵智未开的族类,等同于山野禽兽,迈入初境反而又变得艰难无比。
理清水观路族众人,又想起很久之前曾总结与思考的问题。
每个月色明亮的夜里,盘瓠仍在月光下定坐,谁也不知它已修成初境几转,身为一只开启灵智之初的兽类,这个过程必然很漫长。而理清水总是默默地关注着它,有一天入夜时分,理清水却差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令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盘瓠,而是石屋中原本躺着睡觉的虎娃。虎娃这天夜里竟然坐了起来,就像水婆婆纺布时那样交腿盘坐,双手自然放在小腹前,气息均匀绵长,全身都处在极为放松安稳的状态中。
虎娃会这么做,既是水婆婆所教,也是一种自然的反应。他在初境中已修炼很久,几乎每个夜晚都会自然进入并体会那种玄妙的状态,他也没有什么行功精进的意识与目的,不知反复多少次将这种动静交替的玄妙感觉体验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天夜里,虎娃忽觉周身气机发动,那种玄妙的感觉仿佛化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体内萌动流转,他自然就坐了起来,觉得这样更加安适,无意中学的就是水婆婆纺布时的姿势。虎娃仍处在初境修炼之中,静夜中万籁之声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清晰的极致便是一种新的突破。
虎娃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闭着眼睛,但他却能朦胧地看见小屋内的情景,接着这种感知舒展,仿佛穿过石屋见到了月色下的整个村落、盘瓠正在祭坛前盘坐。不仅是村落,虎娃还朦胧看见了村落外的山野,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树木、展翅滑过夜空的灵枭。
这不可能是用普通的眼睛看见的,就连虎娃自己也形容不清他是怎么看见的,就是一种定境中的景象呈现。虎娃并没有去想,他只是“看见了”,然后渐渐地将这种感知收回,看见的便是自己。
他的身体还坐在床上,但意识仿佛成为了独立的存在,能够感知到五脏六腑和毛发肌肤。这不能用普通的视觉来形容,或者不能说是看见,而就是一种清晰的感知,清楚其形状、位置、伴随生机律动的状态。
虎娃并不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初境九转圆满。而在境界更高的二境之中,主要修炼的是腑脏筋骨,获得超过常人的力量、拥有健康旺盛的体魄,其根基便是能清晰地感知自身的一切。
虎娃此刻尚未进入二境,但已初境九转圆满,却无人知晓。理清水曾经只差半步就迈过了传说中的登天之径,也算是世上顶尖的大宗师了,他无意间发现了虎娃的举动,这才突然警醒过来——这孩子不知何时已迈入初境修炼,而且看他的样子,竟有可能已初境九转圆满!
第011章、山神之忧(上)
若是当年的理清水,暗中感应或试探虎娃的神气运转,就能清楚他此刻是什么状况。但如今的理清水只能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元神中所见与普通人的观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切结论都是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的,并无法确定。
惊讶之后,理清水又感到深深的忧虑,他在为虎娃担心。有人也许会觉得很奇怪,这位大宗师为何不感到惊喜呢?原因恰恰是因为虎娃的年纪太小了,且无人指引。假如理清水的判断正确,虎娃已初境九转圆满,此时接着迈入二境修炼的话,将对他有害无利!
在普通人直观的概念里,迈入初境修炼的主要是感知,而一个孩子来到世上逐渐长大的过程,便是各种感知器官比如眼、耳、鼻、舌、肤发育完全的生理过程。正因为有了感知,才有对世界的认识,然后去学习如何在世上生存并追求自己的人生。
虎娃这个年纪,正伴随各种感知的发育完全,耳聪目明尤胜于成年人,所以修炼初境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二境中修炼的主要是筋骨,不仅是表面看上去更健康、强壮、有力,还包含着内在的洗炼,使之达到一种完美的状态。
而虎娃的身体骨骼尚未长成,这种修炼如果进行得太早,可能会留下缺陷甚至是残疾。比如身形骨骼过早地固化,成年之后可能会成为侏儒;又比如尚且柔软的脏器无法经受那样的锻炼,将留下终身的隐患与暗伤。
理清水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个五岁的孩子就已经初境九转圆满,谁能教会他呢?所以这种问题在实际中从未发生过。但他身为当世顶尖的大宗师,从修炼的原理能推导出这种结果,所以暗暗担心,偏偏又无法去提醒谁。
有人可能认为,这么早就能进入初境,恐堪称前所未有的绝世天才少年!但理清水并不这么认为,他所了解的高人中,大多都是在二十岁前后迈入初境的,至于是早几年还是晚几年,对今后的成就并无什么影响。
岁月对于不同的人,概念亦不同。对于普通人而言,两岁的小孩尽管比一岁的小孩大一倍,等到了他们成年之后也是同龄人;但四十岁的人与二十岁的人之间,相差的就是一代辈份,可是如果他们都能寿数过百,其实也相差不大了。
而像理清水这样的高人,生机旺盛寿元长久,他已经三百多岁了,就算如今受重创被禁锢在树得丘上,也还可以再坚持百年。对于这样的人,他们所获得的成就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修炼的,至于当初是十五岁迈入初境还是二十岁迈入初境,到了这种的境界已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普通人修炼之初还是有讲究的,比如已经到了三十岁的壮年,人在生活中已阅历太多,心境早就不复当初,人的性格以及对各种事物的观念已经成型。如果直至此时还无法迈过初境,那么这一生能迈过初境的可能性就很小了,除非有特殊的际遇转变。
另一方面,就算很早就迈入了初境得以修炼,也不意味着就能突破更高的境界。只有突破六境,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当世高人、能留下完整的传承指引。这是绝大部分修士终身也无法达到的目标,如果到了生机元气不能继续保持巅峰状态时,还没有迈入六境,那么此生的希望就已渺茫至极。
所以人最好要在青少年时期入初境,否则就希望极小;若在身体状态保持鼎盛之时迈不入六境,那么也就意味着终身难有希望。除此之外,具体是什么年龄修炼到什么阶段并不是那么重要,也没有入境更早便是天才的道理。而虎娃的状况是个意外,或者说纯粹是一种偶然,就连理清水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像盘瓠不知理清水对它的期待,虎娃当然更不清楚理清水对他的担忧,他仍然快乐地生活在村寨里。原始部族里度过的童年很淳朴,几乎没有什么玩具,但所有的东西又几乎都是孩子的玩具。虎娃有个爱好,就是到溪涧旁去拣石头——样子长得像鸡蛋的石头。
村外有一条山泉汇流成的溪涧,在山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很多水潭,一直流向那道断崖边化为飞瀑。每到暴雨季节,便有洪流从高处倾泻而下,陡坡上有滚石乱飞,也有合抱粗的树木被折断或连根拔起顺水冲流,山中是十分危险的,而村寨则建造在安全的地势上。
溪涧旁有大大小小许多从山上冲下来的卵石与块石,在晴朗的天气里,虎娃就会溜出村寨去拣石头。只要他不越过溪涧进入深山,村寨周边是相对安全的区域,大人们也不可能时刻都盯着。而盘瓠总是晃着尾巴跟在虎娃后面,就像个跟屁虫,有这条守护兽在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危险。
族长若山大概想不到,当初的一个“比喻”,竟养成了虎娃的这种爱好。虎娃在碎石间翻找,每发现一块样子像鸡蛋的石头,都会欢呼雀跃。盘瓠也会用狗爪子帮着扒拉碎石,然后叼起样子差不多的卵石跑到虎娃那里去献宝。而虎娃的要求很严格,只有几乎完全与鸡蛋一样形状的石头才会拣走,有时大半天也找不到一块,但他仍然玩得很开心。
这样的石头虽然很少见,但虎娃隔三差五就会去找,时间一长他的小屋里也攒了一堆。有族人经过门前偶尔看见,会惊讶地叫道:“你哪来这么多鸡蛋?是不是把鸡下的蛋都拣到这里来了?快放回鸡蛋筐里去!”
虎娃每次都要解释这些不是鸡蛋,只是样子像鸡蛋的石头,族人们进来一摸才发现真的是石头。再到后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天,虎娃又和盘瓠跑到溪涧边去拣石头,对于他们来说,不停的发现就是一种乐趣。这是一个多云的天气,上午一直笼罩天空的云层终于飘开,阳光落了下来,断崖飞瀑那边升起一道彩虹,接着又弥漫起一片雾气。
盘瓠突然直起身子向着水雾那边叫了好几声,这并非神通震吼就是普通的狗叫;而虎娃也站起身望向远处,他听见了断崖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假如有他人看见这一幕,可能会感到疑惑不解,这一人一狗离断崖尚有一段距离,且身边有水流声干扰,而来者远在断崖另一端的远处,他们居然就能听见!
断崖那边的人也听见了狗叫,知道这边有路村的人,扯开嗓门喊道:“我是花海村的,来用天鹅蛋换鸡蛋了!我还带了两条新鲜的野猪腿,能不能再换点水布?”
断崖那边再往深山高处走,就是花海村。如果算直线距离,花海村是与路村最近的一个村落,两族之间也经常交换各种东西。但由于一条幽长的深壑割裂山谷,这两族人想见面握手可就难了,要各自往山下走几乎一整天,到达原清水氏城寨那里才能见面,且路途十分艰险。
但是族人们也有自己的办法,人过不去却可以把东西扔过去。他们用竹子做成了类似抛石机的东西,先谈好双方要交换的物品,然后装在麻包里抛射过去。抛射的地点并不是在谷壑最窄处,而是飞瀑附近相对平缓开阔的地方,距离大概有十几丈远,若扯足嗓门喊话,双方都能听得清。
交换行为一般都是花海村人发起的,因为那道断崖就在路族村口外的平地尽头,经常有路村人在平地上晾晒各种物产,大晴天过来喊一声很方便。花海是深山中的湖泊,湖岸边的浅滩中生长着大片的高山芦苇,每年都有不少天鹅飞来产卵,因此花海村人经常到湖滩上拣天鹅蛋,这也算是他们那儿的特产吧。
天鹅蛋比鸡蛋大得多,但是鸡蛋更好吃也更精贵,所以双方的交换条件是一个天鹅蛋换两个鸡蛋,路村人也不吃亏。用来交换的蛋都是煮熟的,否则就算有麻包裹着扔过去,落到那边也都碎了。
今天又有一名花海村人来交换,他要用十五个天鹅蛋换三十个鸡蛋,同时还带了两条新鲜的野猪腿。路村人闻讯赶到断崖边隔空喊话,简单商量了几句,同意再换给他几尺水布。
尺是一种长度单位,约相当于成年人从腕到肘的距离,而人的小臂从腕到肘有一根骨头就叫尺骨。最早的尺也是用骨头刻上标线制成,想当初是清水氏族人将“尺”带入深山,后来它就成了各部族共同使用的度量单位。
商量好了,路村人在空地上生火煮熟三十个鸡蛋,花海村的人就在那边等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急事。煮熟的鸡蛋再加上几尺水布,装在麻包里用竹竿抛了过去,能听见雾气那边麻包落地的声音。
然后路村人就在这边等着另一个麻包被抛过来,可是过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对方是怎么回事,手脚这么笨吗,这么长时间还没弄好?这时盘瓠突然对着断崖那边狂吠起来,虎娃也大叫道:“那个人走了,他竟然忘了把东西给我们!他走的时候还在笑……”
第011章、山神之忧(下)
路村人都傻眼了,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连想都想不到!蛮荒中的族人,并没有什么诚信守诺的概念,因为根本不需要,他们本就没有耍诈骗人的心思,说交换那就肯定会交换的,甚至都不会去想谁先把东西扔过来。
所以虎娃也没想到那个花海村人会故意不扔东西,以为他是忘了。这时水婆婆走出村口来到断崖边,望着朦胧的雾气道:“他不是忘了,就是故意骗我们的东西。大家不要着急,等族长回来,会找花海村说这件事的。”
族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站在断崖边朝着对面破口大骂。刚才因为阳光恰好从云层中射出,瀑布那边飘过弥漫的水雾,他们也没看清对面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下找都不好找了。
而虎娃站在断崖边愣了半天,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骗人,居然有人用这种方法骗走了路村的三十个熟鸡蛋和好几尺水布!他当然不可能听过白煞曾经对理清水说的话——蛮荒中原始部族不可能永远保持古朴,他们迟早也会学会阴谋与欺诈,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其实“欺骗”在狩猎中也能见到,有不少野兽都很擅长伪装,将自己掩藏在复杂的环境里以骗过天敌的耳目。如今那个人一定会自以为很聪明,因为他成功地将路村人都骗了,白白得到了那么多东西。
但是路村人都气坏了,就连南花都感到气愤和羞愧,因为那个人来自她的娘家花海村。路村人并没有想到别的可能,断崖对岸的深山中只生活着花海村人。族长若山是在天快黑时回到村寨的,他这次外出并不是狩猎,而是带着伯壮、仲壮等几名族人到原先清水氏一族生活的谷地中有事,所以并没有带上盘瓠同行。
族人们向族长说了这件事,山爷只是沉着脸点头道:“我知道了,会处置的!”
这天夜里,族人们都休息了,柔和的月光洒下,山中的景物仍依稀可见。盘瓠又来到祭台前准备定坐修炼,却听见山爷的声音叫道:“你跟我来!”
盘瓠站起身晃着尾巴跟着山爷走了,发现水婆婆竟然也在,两人一狗出了村寨来到断崖前,他们就站在两侧峭壁之间最窄的位置,也是当初盘瓠把母鸡撵过去的地方。水婆婆说道:“白天我在村寨里察觉动静,等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我想起了你我的约定,总要留一个人守在村寨中,所以并没有追过去。”
若山沉吟道:“我们不必为三十个鸡蛋和几尺布而大动干戚,但这种苗头很危险,假如不得到处置,会让人们以为欺骗是有利无害的行为,从而引发部族间的混乱与纷争。所以我一定要找花海村的族长说清楚,必须让人们有所敬畏。”
然后他又指着七丈外的另一侧断崖,低头对盘瓠道:“你应该能跳过去的,现在就试试,这样做比较危险,你平时要注意回避危险。但此刻却没有事,我能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盘瓠如今已比一年多以前聪明得多,完全能听懂山爷这番话的意思,退后几步在乱石间四蹄蹬地助跑几步腾空一跃,嗖的一下便跳到了断崖对岸。然后它在那边站起身挥着一只前爪像是在招手,表示自己成功了。山爷微微一笑,腾空也跃过了断崖。
山爷带着盘瓠去了花海村,水婆婆又回到了村寨中,而其余的族人们仍在沉睡。但在小屋里定坐的虎娃却知道了这件事,他可以说是“看见的”,也可以说是在定境中感知的。当时他又进入了那种朦胧可见周围一切景物的状态,尚未收摄感知而内观。
虎娃今夜并没有在行功之后自然地睡着,等出离定境,他又在想——山爷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带着盘瓠想把路村被骗走的东西要回来。
山爷和盘瓠是在黎明鸡叫前回村的,那时候虎娃已经睡着了。虎娃起床后发现盘瓠回来了,便问它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条狗只是晃着耳朵很得意的样子,反正它也不会说话当然讲不清,于是虎娃又去问山爷。
山爷拍着虎娃的小肩膀笑道:“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我们等着看花海村的人会怎样做。”
太阳升起之后,在村口外断崖边晾晒火麻籽与猎物皮毛的族人们又发现了对面有动静,这天并没有雾气出现,所以看得很清楚。花海村的族长蛊辛带领村中数十位精壮的男子来到了断崖前,他们在山中砍倒了一株十几丈高的巨木,众人合力将它架到了断崖上,搭了一座看上去很危险的桥。
但是走惯了艰险山路的部族男子,都踏着这根巨木稳稳地走了过来。这时若山也率领族人迎了过去,像对待客人一样,将这些花海村人迎到了村中的祭坛前。
蛊辛满面羞愧地说道:“请山神恕罪、请路村的族人们原谅,我们村有人做出了那样丢脸的事情,是全体花海村人的耻辱。这里有三十个天鹅蛋和一头昨天刚猎杀的野猪,算是花海村的赔偿。”
一旁的阿槿很不解地问道:“蛊辛大叔,花海村欠路村的只是十五个天鹅蛋和两条猪腿,您为什么要赔偿这么多?”
蛊辛很认真地解释道:“昨天夜里我已经和山爷谈过了,这不仅是赔偿也是惩罚,做错了事情就得付出代价。如果只是原样交还,那么做错事的人如果得逞,便骗走了别人的东西,如果不得逞也没有损失,又如何阻止这种行为呢?所以必须要付出额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