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按说拥有了这么大的地方祝聆该开心点的，但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不说把它经营起来，这么大地方就是打扫都费事。

　　各院落里装的机器看上去都非常老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使用。

　　转完了外面，她又挨个推门进屋查看，许久没住人，这里还是有一个大麻烦，没通水电。

　　十分钟后，祝聆看着终端上打开的水电缴费界面陷入长久的无语中。

　　这么多年来，养殖场竟然欠了一万二的水电费，怎么就刚刚好一万二。

　　祝聆手里还没有捂热的最后一万二就这么溜了出去，她觉得失踪二十多年的叔叔不是要留遗产给她，而是来跟她讨债的。

　　艰难地把欠费交上，又往里面预存了两千。

　　这简直是一点便宜没占还倒贴了两千，祝聆吸吸鼻子劝说自己这都是前期投资，以后会十倍赚回来的。

　　接下去几天祝聆一直在做清理工作，大门掉下来的招牌挪到了别处，她进城低价租了台二手除草机，将院子里所有杂草都清了一空，茂密的树冠修剪了打扮，清理出来的草堆得比院墙还高。

　　平日都藏在草丛的虫子被搅了出来，附近山上觅食的鸟都飞了过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鸟只在院子上空盘旋鸣叫，并不落下来。

　　“啵。”

　　祝聆觉得在一堆鸟叫声中听到了一道古怪的声音，她疑惑地看过去，发现鸟儿们正盯着地面。

　　很快一只小鸟试探着落了地，谨慎地在地上走了几步，但还没几秒，它就突然受惊地飞了起来，边飞边发出凄厉的叫声，其他鸟见状全都呼啦啦地飞走了。

　　祝聆眨眨眼，忍不住摇着头继续忙碌起来。

　　堆起来的草实在多，院子里全是青草的味道。她摆弄着除草机，发现机器还有碎草功能，她打算做些草料囤着。

　　拎起晒得蔫巴巴的草往除草机里塞，塞了几把后祝聆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又一次在院子里扫过，这里的草变少了，不是少了一点，是少了很多。

　　“啵啵啵。”

　　古怪的声响再次出现，像是某种古怪的动物，她从没有听过这么古怪的声音。祝聆心中一惊，手边没有工具，她顺手从除草机里抓住一大把草，像捏着跟鞭子一样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什么东西？”

　　“啵啵，啵，啵啵。”

　　声音变大了许多，传出的方向一会在东一会在西，仿佛无处不在。可祝聆始终看不出来院子里有其他东西存在。

　　她紧紧皱着眉，直到声音结束她都没有找到那东西的存在，听上去并不像是人类，反倒像只动物。

　　这里太久没有人出现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做了窝。

　　又等了一阵也没有再听到声音，祝聆解除防备，将草塞回除草机中按下启动按钮，锋利的刀片飞快将草切割成碎屑，也就在这时，一阵水流一样的哗哗声从除草机中传了出来，接着哐当咯噔几声，除草机直接停住了。

　　祝聆使劲拍了两下，拔了电源又重启也美好，她只得打开盖子查看，也就在她打开盖子的瞬间，一团团凉凉软软的透明物体从除草机里跳了出来，有一块糊在了祝聆脸上，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手里像是捏到了一团柔软无比的果冻，捏一下还有弹滑的手感。

　　被她捏了一把之后，手指传来轻微刺痛，透明“果冻”变红了一点，发出叽一声落在了地上，那种啵啵声又出现了，但这次声音变小了也密集了很多，祝聆终于看见了，一团团乒乓球大小的透明生物正争先恐后地朝前方跳去。

　　顾不得去想这是什么东西，她迅速跟上，没多久就见它们跳进了最后一个院子的池塘里，水面泛起细细的水花，很快又安静下来。

　　祝聆搜遍记忆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动物，小小一团也没有任何五官，还能隐身，那些草似乎也是它们吃掉的。

　　迅速在网上搜索一番，并没有完全对应的东西。她有点怀疑那是养殖场原本没带走的动物。

　　祝聆忍不住咬起了手指，视线再一次在养殖场内打量起来，那些果冻数量很多，既然能被养殖，危险性应该不会特别大。叔叔再不待见她也不可能直接把她坑死。

　　虽然银河系已经被高等文明接纳，但这里在宇宙中的位置实在太偏，至今地球普通民众对外星文明仍旧知之甚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神秘的养殖场说不定还有更多惊喜等着她，她得做好心理准备。祝聆离开了池塘，寻思着剩下的草不打碎了，直接放在水边当做这些东西的食物。

　　孤单了太久，其实她还挺想有个什么东西能养在在身边的，从前是没有条件，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也没有心思想别的，她本来是打算攒攒钱给自己换个最低档的全身骨骼，然后再买个伴侣型机器人，或许能再养只猫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现在养动物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然而，只是就快要，祝聆一屁股坐在地上，打开终端又开始数里面的钱，数来数去也没有变多，而明天又是做治疗的日子了。

　　把养殖场开起来的重点不是养殖场而是动物，她上哪那么多动物过来，那些果冻又不能拉去卖，她也不敢把它们的存在公布出去，看养殖场原有设备也是养了普通动物的。她打算明天顺便去一趟市里。

　　拍拍屁股上的土，祝聆开始挨个院子查看，这间三十多年前开起来的养殖场当时采用了半自动化养殖模式，所有机器都还在。只是毕竟那么多年没用了，打开之后发现自动出水槽管道断裂，直接中间冲水差点把院子给淹了，喂食槽的储食罐顶部裂开，还有两个里面堆满了鸟屎落叶雨水。猪圈下收集猪粪的水道被堵了，水通不出去。

　　维修这些东西都要钱，现在人工特别贵，请个会维修的机器人那就更贵了，加上更换零件，不准备个上万打不住。

　　挨个查看完后祝聆血压上升，她手里别说一万了，八千都没有。

　　果然当初接下这里还是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祝聆拖着沉重的步法朝刚收拾出来的卧室走去，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她躺下后已经躲进水里的果冻们又从水面探出头来，现在它像是融合了一般只剩下了一个，比祝聆看到的要大上四倍左右，全身都是透明状，像一团巨大的果冻，没有内脏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

　　果冻一眼看到堆在旁边的草堆，前进的速度快了几分，迅速扑到了草堆里，透明的身体完全摊开，将草裹进身体中，没多久草堆就少了一小块，仿佛是被吃掉了般。

　　果冻的身体短暂地变成浅绿色，很快又变回透明，从摊开的饼重新凝聚起来，趴在草垛上远远看着卧室方向。

　　几秒后，一只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圆球咕噜噜地滚了出去，顺着门缝滑了进去。

　　因为经常打工，祝聆的生物钟是六点半，天已经大亮了，这几天她其实睡得并不是特别好，倒不是因为换了个新地方，她并不认床，主要是这养殖场靠近小和山，山不大里面动物却不少，每每才五点多就有些极其响亮的叫声传来，扰人清梦，她已经连续几天被提前吵醒了。

　　打了个哈欠，祝聆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手指在蹭到脸上的时候，苍白的指尖弯曲成九十度，她不太在意地将手指掰回去，随意吃了点早饭，就直接去了医院。

　　有之前的就医记录，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拿到了血袋。血顺着血管流进身体中，祝聆习以为常地随意扫了一眼，打开终端浏览了起来。

　　此时，一块小小的透明状物体悄悄从她衣服口袋里滑了出来，在衣服上起伏片刻来到手臂处，有些好奇地看向管子里的暗红色液体。

　　祝聆感觉手臂稍稍有些凉意，天虽然开始暖起来了，室内温度还是有些低，她将身侧白色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盖住输液的手臂。

　　然而几分钟后，耳畔突然传来隔壁床的惊叫声，对方指着自己的手臂，祝聆低头一看，只见白色薄毯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血腥味充斥鼻尖，再看输液管，竟然断掉了，连着血袋的那一端正疯狂往下滴血。

　　护理机器人立即进来处理，祝聆捂着手臂，总觉得手底下异常滑腻，像裹了一层膜。

　　她搓了一下，再去摸，竟然没了。

　　没了？

第3章 机械脑袋

　　护理机器人已经在身边转十分钟了，那张平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困惑的神色。

　　医院从成立至今，第一次出现输液管断掉的情况，监控里也没发现异常，那条管子就像是正常老化了一样，突然就断了。

　　祝聆也解释不清楚，她这次没有再盯着终端瞧，而是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口袋里包包里甚至袜子里，她怀疑有什么东西跟在自己身边，比如昨天那只会隐身的果冻。

　　没想到果冻的威力这么强，难怪昨天抓住的时候手有些微刺痛。没搞清楚果冻的种族，她很担心果冻跟自己出来的目的。这东西不像是地球产物，一个废弃很久的养殖场里潜藏着这样的东西，祝聆再一次怀疑自己那位叔叔究竟是做什么的。

　　祝聆揣着担心输完了血，像是知道自己闯祸了，直到她离开医院都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平海市有一个很大的农贸集散中心，各地肉食蔬菜水果商贩进货都要经过这里，祝聆老早就打听好了，从医院出来后她就直奔集散中心而去。

　　尽管已经是半上午了，集散中心仍旧挤满了人，各种智能推车来来往往，一箱箱货物拉进拉出，祝聆穿过散发诱人味道的水果区，一路来到位于最里面的肉类区，常见的猪牛羊鸡鸭鱼不常见的鲨鱼鳄鱼骆驼等应有尽有。

　　各个出货点都是机器人在看守，将需要购买的货物报上去，仓库很快就送货物出来，来采购的人只需要指挥搬运机器人将东西带走。

　　祝聆跟在别人后面听着各种物品的报价，猪大多是卖整的，一头一万多，山猪要近两万，这一会出货量就有上百只，这还是因为她来得晚。一个平海市每天能消化掉这么多肉也足够令人惊异。

　　见她一直站在原地发呆，一位正在监督搬运机器人干活的阿姨看了过来，还以为她是想买散肉。阿姨道：“小姑娘，你是要买肉？这里不散卖的，你要是想买可以去那里，那边有个摊位每天会卖点拆下来的肉，批发价，一样新鲜。”

　　祝聆本来想说自己就是随便看看的，她也确实是来看价格的，但想了几秒，她露出些羞赧的神情道：“我是想买点家禽回家养，没想到这里没有活禽卖。”

　　阿姨一下笑了：“那你是来错地方了，要是随便养一两只可以去花鸟市场看看，数量多了就得去养殖场了。你是想养什么？”

　　“暂时养点鸡鸭猪之类的，我家在郊区，地方大可以多养点。您知道大概价格么，我没经验怕被人坑了。”

　　阿姨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前段时间刚去了养殖场一趟，价格要看品种的，白猪猪苗七百，黑香猪要八百多一只，野山猪得一千呢，还有一种听说味道很香，要两千一只，母猪更贵一些。”

　　祝聆听完捂住自己的胸口，这比网上便宜一点，但仍旧很贵，她手里的钱根本买不了几只。

　　“鸡鸭便宜哦，一只小鸡仔五块钱，最贵也就三十来块。鸭么也差不多，贵不了多少，鹅就翻翻倍。你要是能大批量买，养殖场给打折的。”

　　祝聆心说这也不怎么便宜，眨着眼又问：“咱们这集散中心卖的比较好的是什么品种？”

　　然后她听阿姨报菜名似得说的十来种鸡鸭名字，什么三黄鸡芦花鸡贵妃鸡波兰鸡白鸭番鸭麻鸭红头鸭，还要分产地，听的祝聆快要晕了。

　　“谢谢阿姨，您懂得可真多。”

　　阿姨笑了笑，正好被人喊走，也没再跟她聊下去。

　　祝聆垂着头想了许久，视线在集散中心转了几圈，最后打开购物网站，下单了一批包邮到家的蛋，还特地注明了全部要受精卵。

　　卖家很快给回复，受精卵要挑选，得加价二十人工费，祝聆肉痛地又付了二十。

　　出来后她转去了后门的垃圾处理点，顶着清扫机器人不满的警告，捡了七八个略微破损的保温箱子，箱子里还塞着没清理掉的保温丝。祝聆拍着箱子上的灰尘，心满意足地抱着东西去了寄送点。

　　从集散中心出来后，她租了辆停在路边的公用小车。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是城里的二手机器市场，家里坏掉的机器需要很多零件，祝聆想买套工具自己琢磨着修一下，现在人工费非常贵，请个维修机器人上门也得五百起步。

　　机器市场位于北城，占地面积比集散中心还要大上几分，尽管名字带了个二手，这里却不仅售卖二手商品，还可以翻修和改装机器，甚至能定做私人飞船。要论热闹，还是这里更热闹。

　　祝聆要买的零件在入口小店里就有的卖，她没有直接进店，难得来一次，她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四处看起来。

　　这里比从前居住的玉兰市要繁华许多，各种飞车的型号都是最新款。她凑近盯着一款飞车的外壳看起来，正看着，突然感觉胸口有些痒，祝聆下意识伸手挠了一下，手才伸出去她又摸到了那种柔软Q弹的感觉，她心里一惊，猛地低头，随后跟一只小小的东西对上了视线，是昨天见过的果冻。

　　应该是有眼睛的，祝聆感觉自己在果冻身上看到眼睛了，比芝麻还要小很多的绿色眼睛，但果冻嗖一下就不见了，好像是钻到衣服前胸位置，虽然看不到，却有轻微的瘙痒感传来。

　　祝聆一把捂住自己的衣服，隔着衣服，那东西软滑无比，随时都有可能从手里消失，她抓住衣服兜起来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果冻还在努力往下滑。不知道为什么，祝聆总感觉它应该能听懂自己说话，她威胁道：“你不说我就把你上报给国家了，到时候把你送去实验室切开研究，关进小屋子里，永远都出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怕了，果冻终于从她口袋里钻了出来，祝聆眼看着一颗小葡萄大小的果冻用两颗小小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睛里还带着控诉和委屈。

　　“叽。”

　　细细的声音响起。

　　“是你在叫？”祝聆将耳朵凑近果冻。

　　果冻又蔫蔫地叽了一声。

　　“怎么比上次见到又小了点，你们是什么种族，为什么待在养殖场里？”

　　果冻不能说话也没法回答她，从她衣服里滑脱后啵啵地顺着皮肤爬到了她肩上，最后停在她锁骨的凹陷里，弹簧一样在上面蹦了蹦，几次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凉凉的。

　　“叽叽。”

　　事实证明，就算对方能听懂，不能开口也没法交流。

　　感受着脸颊的触感，祝聆莫名安心，这东西没有对自己没有危险。

　　她用手指按了下小果冻的身体，被按扁的地方迅速恢复原状，小眼睛谴责地看着她。

　　“算了，回去再说，老实待着别捣乱了。”

　　因为她的怪异举动，附近的巡逻机器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祝聆状似不经意地摸了下脖子，继续朝前走去。果冻安静地窝在她锁骨间看着四周。

　　这次祝聆的速度快了很多，她很快穿过飞车区，到了最后面的配件区，这里同样很大，她朝更深处的小店走，不起眼的小店价格往往会比地段好的地方要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