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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他没有继续拆那个大箱子,里面有些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苏景秋把箱子搬到门口,准备下楼扔了。

  司明明走出来问他:“你怎么不拆了?都要丢掉吗?”

  陆曼曼则站在一边,准备看看这小两口怎么对待其中一方前任的东西。她自己对情感的深度没什么研究,现在倒是对亲密关系感兴趣起来。

  “我不想拆了。”苏景秋说:“我本来就不该拆。脑子抽了。”

  陆曼曼想:那脑子也不知是怎么做生意的。难能可贵的是他还知道自己脑子抽。

  司明明就点点头:“扔了吧。”

  苏景秋抱着箱子就出门了。之前没有预演过这样的场景,感觉已经跟过去彻底决裂了。今天这一扔,好像又要告别一次似的。虽然他根本无心告别。

  里头到底有没有他当年心爱的相机啊?他有点心疼。这时听到司明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说:“相机?”

  苏景秋答:“不要了。”

  “为什么?”

  “想要再去买。”

  “花那个钱干什么?你很有钱吗?”司明明上前一步:“你把相机翻出来。”

  苏景秋有点为难,他不想让司明明看到那张照片,怕司明明误会。

  “翻。”司明明不愿废话,就接过箱子在里面摸索,她摸索的样子像一个算命的,好像能看到天命似的。其中有一个黑袋子,里面有一个方盒子,司明明觉得就是这个,于是果断拿出来,拆了。

  果然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相机,设计可真好看,能看出当年花了大价钱的。司明明有点得意,对苏景秋说:“撤!”

  其余的东西她没有拆的念头,已经拆的也没有看的念头。苏景秋跟在她身后,一直回到家,走进书房,给陆曼曼炫耀:“你看我们老苏这审美是不是很好?”

  陆曼曼拿过来,仔细端详:“真好看,你们家老苏可以啊。”

  司明明就将那相机放在了书柜的正中央,真巧,那位置竟然大小正合适。司明明感觉自己像放上了苏景秋的一段青春岁月。而苏景秋则觉得,司明明接纳了他的过去。

  他很感激。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现任会全然接受他的过去。那样的情形他不是没经历过,做爱的时候问跟谁最快乐,吃饭的时候要好奇跟谁口味最一致,提到前任放佛遇蛇蝎,要赶尽杀绝。

  但司明明没有。

  她将他的青春时期最珍贵的东西摆在了这个家最显眼的位置,她尊重他、珍视他,这让苏景秋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那天晚上,陆曼曼约了自己的小男友。那个小男友在陆曼曼的交友生涯中独占鳌头,已经交往半年之久。临走之前,陆曼曼对司明明说:“你看我的男朋友,多年轻,多单纯,我就不用担心会有人给他寄那些莫名其妙的破东西。”

  “你其实根本不是想来我家住,我就是你的幌子。”司明明说:“你是不是又把我家给老陆拍了?然后呢?你要干什么?”

  “嘿嘿。”陆曼曼笑了:“我在研究年轻人。这么说吧,我要做年轻人的生意,我必须要打入20岁年轻人的内部。”

  “所以今天晚上你要打入年轻人内部了?”司明明又问。陆曼曼对她挤挤眼,对她说:“我要走了。回见您!”

  她一阵风似地走了,司明明对她这样的行为并不意外。十几岁时她离家出走,就是窝在她家里,叫聂如霜妈,每天点吃的让聂如霜做。

  苏景秋见她走了,松了一口气。他很怕陆曼曼这个人对他的快递发表一些奇怪的看法,影响司明明的心情和判断。

  睡前时候他主动对司明明说起那张影响了他一整天心情的照片,他说:“我从前不信命,但你那个神棍朋友叶惊秋对我好像有点影响。也可能我现在有了敬畏心。总之这件事让我心神不宁。”

  司明明认真听他讲完,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话行吗?”苏景秋见她不说话,心里十分的不安。

  “我是这么想的,申京京把那张照片一同寄给你,或许是意味着一种告别。”在这件事上,司明明愿以好的立场来揣度申京京,因为这的确是很多年前的事。人总是要放下的,从苏景秋和王庆芳的只言片语中,司明明勾勒出的申京京的形象,是一个非常光明的女性形象。她痛失亲人,但仍旧能够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的理想,成为了一名伟大的医生。她也勇于追求自己内心的感受,在所有人都觉得选择苏景秋会是她的最优解的时候,她选择了另一种更有冒险性的人生。

  每个女人都不一样,申京京也是特别的。

  还有一点,是司明明的私心:她希望苏景秋的前任是非常好的人,这样似乎能凸显她也不差。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最终,司明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理性判断。

  “你不会因此不舒服吗?”苏景秋问。

  “不。”司明明摇头:“说实话,有更多更需要我烦心的事在等着我。这件事简直不值一提。”

  司明明担心的不是宇宙人类这样宏大的问题、仅仅是她面前棘手的工作。苏景秋知道,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生活总是往他们面前摆一道又一道难题,经历了一些时日困惑的司明明率先明白了一个道理:问题永远解决不完,只要他们活着,生活就会给他们丢难题。

  有些人的问题是出现在婚前,所以他们要在婚前不停地磨合,磨合好了就可以结婚,磨合不好就一拍两散;而他们的问题出现在婚后,因为他们婚前压根没有相处过。

  发生在婚后的问题,一旦割舍婚姻,那么二人的沉没成本就会增加。这是极其现实的问题。

  好在司明明最不缺的就是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不停增长的共情能力,和对苏景秋日渐加深的情感。

  “等一下。”苏景秋打断司明明:“我妈跟你说了申京京?”

  司明明点头:“是的,就在昨天。跟我提起了申京京,大概是要给我打预防针。”

  “我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可能因为她喜欢我。”司明明肯定地说。

  苏景秋没有什么深刻的剖白,只是内心有很多感慨。入睡以后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司明明,半夜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对她说:“谢谢你,司明明。”

  “不客气,苏景秋。”司明明说。

  正如她所说,他们都各自有要担心的问题。下一天她去公司现场办公,要处理的第一轮谈话就是那位没谈拢的专家员工。部门总经理仍旧列席。两个人因为打过一架,现在彻底不把对方放在眼里,都带着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只是司明明看那位专家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眼神也有些呆滞,话比上一次要少很多,除了说“不行”、“我不同意”、“我不接受”外再没别的话。

  期间司明明接了一通电话,非常巧,是施一楠秘书打来的,她担心有紧急的事,就对会议室的另外两人说:“你们先不要谈话,等我回来再说。”

  她看了眼,录音录像设备是正常的,这才出门接电话。这通电话5分钟,并不算太长,施一楠秘书约司明明进行一个高级别的线上会议,仅此而已。

  她挂断电话回到会议室,看到专家员工站起身来对司明明说:“我不谈了!这是霸王条款!我要跟公司打官司。”他的神情不太对,有一种司明明说不出的东西。她出去追他,但他已经回到自己的研究室,锁上了门。

  司明明转身回到会议室,问那个总经理:“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对方级别高于司明明,那天因为司明明介入打架,对司明明余怒未消。这时也不愿做表面功夫,起身走了。

  司明明打开设备,想看看刚刚发生什么,但那段没被记录。她皱着眉去找技术,要求复原。这一折腾就折腾到深夜,到家后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苏景秋为她放好水,让她去泡澡,还主动报名她泡澡后给她进行经络按摩,真像一个贤内助。

  他认真帮她按摩,她很快入睡了。第二天早上九点才睁眼,睁眼后看到有很多未接,她回过去,听到下属说:

  “糟糕了,老大,昨天您谈的那位现在在ICU。家属来公司门口拉横幅了!”

  司明明的脑子嗡了一声。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问:“怎么回事?跟我说一下?”

  “家人说他昨天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今天凌晨在家里猝死。”

  “等一下,猝死?”司明明的心剧烈痛了一下。

  “具体的我不知道,老大。家属拒绝跟我们谈,我只知道人在ICU。”

  “好的,我知道了。”司明明挂断电话。

  她的指尖冰凉冰凉的,苏景秋叫她吃早饭,看到她在发呆。就上前摸她脑门,不热;又摸摸她的手,冰凉。

  “怎么了?老婆?”他问。

  “我不知道,我心慌。”司明明说。

  她知道生活从来不简单,各种各样的难题和线索交织在一起,逼迫人去面对。

  祸,从不单行。她这样嘟囔一句。

第69章 一场意外(二十九)

  苏景秋从来没见过司明明因为工作发火,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司明明打电话的时候说:“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删掉录音?”

  对方应该是说他没有删, 让司明明不要给他泼脏水。

  “你删没删你自己心里清楚, 技术已经找到删除点了。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人在危时要自保我能理解。但你要尊重生命!懂吗?”

  司明明甚至都还没想到她被拖下水, 这时她满脑子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躺在ICU里。那个人是她当年主导引进的人才,他原本有自己的科研项目,学术头衔, 有大好的前程。

  然而她此刻在家里,她没法去医院,不能探视,没有任何办法。司明明第一次感到无助。施一楠主动给她打电话,要她先不要对外发声。

  司明明说:“老板,首先我要了解他的健康情况。其次, 被删除的录音要恢复, 我接电话那五分钟究竟说了什么非常重要。”

  “你为什么不想了解他过往的精神状态呢?”施一楠说:“这不是你的风格。”

  “因为人在医院里,我担心那五分钟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也曾想过他是否有精神压力方向的疾病, 但我做人的工作的, 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司明明说。

  “公关和舆论不用担心。”施一楠说:“先静下来。”

  “好的。”司明明大概明白施一楠的意思了。挂断电话后她就去找胡润奇, 是他们公司主导的调研和结论输出, 这个过程也涉及到多方的考核。有时公司对自己的产品和部门不好动手,所以要借助第三方。

  “涉及到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希望你告诉我。”司明明对胡润奇说。

  “我不能说, 你自己想。”胡润奇直接拒绝。

  “我研究了前两年你在国外主导的项目,贪腐和资金链断裂是你做的主要方向。”

  胡润奇什么都没说。司明明真的很聪明。但她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公司里利益盘根错节,看起来是以业务为主导, 其实是以人情为主导。这就是老牌头部公司的通病。所以改革要大刀阔斧,甚至割肉,但阵痛是短暂的。

  “资本家思维。”司明明说。

  “那你知道你公司的人叫你什么吗?”胡润奇想给司明明一记重拳,后者却径直说:“资本家的走狗。我知道,谢谢你提醒我。”

  司明明挂断电话后发了会儿呆,她不知道她的老公苏景秋先生一直在门外,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好奇司明明还能不能发这么大的火。

  苏景秋觉得司明明可真有修养。这种事如果换成他,早就开干了。还讲道理?讲什么道理?干一顿他就知道道理是什么了。这会儿司明明没动静了,他小心翼翼敲门,以司明明秘书的口吻说:“明总,该吃午饭了。”

  司明明缓过神来,问他:“你没去餐厅?”

  苏景秋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他唯一的店员发烧了,居家隔离,他呢,被迫闭店了。苏景秋这种人很容易适应这些突发情况,线下生意不好做,线上生意他不精通,当下就卡在这里,还找不到突破口。

  他拉着司明明去吃饭,能看出她不想说话。苏景秋就问司明明那个人在哪家医院住院?司明明说了医院名字。苏景秋就愣了。

  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太多了,申京京就在那家医院就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助你。”苏景秋说:“只是这件事有点复……

  他欲言又止,聪明的司明明当即看出了名堂,问他:“是申京京所在的医院吗?”

  苏景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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