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天浩律所作为被邀请的嘉宾，锦宴预留了两个位置。

　　林舒询问许诗嘉是谁给他的邀请函，他说是个朋友，总之是私人渠道，既然如此，林舒便直接安排许诗嘉和自己坐在了天浩的位置上。

　　光这事，她还不忘给许诗嘉趁机洗洗脑：“你看看一个人出门在外身份是多么重要，你以天浩律师的身份，可以坐离舞台很近的位置，但你要是以个人身份来，你肯定坐最后排！”

　　“哦，是吗？”许诗嘉看起来似笑非笑，他对林舒说完，大概还不服气林舒夸奖王亦舟，又看了看比他们更前排的王亦舟的后脑勺，这才把目光移回来看向林舒，“原来我以个人身份来，只能坐到最后排啊。”

　　那当然！难道你还想像王亦舟一样坐第一排吗？

　　林舒简直是无语。

　　但很快，她就没空理睬许诗嘉了。

　　锦宴不愧是如日中天的MCN机构，这次年会显然花了大钱，舞台灯光效果甚至可以媲美个小型电影节，还请了几个当红的歌手来唱歌，演出节目精彩，气氛热闹，确实当得上“火热之夜”。

　　难得抛开工作，尽情享受一下歌舞，林舒看得也很尽兴。

　　节目结束后，李德文代表锦宴发了言，官宣了和信合等投资方的合作。

　　包括信合在内的几个投资方话事人轮流说了几句场面话，给明天的新闻通稿提供了足够的素材和照片，然后便陆续在秘书的陪同下离了场，只留下副手或助理继续列席。

　　指望这些资本大佬参加完全场年会，显然是不切实际的，留下个公司代表列席已经足够给面子。

　　许诗嘉本来也想走，被林舒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他看着王亦舟离开的背影，像是很想和他一起离场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凑近林舒：“接着应该是他们年会员工表彰抽奖之类的环节了，没什么意思。”

　　接着确实是这个流程，但林舒想要争取锦宴做客户，自然想更多地了解他们的内部人事结构，熟悉下员工情况。

　　何况这次年会堪比一个小型演唱会，林舒这一晚过得十分愉悦，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没人能笑着走出锦宴年会这种谣言的，明明林舒的笑容就没从脸上离开过。

　　只是很快，林舒就知道了，谣言从不会空穴来风。

　　等投资方的几个大佬一走，李德文像是终于从文明人的外衣里卸下了伪装，立刻从刚才的精英范摇身一变回到了自己喊麦的舒适区——

　　“锦宴的兄弟们姐妹们，这一年，靠着大家的努力，我们又赚了很多钱！这离不开大家的拼搏！更感谢我们合作方的支持！所以接着就是我们的回馈时间！请各位获邀前来的嘉宾们千万不要离场！百分之百中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百分之百中奖？

　　还有这种好事？

　　李德文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听他先喊了一家供应商的名字——

　　“有请灵城科技纪总！”

　　随着他的话音，林舒见坐在自己前排的一位中年男士有些意外地起身。

　　此时此刻，灯光便全数打在了这位幸运儿纪总的身上。

　　不得不说，喊麦，李德文真是专业的，他很会活跃气氛，现场又配置了足以煽动人心的背景音乐。

　　在这种抑扬顿挫的声音里，那位纪总糊里糊涂地被请上了台，有些受宠若惊的。

　　“我们来抽一下，看下纪总获得的是……”李德文卖足了关子，声如洪钟道，“一台最新款的苹果电脑！”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舒挺意外，这奖品还确实挺大方，如果嘉宾都有份，那自己岂不是来对了？

　　然而事情的变数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当欣喜的纪总正准备拿着苹果电脑下台时，李德文一把搂住了纪总的肩膀，声情并茂道：“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把纪总当成是我的兄弟，纪总这些年和我们的业务往来很多，我们锦宴蒸蒸日上，纪总也是赚得钵满盆满，钱都来不及数。纪总，你说，这是不是也得谢谢咱们锦宴的员工？”

　　纪总有些尴尬，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现场又热闹，他还中了奖，这几年大约确实也赚了些钱，自然知道要讲场面话——

　　“那是，我代表灵城科技，也感谢李总和锦宴的信任，也感谢锦宴每一个员工，希望未来我们之间的业务合作能更紧密！”

　　“是是，那肯定，不过我们纪总都这么谢我们锦宴的员工了，是不是有所表示呀？”

　　李德文熟练道：“小陈呢！小陈，你上来，纪总这块的业务都是你对接服务的，咱们纪总最要感谢的就是你。”

　　“咱们锦宴因为人才济济，本来年终奖啊，就没轮上咱们小陈，但你说这是小陈服务灵城科技不够好吗？”

　　纪总自然是摇头的。

　　李德文乘胜追击道：“对啊！肯定不是！是我们优秀的员工太多了，但能得年终奖的名额太少了，害得我们小陈错失了年终奖！但我们小陈的服务，真杠杠的，没话说！那纪总，你作为被小陈服务的对象，连你都很满意，那是不是愿意由你来给咱们小陈补上这份年终奖！”

　　李德文特别会煽动气氛，他不顾纪总的回应，径自把话筒对准了场下的员工们：“大家说，要不要纪总给小陈补？大声点回答我！”

　　“补！补！”

　　台下自然响起一片起哄的声音。

　　这下，纪总有些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

　　李德文则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咱们纪总是实在人，不来那套虚的，纪总，你就说吧，你愿意给咱们小陈赞助什么奖品！这都直播呢！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看，咱们灵城科技的财大气粗！”

　　……

　　在李德文的步步引导下，这纪总踏进了一个个预埋好的陷阱，最终，不得不答应赞助五万用于给小陈发红包，李德文这才放了他下来。

　　这还没完，大概是怕纪总下台后翻脸不认账，李德文还安排了财务跟着纪总一块去ATM机取这五万块钱，说是要用现金现场给小陈就包了这个红包。

　　接着遭殃的，是纪总边上的林总……

　　……

　　林舒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嘉宾被喊上去，虽然确实都中了奖，可这奖哪里是免费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羊不仅要花这个奖品的钱，还得倒贴大出血！

　　因为整场年会都是直播的，李德文又非常会活跃气氛煽动情绪，往往几句话下来，让领奖的嘉宾完全没办法拒绝，碍于面子，只能出血掏腰包“赞助”。

　　林舒见有一个嘉宾见势不妙想走，也被门口保安拦住委婉地“劝返”了。

　　原以为这年会是个杀羊待客，没想到是关门打狗啊！

　　难怪说没人能笑着走出锦宴的年会……

　　铁牛的消息诚不欺我。

　　这是真的笑不出来啊。

　　许诗嘉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脸上写满了震惊。

　　但很快，他拽了下林舒肩上披着的外套，低声道：“我刚和网红聊天知道还有条通道能走，可以带你出去。”

　　很显然，林舒要再不溜走，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可惜来不及了，林舒还来不及回应许诗嘉，李德文的眼睛像是两盏探照灯，已经聚焦到了林舒身上——

　　“下一位获奖嘉宾是我们天浩律所的林舒律师！”

　　锦宴的员工们自然知道年会的套路，每个人的年终奖都来自这些嘉宾肥羊，如今自然是用雷鸣般的掌声真切地欢迎。

　　林舒坐着没动。

　　李德文又充满蛊惑性地催促了一遍：“林律师，请上台！”

　　这一遍，林舒没再推脱，她脱下了许诗嘉的外套，看向许诗嘉：“不用走。”

　　然后在全场的瞩目和灯光里，走上了台。

　　机会来了。

　　**

　　许诗嘉觉得林舒有点可怜，她刚升初级合伙人，带的又是自己这支团队，如今还掉进了锦宴传媒李德文给挖的坑里，属于钱没挣到大的，但钱包出血却要出一次大的。

　　李德文这种一看就是混迹三教九流的老狐狸，没什么做不出的，林舒比自己年纪都小，怎么斗得过他。

　　可就是这样，林舒往台上走，嘴上还带着微笑。

　　她这恐怕是为了天浩的形象，不得不强颜欢笑吧。

　　如今林舒脱了他的外套，黑色的长裙端庄高雅里又很彰显身材，细肩带又让黑色的沉静里带了一丝俏皮，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蝴蝶骨。

　　公允来说，她比那些妆容浓厚失去滤镜的网红漂亮自然太多，笑得的样子又非常有感染力。

　　许诗嘉看到自己前排的一位男嘉宾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林舒的照片。

　　他后排的网红，也在低声感慨：“是律师吗？好漂亮啊。”

　　可惜这份漂亮在李德文眼里不管用，林舒一上台，李德文那一套就又来了。

　　他装腔作势地给林舒颁发了一台苹果电脑作为奖品，就开始渲染酝酿下一步了——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位，是我们年轻有为又貌美如花的林律师，天浩律所大家知道吧？荣市最厉害的律所，那律师多高大上啊，平时那接的业务都是几百万几千万一单的。”

　　李德文早就熟门熟路游刃有余，先把高帽子拼命往林舒头上戴：“说实在的，咱们林律师莅临锦宴年会，真是我们的荣幸，为什么？因为正常人和律师说话，还得按小时收费！所以不要看我们林律师年轻，但她的收入啊，肯定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我以前就有个律师梦，可惜我成绩不好，要不然我会来搞直播吗？人家林律师一年的收入啊，估计都能抵我十年了！”

　　李德文笑眯眯地看向林舒：“林律师，我们公司很多员工，其实都是因为家里穷失学才早早出来打工的孩子，你这么有能力，又有学问，要不给我们公司设立个奖学金吧？也算鼓励大家努力向林律师学习！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和法律素养，大家说好不好？”

　　回答他的，自然是现场一片欢呼的“好”。

　　李德文和他的那些员工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围剿嘉宾，早就配合默契指哪打哪了。

　　林舒在这种阵仗下，不掏钱肯定下不了台。

　　许诗嘉有点看不下去了，打算把林舒拉下来，远离这种群体起哄被迫式的“慈善”，他会来出这个钱。

　　只是许诗嘉刚起身，就见林舒径自抢过了李德文的话筒——

　　“各位，李总说的一点没错，既然大家给到我这个机会，我自然是要捐钱设立这个奖学金的。”

　　“至于金额，就从我们天浩和锦宴的律师协议合同费用里出，我宣布，按照锦宴支出给我的顾问律师费金额的10%，向锦宴捐款，设立奖学金！”

　　林舒情绪激昂，声音抑扬顿挫：“另外，借此机会，正值直播，我也想向大家讲讲天浩和锦宴的合作。我们李总白手起家，非常不易，因为早期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锦宴在架构上和业务合同方面，都存在一些瑕疵和法律风险。”

　　“我知道市场上有一些投资方，对锦宴的潜在法律风险一直有所顾虑，对锦宴这一点一直多有诟病，但在这个火热之夜的年会上，我想说的是，锦宴的过去我们天浩无从参与，但锦宴的未来有我们天浩保驾护航，以后各位投资方，都不用再担心锦宴的合规问题。”

　　林舒讲得眉飞色舞，她身边的李德文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显然没想到能在自己的主场被人当场发难，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几次伸手想要把林舒手中的话筒拿回来，然而每一次，林舒都身姿轻巧地灵活走位，飞快躲了过去。

　　许诗嘉看到她用真诚的眼神看向李德文，态度亲近自然：“我们李总为人非常谨慎，他在选择天浩之前，对天浩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考验，这才落定了合同，如今只差盖章生效，年会开始时这点我就和李总确认过，得到了李总的首肯。”

　　“所以虽然还差一个章，但我已经迫不及待和大家分享我们合作的好消息。”

　　“以后大家有任何法律咨询，都可以找到我和我的团队，我们天浩将竭诚为大家服务。”

　　林舒的声音温柔，但坚定，抑扬顿挫里充满了力量，每个词都吐字清晰，她的双眼顾盼生姿，容貌昳丽，但背脊挺拔，眼神带了点凶悍的野性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漂亮，但不好惹。