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季思谙渐渐清空了杂乱的思绪，觉得这样也好，就当他们不曾认识。

　　“谙谙姐。”叶婠蓦地开口，朝季思谙挤出笑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季思谙回笼神思，受宠若惊地点头，“当然可以。”

　　叶婠：“我们要不坐近一些，聊一聊剧本。有几个地方，人物心理我有一些其他的见解，说给你听听？”

　　“好啊。”季思谙早就听林素说过，叶婠很喜欢她写的这个故事。

　　起初以为只是林素安慰她，现在她彻底信了。

　　包间里少了霍煜，对于季思谙而言，氛围松弛了很多。

　　叶婠挪了位置，和季思谙深度探讨了一下剧本。

　　随后她又给季思谙和林素正式介绍包间里其他人。

　　期间，霍煜的位置一直空着。

　　酒过三巡，这个饭局也快接近尾声。

　　季思谙几乎可以确定，叶婠非常属意霍煜，想让他出演他们这部戏的男一号。

　　“当初看完《向你而生》这个故事，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男主角人选，就是他。”叶婠坦言，“而且霍影帝有实力有演技还有热度，他若是出演男一号，咱们这部片子可以算是成功了三分之一。”

　　季思谙身为原作者，叶婠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但涉及霍煜，季思谙只觉得这个问题像个烫手山芋，她一时答不上来。

　　沉默之际，季思谙下意识去摸锁骨链的吊坠，试图让自己冷静思考。

　　谁知，手指一空，什么也没摸到。

　　季思谙慌了，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叶婠不解地看着她：“谙谙姐？”

　　季思谙面露歉意和慌色，“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她没能回答叶婠的问题，急着出去找东西。

　　林素见状，也瞥见了季思谙空荡荡的脖颈，想到了什么，起身帮她打圆场：“我想敬大家一杯，很荣幸能受到叶导的邀请，参加今晚这个局。”

　　“也很荣幸，加入《向你而生》主创团队。”

　　叶婠茫然的思绪就这么被林素拉了回来，一时间，谁也顾不上拉开包房门出去的季思谙。

　　她的背影，很是匆忙。

　　-

　　季思谙出了包间便放慢了脚步，低头仔仔细细检查走廊地毯。

　　白皙的手指搭在锁骨处，拧着眉，满脸急色。

　　那条锁骨链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上面的吊坠，却是她最珍视的。

　　她很确定，和林素一起抵达包房门口时，坠子是在的。因为进门前，她还曾摸着坠子平复过内心的紧张感。

　　但是现在脖子上空荡荡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在她去洗手间那段时间里掉的。

　　再不济，就是掉在了包间里。

　　季思谙打算先把外面找一遍，若是没找到，就回包间去打扰一下叶婠他们。

　　锁骨链的坠子是一颗小拇指大的星空玻璃球，那东西精致小巧，找起来麻烦。所以季思谙在走廊里几乎是蹲在地上寻找的，真正的地毯式搜索。

　　找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季思谙在走廊转角处蹲了会儿，心里越发着急，怕人来往去，东西早就被别人捡走。

　　就在这时，一双大长腿跨入了她的视野，熟悉的男音也不合时宜地传来。

　　“我该回包间了，先不说了。”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季思谙抬头看去，对方刚巧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毫无意外的，季思谙撞进了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举着手机的男人面容冷峻，黑色口罩摘了一边，另一边还挂在他右耳上，穿廊的风轻轻一吹，便摇摇欲坠。

　　他刚才是在讲电话，眼下他正居高临下地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与蹲在地上的季思谙对视着。

　　挂断电话前，男人鬼使神差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多说了一句，“订婚的事，等我回去再谈。”

　　季思谙眼里叠满了诧异，半晌才划过一丝慌乱。

　　她别开了目光，却忘了站起身来。

　　霍煜挂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揣回裤兜，掏出别的东西来。

　　是一条星空玻璃球吊坠的锁骨链。

　　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长臂微伸，那条锁骨链被他随意勾在食指指尖。

　　流泻下来的灯光将轻轻荡着的坠子映射出闪烁的微光。

　　“你的？”低沉的男音带着淡淡的询问的意味，再没有其他情绪。

　　季思谙怔了一秒，飞快地抬头，再次看向他。视线聚焦在那条挂在男人指尖微微晃动的锁骨链上。

　　她心里的担忧终于一扫而空，欣喜涌至。

　　但欣喜之余，她忍不住又看了眼男人，被他高高在上的陌生姿态狠揪了一把心脏。

　　季思谙心里百感交集，暗暗吸了一口气，哑了好一会儿。

　　男人没有催促，始终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透着淡漠。

　　季思谙回神后，终于站起身来。她的视线落回男人修若梅骨的指节上，点头接过那条锁骨链：“是我的……谢谢。”

　　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男人冷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越过她，径直朝包房的方向回去，没有丝毫停留。

　　两人擦肩而过时，季思谙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像被吹满的气球，濒临爆破。

　　她以为，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却在回神那一刻，迟钝地意识到，霍煜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而凑巧地捡到了她的锁骨链。

　　约莫刚才过来时，看见她蹲在地上找东西，所以才上前来问。

　　确定是她丢的，把东西还了，便走了。

　　他似乎真的不记得她了。

　　冷淡的目光，淡漠的神色，没有丝毫停顿的脚步。

　　所有的迹象都在向季思谙证明，现在的她对于霍煜而言，无外乎一个刚照过面的陌生人。

　　心里到底还是升起一些针扎似的痛意。

　　但季思谙亦是庆幸的，庆幸霍煜忘记了她。否则以九年前的不欢而散，他们再见面，关系只怕连陌生人都不如。

　　许久，季思谙将刚找回的锁骨链握于掌心，抵在胸口，艰难地深呼吸。

　　走廊里冷白的灯光如月华，将她单薄的身影衬得孤寂。

　　季思谙捏紧了玲珑小巧的星空玻璃球，想到男人刚才冷冰冰的神情，一时竟难以将他和记忆里那个满腔热忱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他真的是霍煜吗？

　　记忆中的霍煜，望向她时，薄唇总勾着荡漾的弧度，眼神炙热，是个肆意无拘的少年。

第5章 ○

　　季思谙曾是个孤儿，尚在襁褓就被至亲丢弃，是春雨福利院第一任院长把她捡回了福利院。

　　所以她也算得上是春雨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高二那年暑假，镇上来了一些外地人，听说是要在镇上常驻，录制什么节目。

　　当时徐家的大儿子被选中参加节目录制，要去津海市体验有钱人的生活。福利院里许多孩子都很羡慕。

　　季思谙是个例外，每次听见别人用艳羡的口吻谈论这事，她都置若罔闻，只潜心做自己的事情。

　　她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引得从小一起长大的季苏十分好奇。

　　“谙谙，你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徐泽桉吗，他可是去津海市当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诶！”

　　“你说他怎么这么好运，明明论命苦，我们院里哪个不比他更苦？”

　　“他至少有家，有家人，不是吗？”

　　季思谙正在清理那大半桶螃蟹，这些都是她在河边忙活大半个下午的成果。

　　回到福利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它们，晚上好做螃蟹宴。

　　季苏是来帮忙的，一边拿着小刷子刷螃蟹，一边和季思谙聊起《交换人生》节目组来镇上录制节目的事情。

　　言语间有羡慕，也充满好奇。

　　“我听说津海市那个少爷今天到镇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可惜了，我今晚就要离开春雨镇，不然还能亲眼看看大城市来的大少爷。”

　　季苏说着说着，语气低沉下去，刷螃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后来更是将脸埋在膝盖上悄声哭。

　　季思谙听见了她压抑地抽泣声，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看去。

　　一时间，她有些无措，“怎么突然哭了？”

　　刚才不还兴致冲冲说着话。

　　季苏抬起脑袋，粗粗在衣袖上擦了泪，摇头：“没怎么，就是有点舍不得你和阿礼。”

　　季思谙神情怔住，一时无言。

　　她知道晚饭过后，季苏的亲生父母就要来接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