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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然后呢?”

  “我跟他提离婚,他不同意,要发脾气。我就带着一一出来了。”张乐乐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捡重要的说了。她的心很乱,抓着司明明的手在抖着。她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激烈的冲突,那感觉就像一棵刚刚成苗的树被移植到了山上,遭遇到了强风暴雨,摇摇欲坠。

  “怎么不是他走呢?”

  司明明问完就后悔,在白杨看来,那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努力而来的东西,张乐乐与他离婚简直不可理喻。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走的必须是张乐乐,并且他在等着张乐乐回头。他觉得他没有背叛婚姻,一直在为婚姻努力,他们之间没有本质的问题。张乐乐一定会回头的。

  这个男人的居心,真的叵测。

  就在这个时候,白杨给张乐乐发消息:“买了你爱吃的帝王蟹,明天蒸了好不好?“他当作一切没发生,以为这样哄她她就会回心转意。

  张乐乐困惑地问司明明:“我该怎么跟她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打定了主意,我不想回头。”

  苏景秋在她们身后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张乐乐。他心想:干他一顿他就知道不是开玩笑了。

  苏景秋这种“恶”人对付恶人的时候习惯硬碰硬,有些话你说了他听不懂,但这种人能看得懂拳头。

  张乐乐倾诉完了就坐在那,两个人看苏景秋忙前忙后。这下张乐乐看清了,这个男人长相很是朗俊,只是那身上的纹身看着真是不好惹。张乐乐之前见照片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感受,如今见到他真人,就觉得这男的但凡朝司明明挥一拳,司明明都会被他打没半条命。

  苏景秋忙活一阵跟她们简单打个招呼就出门了,张乐乐悄声问司明明:“他会不会家暴啊?”她很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受欺负。

  司明明噗一声。

  这个问题问得好,苏景秋会不会家暴呢?司明明自知很难看到人性的底线,苏景秋那种形象看着也的确是会家暴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苏景秋说了句话:“你看他那个傻样……说家暴了,就连平时玩笑都省着劲儿。”司明明细心,有时苏景秋打她手、敲她脑门的时候,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其实并不疼。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看着也的确是一根筋。”张乐乐说:“应该没什么心眼。”

  她们准备去给一一铺床,让她好好睡,等她们把一一抱到房间才看到床已经铺好了,只是新的床品胡乱放在那,苏景秋显然是换着床单被罩换烦了,丢那不管了。其他的东西都很好。再看到床里侧地上铺着的软垫子。两个人的心都热了一下。

  “哇。”张乐乐捂着嘴,感动地说:“明明,……

  司明明倒不太意外,苏景秋本身就是一个纯良的人,她让张乐乐先洗漱休息,这一天对她而言一定很难熬。张乐乐呢,关了灯以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睁着眼睛。她其实有点害怕,她担心苏景秋家暴,是因为她跟白杨谈的时候,有一瞬间白杨失控了。他将她拖进卫生间里,而张乐乐不想让一一看到,所以她一声没吭。但她在不停地寻找能自卫的东西。那一个瞬间她有跟白杨拼命的想法。

  她不知是什么唤醒白杨,因为当白杨的手握着她肩膀用力摇动的时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松了手。

  他们之间相识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激烈的争吵,伴随着可能存在的暴力动作。白杨停止后跟她道歉,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乐乐,对不起,对不起,乐乐,我刚刚太伤心了,我不是要打你。”

  “你别害怕,你永远不需要害怕我。”白杨说着有点哽咽,一直在对张乐乐道歉,因为他的忽略、他的过度干涉、他的不理解等种种。张乐乐安抚了他,然后说我先带一一出去住两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

  当张乐乐离开那个她拼尽全力经营的家,再回头看楼上的灯光,犹如看到海市蜃楼。过去种种有如南柯一梦,此刻梦醒了,她有多少自嘲,却并无不甘。

  此刻恐惧将张乐乐包围了,她缩在被子里颤抖,外面的一点响动都会吓到她。

  她依稀听到司明明老公好像回来了,他们在小声说话。她推开门走出去,看到客厅地上堆着很多东西,玩具、辅食、婴幼儿读物等等。

  “不够再说啊!”苏景秋对张乐乐说:“在自己家里不要客气。”他自己也不懂,还是给好朋友高沛文打电话,说家里来了一个“小”客人,问高沛文该准备些什么。

  苏景秋直觉司明明的朋友遇到了一些很严重的问题,并通过他对人性的了解,意识到很有可能她被欺负了。但他没有多问。怕张乐乐拘谨,他决定出门上班。但临出门前对张乐乐说:“如果需要跟男的谈事,你雇我给你当保镖,500块钱一个小时,支持分期啊!”

  张乐乐被他逗笑了,刚刚还怕他对司明明施暴,这会儿又觉得他有点可爱。人就是这么矛盾,第一印象很容易形成,也很容易被打破。

  她跟苏景秋道谢,苏景秋残手一挥,满是江湖气地说道:“别客气,都他妈朋友。”

  转身走了。

  张乐乐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忧愁,好奇地看着司明明。她根本无法想象司明明是跟这样的人结婚了,在此之前,她以为司明明一辈子不会结婚,或是会跟一个很智慧很特别的男人在一起。

  司明明无奈耸耸肩,要她等一下,而她追出去送苏景秋。她在电梯门关上前挤到电梯里,拉住苏景秋的手,虽然她竭力表现出真诚来,但她的肿脸遮住了一切。

  苏景秋憋着笑,斜乜着眼问她:“干什么玩意儿?”

  “谢谢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搞笑?”苏景秋手掌摊开,按在她脸上向后推了一下:“快回去睡吧。太难看了。”

  “你是怕乐乐不自在吗?”

  “这还用想吗?”苏景秋说:“别管了,你让她尽管在这里住,大不了我睡店里。”

  “你睡店里,不跟我睡了吗?”司明明故意逗他。

  “不是,司明明你怎么回事啊?一会儿保守一会儿胡来的。你说你没事儿招我干什么?你招我,那你倒是给我灭火啊!要么现在去车里,后座上,……

  司明明捂他嘴,让他把更不成体统的话憋回去,苏景秋握着她手咬了一口。电梯门开了,他拍了一把她屁股,自己走了出去。

  这动作如行云流水,发生的时候自然而然,电梯门关了二人来觉出不对劲来。苏景秋咂摸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苏景秋想:过于娴熟、自然了,已经超出了“陌生夫妻”的范围了,那种悄然增长的默契、信任、依赖和心疼,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灵。

  我恋爱了吗?苏景秋疑惑。

  当他到了酒吧,看到郑良和她的爱人坐在窗边等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束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见到他进门,郑良的爱人慌忙拿起东西到他面前。

  男人很拘谨,将花放到苏景秋怀中。那幽幽的香气进入他的口鼻,苏景秋皱了皱眉头,但没将花推开。他不太喜欢花。

  “昨天真的谢谢你。”男人说。他对苏景秋和郑良不值一提的往事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老板是一个正直的人,值得他真心的感谢。

  “不客气。”苏景秋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郑良。他想跟她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就点点头去吧台忙了。

  调酒师想起昨晚有人找苏景秋,就问他:“老板,昨晚那人找到你了吗?”

  “谁?”

  “……个女的。”那调酒师说,并用手比了比,很瘦、个子这么高,看起来很严肃,不像是来酒吧的人。

  谁呢?苏景秋除了司明明不认识什么严肃的人了,可他又觉得不可能是司明明。他进家门的时候她正在翻那神棍的东西呢!

  打开店里监控找到那个时间,看到他酒吧的门被推开,司明明快步走进来,她的目光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他。最后问调酒师:“你们老板呢?”

  “街头录口供呢。”

  司明明又转身走向街头。她看起来像要跟人打一架,她像个女英雄。

  她来找我了,虽然她没有上前与我打招呼,事后也只字不提,但是她来找我了!

  苏景秋的心间盈满感动,司明明来找我了!

第39章 一块石头(十九)

  退回到苏景秋十六岁的日子吧。

  那时北京的夏天很燥热, 他和顾峻川逃了课在街边吃冰棍。前面一个男生揪着女生脖领,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女生生气了,不停地踢打男生。

  “耍流氓呢吧?”苏景秋问顾峻川。

  “我看像。”

  “那还不干他?!”苏景秋将剩下的冰棍塞进嘴里, 大喊一声:“住手!孙子!”

  人就冲了上去。

  顾峻川想多问问情况都来不及, 好兄弟已经跟男生扭打到了一起。那天真是很气人,最后才知道是男女朋友在吵架, 男生要跟女生谈一谈,女生气头上,谈屁谈。

  被叫到学校的王庆芳气个半死, 生意马上要签合同,她等盖章时候被学校一个电话拎来,最后竟是一场乌龙。她恨不能手刃了自己这个满脑子英雄主义的儿子。王庆芳捏着苏景秋耳朵,将他提溜到车上,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苏景秋理亏,安静听着, 在王庆芳的威逼利诱之下写了一封“不多管闲事”的保证书, 大致内容是“多管闲事前先问清状况,见义勇为时候当仁不让”。因为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容易脑热, 王庆芳为了提醒敦促他, 把那张保证书裱在家里, 有几年时间一进家门就让他全文复诵。

  那封检讨书什么用没有。苏景秋头脑一热时候仍旧犯傻, 这种犯傻也包括在恋爱上。

  小少年身强力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三分王, 班级里力争上游的聪明班干部,文艺汇演里架子鼓敲到起飞的摇滚之星, 怎么看都是少女暗恋的对象。他呢,收到情书很烦躁, 指着自己那张脸求女生睁睁眼:你看啊,我这德行,你喜欢我哪啊?

  就连拒绝人都以贬损自己为由,给人留足了颜面。

  王庆芳就说:我这个儿子,哪怕以后一无所长,至少人是好的。好人一个,好人一生平安。

  苏景秋却说:谁要当好人?好人有什么好?我要当个为害人间的大混蛋,让别人对我闻风丧胆。

  初见他的人真的都怕他。

  你瞧他那副样子,成年以后开始在胳膊腿上鬼画符,倘若不是王庆芳以死相逼,他甚至要给自己全身纹上花衣裳,一直纹到下巴。想到母亲养他不容易,就想着先纹胳膊腿,待母亲百年后再给自己纹满。

  “这好看吗?”王庆芳每每看见他的花臂,都要翻白眼。

  “爽啊。”苏景秋说:“妈你不懂。”

  “就你懂!”

  说他是年少冲动,但他纹的东西又都很有想法;说他有想法,哪个有想法的人要纹这些乱七八糟的!王庆芳跟司明明说过:儿子我没管好,以后交给你,再纹身我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司明明回她:再纹我跟他离婚。

  王庆芳就说:你要不想管你就直说,真离婚,你俩都要欢天喜地放鞭炮。

  在老人心里,这俩人指定尿不到一壶,但因为他们都看起来懒惰,离婚也不太可能。反正就是那样凑活着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王庆芳眼皮跳,跟姐妹们喝完酒决定去儿子的酒吧看一看。进门后看到苏景秋包着的手就有点来气,问他怎么弄的。调酒师很是骄傲:老大见义勇为了!

  王庆芳顿觉头疼,指着苏景秋说:“你给我背!”

  苏景秋觉得自己没做错,自然不肯背。他这会儿满脑子是司明明走进酒吧的画面,一颗心早不知飞哪去了。王庆芳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清,气得王庆芳在桌子下踹他,让他打起精神。

  苏景秋就问王庆芳:“你跟我爸见一面就结婚了,后来有爱情吗?”

  “我们俩结婚是门当户对。”

  “我没跟你说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俩后来爱上了吗?”苏景秋倒不觉得跟自己老妈讨论这个有什么为难,反正王庆芳在生意场上厉害,治理家庭也有一套。

  “爱什么爱?有什么可爱的?”王庆芳说完就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有点奇怪,像是被谁夺了魂儿。

  苏景秋闲暇时候将那监控来来回回地看,调酒师也跟在一边看,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苏景秋:“老板,她招你了?我看那架势是要去找你麻烦啊。”

  “你懂个屁!这是你老板娘!”苏景秋指着画面让那调酒师睁大了眼睛看:“给我记住喽!你老板娘!”

  调酒师“咝”一声,从刻板印象来看,老板要娶的应该是那种长发细腰、风情万种的美女,怎么老板娘看着像是打死谁似的?实在很难想象这位老板娘坐在酒吧里主持生意的场面。

  “什么表情?”苏景秋故意瞪眼吓他:“老板娘脾气可不太好,她来的时候你最好给我注意点。”

  苏景秋其实想多了,老板娘司明明女士如果不是担心他横尸街头跑这一趟,往后的日子你就算把她捆来,她都要在松绑后给你两脚。

  调酒师就笑笑。

  他在酒吧里工作,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看过的男男女女数以万计。有些人看似相配,实则貌合神离;有些人属实不搭,再看则是两心相知。这世道很多事说不清的,尤其感情。老板这种人,做酒吧生意,看过的定然比他要多。他选的人,首先人品会过关。

  是的,别人都知道,苏景秋看似不靠谱,其实对人要求很高。

  只是这老板今日有些神游姿态,无论调酒师再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打烊的时候去储藏室搭了个床,让别人该下班下班,他要在那里对付睡一觉。那调酒师不由得又想,老板这么厉害,怎么还被老板娘赶出来了?老板莫不是个妻管严吗?

  苏景秋睡在那小行军床上,实在是萎顿不适,有几次差点掉下去屁股摔开花。他一边睡一边想:明晚可不能再睡这里了,不行就去开个房吧!家是回不去了,他回去,那逃难的母女肯定不自在,没准找借口就要走,那司明明也就会走。到时他一进门,倒是能睡到自己床上了,只是家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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