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说完之后，姜洄闭上嘴，像之前那样静静注视着车下面的那些外来者，倒计时已经开始，不管这些人买不买，上不上车，她都要出发了。

　　最先上车的，是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男一女，看上去应该认识。

　　其中那名女性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白色的项链，问姜洄：“我没有你说的怪谈币，请问这个可以吗？”

　　姜洄指了指挂在投币箱旁边的那台机器：“放在托盘上，它能显示可以换多少怪谈币，同意就按旁边的绿色键，不同意把东西拿走就行。”

　　女医生按照指示，将项链放到那个像是悬挂式计量器的东西上面，这是她上个月给自己买的一份小礼物，花了2万多块，然而此时在机器上，只显示出了1000怪谈币的价格。

　　压价真狠，女医生想，然而也就是想想，对方已经说了不议价，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她最好别触霉头。

　　“购买客户保险服务，还需要露营地规则吗？”女医生问。

　　姜洄摇头：“不需要，我会把规则告诉买了保险的客人。”说完，本着公平交易的规则，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尽最大能力保护客户的安全，但不保证100%存活，有时候突发情况来得太快，有时候则是客户自己作死。”

　　女医生点头，对此表示理解，她转头看了看自己还留在车下的同事，接着问道：“我能给别人付钱吗？”

　　姜洄：“可以。只要是你自愿。”

　　女医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男医生：“那就我们两个各要一份客户保险。”她顿了顿，“车费能免吗？我们没钱了。”

　　姜洄：“买了商品的人可以免费乘车，其他人不行。”

　　女医生闻言松了口气，按下确认键，之后项链就被收到了小小的机器里，她自己则走到车厢后面，找个双人靠窗的位置坐下。

　　“谢谢了，等我回去就把钱还你。”

　　男医生面露感激，他比较倒霉，刚从手术室出来就遇到医闹，结果就到了这个地方，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带，要不是有熟人，真就什么都买不了。

　　女医生：并不想跟你在这个地方当熟人。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波是准备上车的，一波是准备走着去的。

　　上车的还在琢磨要不要买服务，决定走路的就已经出发了，6个人聚在一起，倒也能互相壮胆。

　　除了两名医生之外，下一个上车的就是江湖大哥，大哥也是新人，手里没有怪谈币，但他有脖子上的金链子，手腕上还有金表，自然有买东西的底气。

　　然而尴尬的是，计价器给了大金链子185怪谈币的价格，给了金表15怪谈币的价格，加一起刚好够200，根本买不到保险服务。

　　江湖大哥面色不虞：“小姑娘，你这也太坑了吧？”

　　姜洄面不改色：“你可以不卖，然后下车。”

　　江湖大哥的拳头都攥起来了，然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败下阵来，选择卖掉手表来换取上车的资格。

　　大丈夫能屈能伸，尤其当江湖大哥看到规则牌上那句【5、不要攻击司机！永远不要！！】后，他越发坚信了这点。

　　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江湖大哥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怪谈币呢？我没看到钱啊。”

　　姜洄抄起笔，在早就准备好的小卡纸上“刷刷”写了几笔，接着又在上面盖了个章。

　　“拿着，下次坐我车，可以凭这个消费。”

　　小卡纸是她从文具店买的，上面的图案是最近小学生里最流行的款式，姜洄也不怕有人照着去买卡纸，制作假凭证来糊弄她。

　　先不说外来者能不能找到卖卡纸的地方，就说上面的字是她自己写的，章上的图案也是自己刻的——那图案灵魂到她自己都没法复刻，更不要提外人了。

　　反正她没那么多零钱找给外来者，不如发凭证给他们，她是肯定会承认的，至于外来者下次还会不会遇到她……

　　那就是外来者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了，与她这个司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0章 露营地（2）

　　在拿到姜洄给出的小卡纸后，江湖大哥稳定的情绪终于崩塌了，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像是个帕金森症患者那样，抖动着手里的那张小卡纸，声音愤怒中带着颤抖。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你告诉我有什么用？你不是该找给我怪谈币吗？给我这东西干什么！谁能保证我下次进副本还能上你的车啊，要是一直找不到你的车，这不就是一张废纸吗？还有，我要是不想从你这里买东西了，里面的钱什么时候才能花完？”

　　姜洄冷漠看他：“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觉得留着没用，也可以转让给别人，或者帮人买单——你的同伴们不是还在下面吗？你可以让他们把钱给你，你用这个替他们付钱，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江湖大哥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向前迈出两步，带着压迫性的气势朝姜洄伸出手，想要揪住对方的衣服。

　　然而，在江湖大哥几乎要触碰到姜洄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脸上依旧维持着凶狠的表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算你狠！”

　　江湖大哥撂下了这句话，气哼哼地转身就近找位置坐下，没有继续找茬，同时也没有将他那根心爱的金链子投入机器去换怪谈币的想法。

　　显然姜洄的不找零行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也让他开始怀疑这个NPC是否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可靠。

　　姜洄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她不会再去解释什么，爱信不信。

　　总之，有了两位医生和江湖大哥带头上车的举动，其他留下来的人也陆陆续续上了车。

　　他们中有带着怪谈币的老玩家，也有身无分文的新玩家，老玩家自觉投币，新人则有样学样，拿着自己身上的贵重物品去跟姜洄做交易。

　　更有几个机灵一些的，直接找到江湖大哥，用他们身上带着的现金和他兑换怪谈币，免得自己的资产被扣在姜洄手里，变成用处不大的小纸片。

　　对于这一幕，姜洄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没有表示异议，而且好脾气的一次又一次修改着江湖大哥卡纸上的余额数字。

　　感觉不太方便，每次都要修改后再重新盖章太麻烦了，要是能弄到那种储值卡就好了。

　　姜洄默默想着，然而想想储值卡和机器的造价，她又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外来者的储蓄问题不值得她花费过多的投入，还是维持现状吧，卡纸这小东西又方便又便宜，挺好的。

　　5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姜洄遗憾地咂咂嘴，她只卖出去两份客户保险，连那张露营地规则都没卖掉，生意太惨淡了。

　　但既然发车时间到了，她也就没有继续推销，果断启动车辆，一言不发开向露营地的停车场。

　　路上，车辆经过了那些选择走路的外来者，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明明只是向上的缓坡，却各个走得大汗淋漓，像是耗费了许多的体力。

　　最初车上的玩家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是那些人太虚了，体力不行。

　　等到他们下车之后，在露营地门口等到那些姗姗来迟的人之后，才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坐车，而不是跟他们一起走过来。

　　因为坐车不仅仅能节省体力，还能帮他们规避路上的危险。

　　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去兑换怪谈币，去买那个客户保险——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已经跟司机进去了，而他们还留在这里一边等人，一边寻找关于规则的线索。

　　“你们遇到什么了？”

　　江湖大哥脸色难看，之前选择走路的有6个人，现在只剩下了4个，而且各个状态糟糕，身上带着明显的脏污和伤痕。

　　“是诡异。”

　　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喉咙发苦，只要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就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是这些人里伤势最明显的那个，左手臂上的衣服被扯掉大半，露在外的胳膊上有着大面积的擦伤。

　　说他运气好吧，他遭遇了诡异事故。

　　说他比较倒霉吧，他又活着逃出来了。

　　江湖大哥忍不住催促道：“说仔细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牛仔裤见到同伴们，紧绷的精神缓和了不少，他现在的倾诉欲望非常强烈，磕磕绊绊将自己看到的、经历到的事说了出来。

　　“一开始就是觉得上坡有点累，这也没什么，谁走上坡路不累是吧，反正我们就一直走，一直走，路就一条也不怕走岔了，直到我们看到了一座桥。”

　　说到这里，牛仔裤的脸色逐渐扭曲。

　　“那就是一座普通的石拱桥，就是特别普通的，公园里常见的那种，我们是沿着右边走的，能看到桥下面的河……”

　　牛仔裤沉浸到了自己的记忆中，人过桥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往河里看的，他们当时也看了，水很清，不知道是谁还称赞了一句“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然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往河里看，就算是有影子，也该只有一个影子，而不是出现两个，而且两个影子都与他一模一样。

　　“卧槽那是什么！”

　　牛仔裤的影子是两个，其他人也不例外，所有往河里看的人，都得到了同样的两个影子。

　　影子就像是他们的复制体，有着相同的身形，相同的样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肤色，影子们是黑乎乎的，而他们则有着属于人的色彩。

　　惊呼声仿佛唤醒了河里的影子，越来越多的影子出现在水面上，它们都有着石桥上人的样子，并且带着诡异扭曲的笑容。

　　牛仔裤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想都没想扭头就往桥下面冲，其他人纷纷跟着他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最先往桥下面看的两个人，也是影子出现得最快最多的两个人，他们的脚仿佛被定在了桥面上，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的东西从他们身上不断滴落，很快在地上汇聚起一小滩水渍。

　　然后，他们的身上开始有了变化，先是脸颊附近的肉在减少，接着是肩膀、手臂、腰腹、腿部……

　　这种减少，并非平白少了一块那样，而是像被谁咬掉了，眼神好的人甚至能在对方身上看到一圈尖锐的齿痕。

　　没人敢去看河里的影子，也没人敢继续看他们的惨状，顺利跑下桥的人们倒退两步，强忍着喉咙里的尖叫声，惊慌地转身跑开了。

　　还好，他们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地，也有可能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桥上了，总之在生命的威胁下，他们将疲惫抛在脑后，拼命朝着露营地的方向跑去。

　　至于还留在桥上的两个人，或者说此时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随着身上的咬痕越来越多，他们的肌肤颜色也渐渐向影子靠拢。

　　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烤焦了的姜饼人，被某个贪玩的孩子拿在手里，东一口西一口啃咬着。

　　他们就那样站在那，既没有移动，也没有发出声音，仿佛灵魂早已远去，留在这里的只是两具没有生机的身体。

　　那两人也并非毫无用处，他们用自己的死亡给了其他人一个提醒，这里是危机四伏的怪谈世界，而不是什么可以轻松散步的郊野公园。

　　赶路的人不再东张西望，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闷着头一直往前走，结果就是路边一从非常茂盛的灌木丛，给了他们另外的一个教训。

　　——四处乱看不行，什么都不看也不行。

　　牛仔裤就是这时候受伤的，他被伸出的藤蔓扯住了胳膊，幸亏挣脱得快，不然抵达露营地门口的人还得再一次减员。

　　听完牛仔裤的讲述，从车上下来的人面面相觑，越发为自己刚才的选择感到庆幸。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进去吧。”江湖大哥率先开口，“规则我们找到了几条，一边走一边说。”

　　在他们这些人往露营地里面走的时候，姜洄已经带着两个医生见到了钱姐。

　　“钱姐，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点一下。”姜洄对钱姐僵硬的表情视若无睹，假装对方还是自己认识的正常人，“他们两个是我找来帮忙的，不然我还真没法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

　　姜洄给两个医生安排了推露营车的任务，清单上的东西都在里面，按照正常流程，她自己推一部分轻点的过来，然后喊上几个人，再去拉那些重的东西。

　　然而两个买了保险的客户需要更正当的身份，姜洄就自作主张给他们安排了，这样对方就跟她一样，游离在“三角公司员工”的范围之外，行动上比起职员们会自由得多。

　　两个医生对此毫无意见，老老实实一人推着一辆露营车，并在姜洄的叮嘱下只对钱姐笑了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钱姐此时僵硬得像是那种关节只能动一点点的古老玩偶，她僵硬地转头打量着两个医生，半晌才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不自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